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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四十七回 侥幸身误陷桃花阵 机缘眼喜谋芙蓉面 ...

  •   第四十七回 侥幸身误陷桃花阵机缘眼喜谋芙蓉面
      天罗地网鸳鸯帐,
      演阵迷魂拔步床,
      落入葫芦难解套,
      帷帘作蔽暗机藏。
      钱永光回头一看,明仁和一位娇小圆胖的姑娘从走廊里过来.
      钱永光一见是明仁,忙说:“哥,给你送花来了。”
      明仁了解他说话一向前言不搭后语,也不计较,陪着卓秀菱先进了春杏办公室。
      明仁把来意一说,没想春杏一口答应,道:“你们袁总刚来过电话,我汇报了吴董,她爽快地同意了。”
      那大山见明仁他们进来,又有正经事找春杏,就出了办公室,没想他人高马大,差点撞上门口旁听的小个子,连忙友善地伸出一只黑黑的手拉他,还打了个招呼。
      钱永光因幻觉而正义愤填膺,可抬头一望大山这身子骨,自己又蔫了,熊了,见他出乎意料的手黑却面善,自己也不能没礼貌,只能报以不怀好意的一笑,与他握了握手。
      明仁见事情顺利解决就出来了,留着卓秀菱习惯性地与春杏唠叨一会儿。
      明仁看着钱永光,想起一件事来,问:“你那篇诗文交给冬梅了没有?明天下午可是要当着读书小组成员的面朗读的。”
      这下提醒了钱永光,忙跑去自己车里拿了个文件夹回来,取出一张打印得整整齐齐的纸来要明仁看。
      明仁见他还真当了回事,道:“我说了也不算,给冬梅看吧,这事由她把关。”
      春杏送卓秀菱出来,明仁陪着她和钱永光上楼,那些民工把“风景独好”的青枫、“阳春白雪”的六月雪、“踌躇满志”的榆树,“峥嵘岁月”的五针松、“一尘不染”的银杏、“蔚为大观”的黄杨、“呼风唤雨”的水杨梅、“成竹在胸”的紫薇等大型绿植盆景搬的搬、端的端准备用来装饰那个观景平台和会议室,也跟上了楼。
      冬梅坐在办公室里,桌子上堆着一堆手写或打印的纸张,夏莲站在一旁没个正经地翻检着着,夺回一张纸儿道:“别撕呀,我还留着派用处呢,这事就拜托你了,随便给我弄一篇,啊。”
      钱永光跟着明仁他们进了门,恭恭敬敬将那页纸头交到冬梅桌上,冬梅也不理他,先让卓秀菱往沙发上坐下,这才捏了那张纸看了会儿,扔还了钱永光,道:“这是抄的。”
      钱永光瞪大眼不信,自以为从冷门书里翻来,不会有人熟悉,没想被她一眼识破。
      冬梅见他不死心,也要卖弄一番,不仅报出书名、作者,还顺带着背了两句,众人叹服。
      钱永光丧气地说:“我这几天忙着给园子里送东西,心急慌忙没时间,好姐姐你就放过我这回,下次补两篇?”
      冬梅只是不肯让步,夏莲眼珠滴溜溜一转,拿了手中那张纸塞到钱永光的文件夹里,道:“这多了一篇,你先用着。”
      钱永光看看题目,赶紧夹好,将文件夹收到腋下,感激地看着夏莲,冬梅急道:“这怎么行,开什么玩笑?”
      夏莲转过脸去,手按着冬梅的肩膀,使着眼色,道:“怎么不行?他要不参加,我也不参加了,本来就觉着没劲,又耽误时间,现在人家好不容易来了积极性,你又泼冷水……”
      趁着冬梅哭笑不得之际,钱永光转身捧了两盆可爱的小花小草进来说:“冬梅姐,这是给你玩玩的。”
      夏莲抢着埋怨他道:“你口口声声把我姐姐、姐姐的乱叫,还说要谢我,园子里逛了一圈,我没份,倒先孝敬领导来了?”
      钱永光连忙解释园子里四处已经送过,剩下才送来这里。
      冬梅一听,恹恹地往外挥挥手,道:“我就知道,不是剩下的也不会给我送来,谁爱谁拿去,我不稀罕。”
      夏莲见钱永光尴尬着,忙接过那两个小盆,左右各看一眼,说:“给我了,看看,肉肉的多可爱。”
      钱永光有了台阶下,就想溜。
      明仁道:“你把春杏的那份也忘了。”
      夏莲举着盆儿,道:“我放办公室里不就是和春杏分享?”
      钱永光急着悄声道:“走廊里还有一箱,你们几个分都够了……”说着,他兜里手机响了,他似乎盼到了救星,下楼去了。
      卓秀菱和冬梅聊了几句,告诉她厂子里读书小组的文章由她亲自都审过了,说着话,拿出一本装帧得像本书一样的东西递到冬梅手里:“你看看行不?如果行,明天每位嘉宾都发一份。”
      冬梅打起精神接过一看,兴奋道:“到底你们实力雄厚,和发行的新书一般,我们毕竟经费有限……订书机摁一摁,土得掉渣了。”
      卓秀菱微微一笑,有气度道:“这倒是我不好了,早知道,拿过来一起印了,也不差这些费用。”
      冬梅要留她吃饭,卓秀菱笑着告别,说那车等着回去还要送石八智。
      冬梅不好强留,送了她到楼下门口,卓秀菱熟门熟路地走了。
      钱永光接完电话回来,明仁望着他晃了一天,身上也有汗渍污垢,总要客气客气,也要留他吃饭,这本来是钱永光巴不得的好事,没想到,他刚接了那个相好——足浴妹艾牵牛的电话。
      原来今天逢着周末,那足浴妹生意不佳,如果不拉一票,这半个月就要泡汤了,于是想到了钱永光,两人已是老公老婆的胡乱称呼,把钱永光认作是她依靠的目标了。
      一联系,把这钱永光的魂魄又勾了去,哪还有心思干瞧着这些姐姐妹妹,光看不练的?他辞别了明仁坐上了车,心儿已经飞往那小情人的身旁。
      真是天佑机缘,钱永光如愿地见着自己心爱之人,怕外人打扰,赶紧关了手机。
      可惜天色尤早,那女孩急着出来了,妆未化全,难免脸上那些疙瘩豆儿、小雀斑子未被及时掩盖,原形毕露,况且前几次,钱永光每次都是酒后懵懂,一见她就急于上下求索,哪顾得她脸上疙疙瘩瘩的,只留意她身体像被细砂纸无数次抛光过一般光嫩……大概昏灯摇烛之下出美女,又或是情人之眼把他收了魂,钱永光一直迷迷糊糊把她奉为至宝,今天面对面将她细细端详,也不过如此,觉着暗淡了许多。
      两人聊得渐渐入港,酒后乱性,钱永光心目中的那个“大美人”又回来了,于是将车停在小饭店,两人手拉手在秀夜香风中逛荡着来,到七里街旁一条叫耙牙弄中的“露比”足浴店。
      为了钱永光,她最近对客人也是挑挑拣拣,准备敲他一笔钱后,盘下此店自己升级做妈妈桑。
      谁想还未进门,就见前厅里,几个黑皮糙肤的人正与几位小姐在相骂,领头的正是乞丐王——申守义。
      这几天申守义心情不好,千莲区周边几个镇一搞整治,把他手下抓走的抓走、遣散的遣散,弄得快成光杆司令了,今天是周末,心一横索性歇业了,下午就拉了何老大、合老二两个仅剩的老兄弟披了身西装出来喝酒,商量重整旗鼓的大计。
      俗话说:温饱思□□。酒足饭饱后,闯入这条足浴店比饭店都多的小街上,不过,现如今只剩了这么一家还亮着灯,就踏了进来。
      这三人其实不过知命、半百光景,但何老大、合老二两个的沧桑皱脸都像古稀的老人,加之总有些臭不可闻的味道挥之不去。那些进了城见过世面的洗脚妹子早识破这些人模狗样的西装皮下裹着的是腌臜躯壳,都掩了鼻子躲了远远的,有几个老到的还要驱赶他们。
      正在愈闹愈僵、争执不下之际,门外停下一辆小木兰,一位涂唇抹嘴、穿着大红大绿的女子挺胸翘臀地迈了进来,人未谋面先闻其笑:“咯咯咯,哎哟,申大哥,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哪个小姐惹恼你了?对我讲嘛,何必生气上火坏了身体?”
      申守义一见老板娘来了,由怒转喜,就要评理,来人也当不住这三个乞丐身上烟酒垢臭熏天,细白手儿也下意识往鼻子前招遮了一下,转脸盯着沙发里刚刚站起的那帮子小姐,喝道:“上门的生意都让你们送走了,你们索性扎紧裤腰带子嫁人去得了,何必在这里杵电线杆子似的丢人现眼?”这老板娘正是丰橙。
      这橙橙向来小算盘打得叮当响,看着竹君靠着昌盛国际开了‘小红楼’、秋萍靠着‘小红楼’开了‘兰娇迪厅’,心里已是痒痒的,趁着那两家选小姐,将些残羹剩渣收拢收拢,也开了这个“露比”足浴店,仗着自己最近搞定了史铎,人倒她竖,这条耙牙弄居然就剩了她一家还在营业,正想趁机大捞一把呢。
      她自信满满地呵斥着手下,难免有几个生意惨淡、年老色衰的站出来做些牺牲、挺挺场子的,接了这三位老货进去。
      橙橙半推半送着申守义他们进去,出来一看,转眼间刚才那些撇嘴抬眼没张笑脸的小姐们都围着钱永光这个傻蛋打情骂俏,急得钱永光那个相好的艾牵牛拉着他要往里进。
      橙橙半笑半骂她们道:“装了不是?一看见年轻小伙子恨不得白给,有种说服他弄个双飞,老娘算服了你们,挑三拣四,那小红楼、宝龙图都有大佬们等着你们呢,你们进得去么?”
      众小姐这才放了钱永光他俩,橙橙追着和钱永光寒暄道:“多玩会儿,从来都说喝了老酒,文章似泉涌,今晚好好做首情诗,明天读书会上准拔得头奖。”
      橙橙和他说笑完,自己毕竟还要回兰娇迪厅看场子,中间溜过来也不能耽搁太久,于是直奔兰娇迪厅。
      她刚进兰娇迪厅,竹君的电话就追来了,让她把新近觅到的一个活宝男孩带过小红楼来,说是有贵宾驾到……
      再说这钱永光听着什么情诗,才猛然想起夏莲给的好文章被自己丢在车子里,心想早知道得来全不费功夫,还害得自己花时间跑图书馆好不容易从一本破烂不全的书里抄来一篇,谁知被冬梅识破……这小子转念又想着夏莲去了,白是白、凸是凸、圆是圆的身材,今天还含笑帮他解围……只是远水解不得近渴啊。
      艾牵牛领他到了店后经改建的包房里,反锁了门,抱胸遮裙地引逗起来,还非缠着他包过夜不可,钱永光开始心疼兜里那几张钞票,转念一想,回去也是被父母严苛的盘问和两副冷冰冰的面孔,不如将这儿做了旅馆过一夜,于是答应了。
      也该有事,因要过夜,那女孩又想真傍上他,两人就不慌不忙地洗了个澡,衣衫单薄在床上,边看电视边调情,正在缠绵悱恻之际,门外响起一阵大动静,有男人大声呵斥的声音。
      艾牵牛毕竟老道,猛一把推开钱永光,弹身而起,抓过衣服,气喘吁吁地说:“警察抓人来了。”接着催钱永光从后门走。
      这钱永光傻人有傻福,总觉着穿了短裤、汗衫跑出去总是丢人,还是穿上衣服好……
      等那小姐刚将后门细开一条缝,就见警车旋转着的灯光射了进来,知道大事不好,后门已被封堵,这时前面那扇铁门已经被敲得震天响,有人大声吼道:“再不开门,冲进来了!”接着就听电钻声响,差点没把钱永光吓出尿来。
      那小姐看着钱永光哆哆嗦嗦系上皮带扣,马上开了门,两个警察闯了进来,大喝道:“抱头靠墙!别乱动!”等他们照做后,一个警察拿照相机噼里啪啦一阵胡拍,然后便把他们赶到外面洗脚大厅里。
      这时,男男女女已将大厅半边挤得满满当当,也有胆大的赶紧打电话给橙橙……
      其时,橙橙带了那个经她培训考验合格的男孩兴冲冲地赶到小红楼。
      楼上大包厢里昏昏暗暗,只认出了竹君和龚勉,还有一位瘦瘦弱弱、小小巧巧的女子侧身坐着,等橙橙一到,竹君把龚勉也赶了出来,问过这男孩名叫“潘安茂”,自己亲自领了他进门,随手马上关上了房门。
      橙橙笑着向龚勉打听,龚勉嬉皮笑脸拉她手道:“陪我共度良宵,我就告诉你了。”
      “放你娘臭屁,仔细那母老虎扒了你的皮,我估摸着也知道是谁,还用你说?”
      “不过就是啪啪腿的事,我们又不是从一而终的人,用得着装什么假正经?你看那位邱副总换了几艘船了?”
      橙橙赶紧去捂他的嘴,急道:“别大嘴巴,祸从口出!”
      龚勉见走廊里四下无人,捧了那只送上门来的香喷喷玉手,狠狠亲了一口,电梯上来了,又把橙橙往电梯里搂,橙橙脱出一只手指指监控摄像头,龚勉不服气:“我管着他们,那些保安都是我兄弟,有什么关系?”
      橙橙终于脱开他的怀抱,整整衣襟,回道:“如今人家宠着你,你是他们兄弟,哪天你失了势,那就是狗屎,自己好坏也是保安部长,总要讲究讲究,别让底下人传闲话、看不起。”正在这时,她身上手机铃响。
      一听足浴店被抄,橙橙也是急跳,打史铎电话却是关机,越想越怕,跟龚勉一商量,会不会一路查到这儿来?
      龚勉不以为然道:“再查也查不到我们小红楼,来人还不得事先与我们打个招呼?”
      橙橙不放心,还是赶紧回上楼来,先给兰娇迪厅的小姐妹打电话,关照把那些带色的生意赶紧收了,又去敲那间大包的门。
      竹君摇晃着出来,涨红着脸,十分不悦,听了橙橙的汇报,也是和龚勉一样的口气训斥她一番。
      橙橙转身憋屈着要走,突然竹君摸出手机收了条信息,也神色慌张起来,马上像换了个人,喊回橙橙道:“快,快,通知疏散楼上楼下包房里的客人,这回可不是闹着玩的,别忘了兰娇迪厅那块儿,铁头亲自带队过来了。”
      说着话,竹君自己进去和那个活宝般的小伙子一起扶着那位贵宾出来。那位女子潮红着脸,似醉似痴,还不停对他们说道:“好舒服啊,爽。”
      橙橙想这竹君也是莽撞,恐怕……赶着帮扶一把,竹君却朝她一瞪眼:“还不快走,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说完她们从后面的小电梯直下停车场去了。
      橙橙虽然被冲了个一脸尴尬,不过这回看清了那女人一个全脸,暗想:那么神秘兮兮的,居然是她?
      橙橙布置停当,底楼大厅门被冲开,全副武装的干警呼啦啦地进来占满了大厅,铁璧众星捧月一般进来,随着他的口令,铁纪森严的干警们分布到各个层面……
      竹君的车子早一步驶离了小红楼,与成群结队的警车、押运车擦肩而过,竹君心儿砰砰乱跳,车上那飘飘欲仙的人儿也清醒了许多……
      这晚钱永光也是倒霉鬼之一,要核对身份证号,他因为没带,报来报去也没个准,就被一同押进如猪笼一般的押运车,那三个乞丐醉酒寻欢,只会大声嚷嚷,瞎胡闹……都被戴上了冰凉的手铐。
      那个申老大只穿短裤、背心冷得直得瑟,想跑又被挨了一警棍,也不知谁那么缺德,通知了报社记者,闪光灯加长枪短炮盯着他们闪个不停,钱永光将衣服拉链拉开盖住了头……
      进了石船镇派出所,众人被分到一个个早就准备的小房间里,原来所里几个熟悉的警察,诸如史铎等人都不见了踪影,抓他们的警察根本不认识,把个钱永光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反倒是那些小姐都围着桌子坐下,叽叽喳喳像开了茶话会,说不准还在交流经验心得。
      正在钱永光心急火燎之际,门口一个身影晃过,钱永光一眼认出他是剑锋,此时不抓救命稻草更待何时?他跑了出去,胡乱喊着:“爷叔、爷叔。”
      那剑锋本在询问战果,道:“人抓得太多?好嘛,硕果累累,还怕他们闹事?一个个分开询问,照片就是证据,我们要依法办事嘛。”又接着电话道:“昌盛国际老总打招呼?不理他,照抓!关不下?怕什么?有的是地方,不行把他们弄到红洞镇派出所去!”刚搁下手机,却听背后杀猪似的嚎,回头一看,认识,是钱来顺的侄子,周围已有好几个警察上前把钱永光挡住了。
      剑锋看了一眼回过头来继续往里走,到了一间偏僻小屋,问跟进来的那几个警察道:“那小子什么人?有什么事?”
      其中有个警察正是闯着抓他的,汇报道:“这小子口音倒是地道本市人,进门还都穿着衣服,估计刚刚谈价钱。”
      “你们记着要抓老板,特别是幕后老板,都要让他们一个个浮出水面,这种小瘪三证据不足的就放了,抓大放小,哪有功夫与小虾米纠缠不清?不过先把他带过来,我要教训教训他一番。”
      旁边早有手脚勤快的,没一会儿拉来了钱永光。
      这小子刚才没留住剑锋的脚步,心里正忐忑不安,听着传讯他,腿都发了抖,被来人拖着进了那个小办公室,低了头也不敢直视,嘴里依旧“爷叔、阿爸”地乱叫唤,旁边有个警察憋不住笑了一声,剑锋白了他一眼,清清嗓子教训起钱永光来:“年纪轻轻不学好,这种不正规的地方能去么?”
      钱永光听审问者口气还好,眼角里顺带看了看,心头一喜,忙道:“爷叔,我只准备去洗个脚……”
      “这地方是洗脚的地方么?好了,看你初犯,如果留个案底或者拘了你,你以后如何做人?家庭也要闹矛盾是不是?”
      钱永光鸡啄米似的点头哈腰,嘴里还在胡言乱语:“愿意认罚,我兜里的钱都交罚款。”
      这下倒把剑锋弄笑了,对旁边警察道:“你们哪里带来的二傻子?送他出去吧。”
      钱永光一听放了自己,差点没跪下磕个头,被人领出去的时候,经过审训室,一个警察把门打开,手上流了血,只听里面骂声不绝,另一个警察的声音传了出来:“让他骂,我们也没精力问他,把他铐着丢到后院去,让他骂一个晚上骂到够,最后一个审他。”
      钱永光此刻已然轻松,居然停了脚步往里一看,是那个乞丐何老大,只听他喊道:“我真是去洗脚的,裤子也没脱,怎么□□?哎,别把我推出去,我有苦衷,当年村里那帮狗崽子把我下身给打残了……”
      钱永光不仅费力地探头去看,还想求着身旁的警察放了他的那个相好艾牵牛。
      那个警察也吃不准他什么来路,剑锋居然放了他?不过这走廊里人多眼杂,这小子还有心思语无伦次地求情看热闹,可见脑子是缺了根筋,于是不耐烦地催促道:“这是什么地方?不如让你在这里过夜得了。”钱永光这才如梦初醒,晃出门去了。
      钱永光出了派出所,还是满脑子的浆糊,见两旁稀疏的店家都关门大吉,路灯也没几个好的,平时这一路黑车成群,今天鬼影不见,摸摸索索走着,又冷又怕,好长时间挨到一个路口,咦,这条道儿不是通向百福源么?于是拨通了明仁电话,只说自己酒喝多了,不敢回家,要明仁弄个地方将就过一夜。
      再说明仁这头,园子里人一多,这几天冬梅又去后面接了荣喜阿姆她们在聚福楼凑了一桌,一起吃过晚饭。
      秀梅朝明仁使使眼色,两人别了荣喜阿姆等散步出来,直到晓福楼前,绿萝正把车子开来停稳,下车看见明仁说:“搬运工来了。”
      原来夏莲出了主意要让小红父母进园子帮衬,领导层都商量通过了,春杏、夏莲抢着一起去小红家报喜讯,秀梅却偏偏坚持要亲自上门,由明仁来陪。
      明仁和绿萝将一台新买的电视机抬进车后备箱。
      明仁拉开车门,却见那夏莲正坐在车里朝她们吐舌头,她刚才听着去小红家送彩电,也自告奋勇地跟来。
      秀梅此时见了她,也不说什么,往副驾驶位子一坐,车子直奔洞口村,哦不,如今改名叫石洞村了。
      正是万家灯火围桌吃饭的时刻,小红家门开着,夏莲先进去,她熟门熟路,路过灶间,见小红妈正和薄德的老婆“喇叭嫂”在说话,就直接进了里屋找薄明。
      薄德的老婆是村里著名的“小广播”,正是她耽搁了小红妈准备晚饭,这女人,今天倒不是来搬弄别家的长短的,她开口便骂薄德道:“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陪着儿子看病还去偷腥。”
      小红妈向来有些嫌她,知道她惯会捕风捉影,上纲上线,此刻低头正将一根扒了皮的老黄瓜切片,分心不得。
      “喇叭嫂”见她头也不抬没反应,继续“广播”道:“好妹子,这回不是没影的事,我那苦命的儿子告诉我,每次去市里看病,那死棺材配完药,把他往网吧里一送,不知道和哪个狐狸精约会去了。”
      那薄德色迷迷是人尽皆知的,可外面玩女人总得花钱,小红妈知道“喇叭嫂”向来钱把得严实,别说她男人,就是亲戚朋友间都甭想用她一分一厘。
      这当口,老黄瓜已全被片成薄片,小红妈开口道:“平日里你管得他那么严,晚上按时回家,难得去市里陪儿子看病,逛逛也是有的,哪致于就去玩女人?”
      “你不知道,最近他越来越不老实,听说他下午经常从厂里溜出来,去江边钓了乌龟王八,也不拿家来孝敬,卖了钱去填百福源那个臭女人的无底洞,前□□给我的工资,后脚就变着法子揩油、偷了去……”说到此处,那婆娘斜眼见夏莲在门口张一张进里屋去了,认识这女孩和小红是一个单位的好朋友,怕这些话被她听了去,就告辞出来了。
      她见着门口都是百福源的人,还有老总,心虚道:说着谁到就到,连百福源老总都亲自上门,还搬着电视机送这穷鬼家,她女儿要嫁保安部经理,说不准最近这薄明真要咸鱼翻身了?传闻他还要竞选新一任村主任,连自家那个死鬼都摩拳擦掌到处放风,对,索性支持自家那死鬼跟着他弟弟干,一则分了他精力,没空跟野女人鬼混,二则他弟弟一旦捞上个一官半职,自家兄弟总能占些便宜吧?
      这婆娘打定如意算盘,谄颜媚笑着朝绿萝她们打招呼,谁知绿萝和明仁正忙着搬电视,拿背对了她,秀梅也不熟识,不过随便朝她一笑。
      众人进来,薄明正将原先写的材料收拾起来,见又是夏莲,又是秀梅的,连忙让座,披了件像样衣服迎着。
      “啊呀,吴老师这阵子您如此忙碌,还来看我,我怎么好意思?”也不知从何时起这薄明和秀梅居然以“老师”相互称呼了。
      秀梅进了屋,夏莲便识相地退了出来,进了灶间,见小红妈有些头头转。
      这小红待在百福源时间长了,也沾染了娇惯的毛病,说家里的开水一股异味,平时在家常常买了矿泉水来烧,今天她去当班了,小红妈也没准备这些。
      贵客上门,小红妈本早该出来打招呼送茶的,这时正在为难,夏莲一听原委,笑道:“这倒是,我们以前来您家不大喝水,就是这个道理,绿萝的车上有矿泉水,我去拿。”于是她又返身出来,见绿萝、明仁将电视机正往里屋搬,忙在那电视机底下托着一把,算是也出了一份力。
      秀梅在房里坐定,薄明见小红妈还不上茶,有些心焦,也不好大声叫唤,就拿了几个自家种的橘子招待她们。
      盛情难却,明仁剥了一个,虽然橘皮子带青,却味道浓郁,酸中带甜了。
      “早熟的,总有些酸,等再过一个月那棵老橘树上下来的,那是又甜又不上火的。”
      秀梅和薄明坐停当了,就将来历表明:“薄老师,钟心和小红结婚,这是我代表我们百福源管理层表表心意,希望你千万别推辞。”
      薄明又站起身,坚决要退回彩电,小红妈虽说人在灶间,可尖着耳朵听得清清楚楚,矿泉水刚拿来,才烧着,此时空手插进去也不像样,直指望薄明客气客气也就算了,谁想这薄明死性子,认准了理就坚持到底,反复申明石船镇有规矩,结婚不能收来宾的礼。
      “薄老师,你看看,每次都非得跟你算得一清二楚,你才罢休,”秀梅也是倔强惯了的,虽然面含微笑,却没料到薄明如此不通情达理,只得给他算起账来:“你要是坚持,那前几天,你和小红妈的进来划船的费用怎么算?你拿进来的那些碑刻怎么算?国家对发现文物的人还有奖励措施吧?那些石碑连拓本都是值钱的,何况是原物呢?”
      终于等来了水开,小红妈让夏莲帮忙提着水壶,自己托了个不知哪个食堂淘汰下来的钢盅盘子,盛着几只玻璃杯,一副贤内助的做派出现在里屋,眼见她们僵持那里,就拿了女婿送来的茶叶罐开了,每个杯子里撮了些,趁着夏莲拿暖壶倒水遮挡时,起脚踢了薄明一下,对秀梅道:“他呢,是猪鼻子插葱——充象,打肿了脸——充胖子,这女儿出嫁连个像样的彩电都没有,你我的老脸往哪搁?要我说,你有这些推三阻四的力气,还不如爽快些答应吴老师把我俩招进百福园,有了固定工作,好好表现,报答她们也不迟。”
      薄明一时语塞,呆了半晌,等着夏莲把茶都泡停当了,才对秀梅道:“吴老师,又是件对不住您的事,我呢,承蒙村里乡亲看得起,这次要竞选村长,因这几年村里好几件事办得不公,村里帐目又是一塌糊涂……”
      “得,得,得。”小红妈不待秀梅开口搭话,抢着拦住薄明,虎着脸对他道:“什么看得起?那是拿你做出头鸟,挡枪子呢,老村长死的那会儿,怎么没人公推你?放着好好的固定工不干,还干什么村长呢,也不撒泡尿照照,别鸡没偷着,屎倒弄了一身,”
      薄明脸色骤变,刚刚无奈的神情有些愤怒起来:“出去!我和吴老师有正经事谈呢。”小红妈见他面红耳赤,怕真发作起来,又要退了彩电,拿手在胸前的围兜上擦了擦,赌气出去了。
      明仁、夏莲也要滑脚,薄明这才压下怒气,挽留住他们:“没事,老婆子就是……唉,唠叨嘛,吴老师,实在是对不住,我会尽快把这划船的技能教给小红,她和她母亲其实配合着也不错……我这竞选村长的事还要您多多支持,这回要为两村老百姓讨公道争口气,人活着,不就是多一口气么。”
      “您可想好了,小红妈说得不错,两个村情况复杂,账目混乱,一旦踏进去,不仅罪人,还可能惹得一身骚,最后恐怕难寻退路啊。”秀梅眼瞧着他热情四射的苗头又要起来,便泼他一盆冷水试他到底恒心如何?
      薄明这回是铁了心,秀梅泼出去这冷水反倒激发起他的昂扬斗志来:“就说这账目,您可知道,这几年来,两个村的账目混乱到何等地步?想当年老村长在世时,干部多吃多拿一些,那是明账,不多,也能理解,而他死后,两村都是暗帐,糊涂账!我们的征地款被层层剥皮,我这几天和两个村里的老人们偷偷算了笔账,明的看好像大家一个样,一个征地标准,可实际上,由于允许镇里、村里截留资金搞建设,他们暗地里瓜分了大半……还有剩下的集体资金居然被低息借出去送人情,连那狗屁昌盛国际,甚至白泩、崔仁贵的私企都问我们村借钱,这不明摆着收保护费么……我想问问吴老师,您和贾总都是我们区、我们镇的代表,你们开会时难道没有人提过这些事么?”
      绿萝脸色转忧,恨不能起身就走,秀梅面露愧色,顿了半天,才慢悠悠说道:“我和她还不是一种代表,我们那些个代表协商真是小八辣子开大会,不是企业家就是退下来的领导居多,不是身缠万贯的没嘴闷葫芦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闲人,哪有替凡人百姓说话的呢?再说我们的提案也就是走个形式,偶尔有个别发言水平高的,也是拿了放大镜照远处的,哪敢照自己本乡本土的?”
      薄明听完,抿嘴压住火气,低声对秀梅道:“开会,难道都是些扯皮搏眼球的芝麻小事?像低成本征地拆迁、高成本发展污染这些伟大发明……哦,明白了,只能歌功颂德啊。”
      “是啊,我也曾提过一大堆问题……总会有人跳出来说影响团结,破坏和谐,干扰大局、阻碍发展,帽子一顶比一顶大,小鞋一双比一双小,滑稽的是立马有人来开导我,还有追着要我提供各种证据,我又不是经济、环境各方面的专家,你们不提反证,反忽悠我来提供数据、证据?”
      明仁听着这些尘俗烂事实在难受,便抽冷子跑到院子里,见那些石碑清理后,小小的院子顿时宽畅多了,地上、墙上晒着许多干货,想起园子里的那个农舍,如果小红妈能入住,该会多么有生气啊。
      小红妈做完饭菜,见薄明和秀梅谈得意犹未尽,就和夏莲、绿萝也来院子里,夏莲看着丰富多彩的干货,早就垂涎三尺。
      小红妈似乎看出她的心思,道:“小馋猫,急啥,前几天下雨又有些返潮,让我再晒一阵子,我家那独棺材就是矫情,换了我早就答应吴董进园子上班了,反正这次我铁了心,他过他的,我过我的,他不进去我进去,怎么,离了他地球就不转了?再说这家我早就不想呆了,破破烂烂的不说,人来人往的像个村委会,吵都能把人吵死,有我进园子帮忙,想吃什么农家菜随你点,管包塞住你们这几张小馋嘴。”这话喜得夏莲、绿萝直咽唾沫,正巧小红下班回来,众人跟着她又进来了。
      里屋里还是薄明的声音:“……如今流行的就是投机哲学,没有背景,能在商海里游泳吗?彩礼,不就是财力?理想,不就是离乡?贫民,不就是拼命?……唉,什么钱都敢捞,死人也不放过,开口经济,闭口发展,接轨物价、自贬文化,巧取豪夺,涸泽而渔,如此下去,人人只敬畏方孔兄,下一代花朵们天天只做着投机倒把、一夜暴富的白日梦……当年我如果忍气吞声,只图自己上位,歌功颂德,顺着老村长,那村长的宝座早就是我的,再如果与崔明贵那帮乌龟王八蛋同流合污,那今天我也拥有好几套房子在镇上,可七尺头上有神明,我迷信啊,觉着青天白日,头上有神明盯着我啊,因为这神明就是四邻八乡的老百姓啊,我不愿被他们戳着脊梁骨骂啊……”
      明仁一听“经济、发展”二词,就如同当头棒喝,顿然觉着乏味,不怨薄明口出狂言,只怨着那些弄舌取巧、浪图虚名之徒,跑到天涯海角、穷乡僻壤还要高谈金融,阔论盈利,大有不把全世界各个角落变成商业帝国,把三教九流全部变成钱奴而誓不罢休呢。
      小红进屋,秀梅站起身道:“呦,耽误你们吃饭了,这几天事多,小红回来晚,你们多多包涵。”
      这回,秀梅说什么也不让薄明一家送……最后,秀梅面无表情地上了车。
      回来的路上,夏莲提到:“农家饭菜好香啊,我这肚子又叽里咕噜了。”
      秀梅道:“我知道你这心思,跟薄老师说好了,让小红妈过来做事,不过可苦了薄老师……他样样能干,就是家务欠缺。”
      秀梅和明仁经过冬梅办公室时,见芙蓉难得也在,秀梅笑道:“把你给忘了,刚才蛮好一起吃饭。”
      “没事,我又吃不了多少,拿小点心将就将就就行了。”
      芙蓉同她前任沈稷霖比起来,又要娇贵许多,每天午饭都是经秀梅特意关照,由紫薇单独烹饪的小炒,连秋萍都享受不了这待遇。她与沈稷霖交接之后,每隔一段日子总会发现帐目有些出入,对百福源来说,账目进出频繁又杂碎,虽算不得什么,不过总有些奇怪,好在求教一番沈稷霖后,也能轧平,只是最近听说沈稷霖不日要上调去北方,总有些不踏实,将旧帐、新帐花时间细细核对,才发觉新老账目衔接有问题,而且几笔贷款也有些被动过手脚的痕迹……今天上午已跟秀梅沟通过了,不过还是难安,特意等着秀梅再谈谈清楚。
      没想秀梅并没当回事,道:“电话里我也跟小沈沟通了,明天她过来,让她再指导一番,家大业大总有些意外支出……”
      正在这时,楼下上来一人,悄无声息进了门,才轻轻咳了一声,众人往门口一看居然是沈稷霖,有《忆帝京》道:
      辗辗转转忧经济,脍炙厌也无味,反侧数更寒,饮露餐风里,一夜梦繁华,好事成双璧。
      已瘦透,一脸愁字,气犹壮,鸿鹏迢递,散发披颊,冰心柔肠,绿绮宝瑟清歌泣,寄泪万千行,赴那风流地。
      今天她一改往昔简朴的装束,一身名牌不同凡响。
      这芙蓉刚议论着她,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过来叫了声“师父”。
      秀梅见沈稷霖来了,索性请她到自己办公室去了。
      芙蓉这叫进退两难,一时还不能开溜,只得低头玩起手机里的游戏,不知她们商量后有何良方?
      冬梅见芙蓉、明仁都不言语,本忙着装订那些读书会资料,此时却似笑似娇对明仁吩咐道:“来帮帮忙么,你们倒好,一个看着,一个玩着。”
      芙蓉抬头笑了:“就你一个人做着?”
      于是两人帮她将资料分装袋子里,冬梅问起明仁去薄明家的事,明仁简要说了,冬梅道:“那感情好,省得你那位猥琐的小兄弟带了帮男人在园子里鬼鬼祟祟的,哼,明天可有他出洋相的。”
      明仁再要细问,冬梅却把话岔开了,一会儿把活干完了。
      明仁进自己卧室,刚坐下启动电脑,芙蓉跟了进来。
      明仁心中一喜,因这芙蓉出身富府深宅,平时只与春杏、冬梅还搭讪几句,除非账目上有什么闪失,从不轻易来找秀梅,而且财务室除了秀梅、若兰两人能进去,其他人只能与出纳打交道,这芙蓉就像养在深闺里的秀女,一年也见不了几次。
      芙蓉往里看一眼,道:“这房间真够乱的,谁打扫的?这电脑也太老旧了……”
      明仁抛开电脑,两眼头一次盯着她好好看了两眼,见她皓齿雪肌,明眸乌发,眉细眼大,气和声平,有些自渐行秽,心想:这么个神仙似的小妹真是天上掉下、万花丛中冒出的,恰如万紫千红里射出的一道光。顿时呆了,嘴里胡乱应道:“毕竟不是自家房子,有人帮着打扫也是客气……电脑要换,等着搬进别墅……”
      芙蓉听他语无伦次,只顾盼着自己,忙背转身,将前几天朱星翻出的那几盒唱片翻动,翻到几张旧唱片,又回眸笑着问:“你也爱听吉他曲,会弹么?”
      “大学里也曾学过,手指太粗太短,学不会。”
      “手指粗短?呵呵……”芙蓉的一丝特有的香气袭来,让向来爱闻女孩子体香的明仁居然头脑清醒、眼目清凉,芙蓉还主动伸出了一只手,目光跟着也在打量她和明仁的手指。
      明仁从来自认为自己的手细皮嫩肉的,可放在一起,与芙蓉的手一比,天差地别,而且她的手指更加细巧修长,中指上的一枚红宝石白金钻戒闪了他一眼,心服口服道:“我承认自己没天赋行了么?”
      芙蓉将那只手转移到了嘴上,捂着笑了笑,说着就半蹲着去放唱片,明仁正瞧见她绸软丝滑的凝雪脖颈里有条绿如碧水、浑圆的翡翠珠链弹眼落睛,几乎是自己偷藏的那条的翻版,不由不令人乍舌。
      正在明仁神魂难持之时,门外兴冲冲来了一姑娘,本想给明仁一个惊喜,却听屋里有女孩子的声音,幸好门是开着的,辨出是芙蓉的身影,憋住气,听她们说些什么。
      “就放这曲子,学吉他的人都会,你要学过,准说得出它的名儿。”
      “我真学过,那把吉他还在床底下,不信翻给你看看。”
      “别,快把窗户开大点,都有味儿了,我去厅里待着吧,你看你这乱得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我来整整,怎么就没地方坐了……”明仁话音未落,门外响起了百合的声音:“呦,这么晚了,还打扫卫生呢。”然后一步跨了进来。
      明仁见百合来了,索性起身让她们坐了厅里,明仁特意拿出几个新玻璃杯烫过,芙蓉、百合都要了白开水。
      芙蓉有些孩子性情,见桌边放着一本《诗话》,笑道:“还临时抱佛脚呢。”
      这时,秀梅出现在门口,一脸释然、满面坦荡,身后跟着沈稷霖有些愧疚,若有所思,冬梅也跟了进来,手里端了两杯一次性杯子装的茶水,见明仁已经取了玻璃杯,倒有些不好意思,又端走了。
      “这是我抱的佛脚,”秀梅摸过《诗话》认了:“每次重新温习一下古诗词,又有新的感悟。”
      百合一向专注数理化,趁着秀梅高兴,站起来就要求教诗论词话,秀梅却让沈稷霖坐下,高谈阔论起来:“诗词的平仄抑扬顿挫,格律韵脚都是经典,现代诗太过草率,所以越写越烂,简直和大白话没了区别,就失去了诗的韵味灵魂,更有不知所云的浮躁和草率蒙蔽了好诗该具备的灵性与意境,最早的古诗虽然基调也来自于平头老百姓,可最后都是由文化底蕴深厚的文豪巨匠们加工完成的……比如民歌、说唱,经过几代有识之士不断的改进,就成了人间词话,去了下里巴人的烟火气,才有阳春白雪的清雅香……”
      众人静静听着,走廊里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秀梅也停止了高论,都往门口一望,原来是群群。
      群群没料到厅里挤满了人,扑闪着大眼睛,愣了片刻,才静静走到秀梅身边,甜甜地唤了一声,站定,拿眼梢儿扫着,很快扫到了明仁身上,见他站在百合身边,就低下了头。
      秀梅想起什么,便说:“你也真是的,母亲回来也不过来一起接风,你母亲总有些不快呢。”
      群群微微咕哝一句:“她还惦记我?”然后没了声音。
      “你母亲让我给你腾了间房,和娇娇她们一层住着,让你周末回来快活些,还说不关心你?电话总可以主动打一个吧?”秀梅见她低着头,也不便多埋怨,屋里一下子静了。
      明仁去开装饰橱门,拿出一大盒蓝罐曲奇来招待大家,众人都道: “甜腻腻的,谁吃? ”明仁讨了个吃力不讨好。
      秀梅和颜悦色地对冬梅道:“我刚跟你说过……去后面陪陪那两位法师吧,被褥都拿过去了?”
      “小红早帮我把被褥送过去了。”
      “那还不走?明一早又得早起。”秀梅似乎在下逐客令。
      芙蓉忙说自己有择席之症,也要回家去,秀梅没挽留,却让明仁开自己的专车送她。
      秀梅接着要安排百合她们住宿,百合看一眼沈稷霖,两人谋面多次,也算老相识,商量着一同住进大雁楼,冬梅给安排了。
      冬梅和群群也进园子里去了。
      娇娇、芝芝接着群群,不免又是一番久别重逢的唠叨。
      原来,夏莲本安排娇娇、芝芝住楼下,一人一间,可芝芝天然一个胆小鬼,于是都挤到了二楼。东厢房给了柿儿、媞莲,她们住着西厢房,中间南北正房留给了群群母女,而朝南一间竹君又给了群群。
      冬梅去了福云庵,两位法师自然欣喜。因常常聆听教诲,冬梅逐渐对尼庵一套也了然于胸,更喜一人独静,以后就常常住在里面,秀梅见她年纪轻轻,热衷僧尼佛道,劝她道:只身在僻寺,寂寂更凉凉。
      没想到冬梅多次回答道:梵乐青灯伴,禅心四壁荒。
      秀梅渐渐地不去管她,反而自己在心生烦恼、难分恩怨之时,也入寺与她相伴解心结,倒成了一对老少知己。
      再说明仁开车送芙蓉回去,路上问起她家中上次失盗的事,芙蓉一开始十分惊讶慌张,听说是自己哥哥告诉他的,才用十分随意的口气道:“不过丢了些不值钱的小首饰,也没报案,如今都换了高科技防盗设备,这下子连个苍蝇也难飞进来了。”
      送到了地方,是西门镇一栋独立大别墅,园子里林木巍峨,枝繁叶密,偌大房子只有她们母女俩居住,下车后森冷森冷,明仁觉着寒毛直竖、倒吸口凉气。
      金香栀迎了出来,非要明仁进去坐坐,明仁眼里看着芙蓉,嘴上咿咿呀呀地推却,芙蓉却爽直地与他挥挥手,转身阻止金香栀道:“妈,不是明天还要见面的么。”两人目送明仁上车。
      经过整个红洞镇,两边灯红酒绿的霓虹灯都熄了,有的路段几乎成了鬼街,只有昏暗的路灯如影随形,就连“小红楼”和“兰娇迪厅”,也是黑灯瞎火一片……一转弯到了昌盛国际门口,明仁看着门口打着红红灯珠串成的大大“囍”字,旁边竖了一块红底黑字的牌子,上写:内有喜事,歇业三天。
      明仁手机响了起来,一接正是钱永光的求助电话。
      闹了许久,明仁才搞清钱永光的方位,接到他,钱永光含糊不清地坐在路旁……
      明仁直接把车开到综合大楼。
      服务台里晚上当班的是一位老组长带着一位新人,这新人正是窦德专与前妻的女儿窦迎春,这姑娘表面文静,却性格刚烈,眼里揉不得沙子,刚刚得罪了她姑妈的一位贵客,惹得窦德樱脸上再也挂不住了。
      老窦没了法子,还不敢明着教训这孩子,只能以百福源集团招聘组长的名义噱她,没想到这闺女早就看不惯窦德樱魑魅魍魉的那一套,又仰慕秀梅的英名,二话不说,放弃那里的总经理助理不干跳槽过来,这几天跟着这老组长熟悉一下业务以便接班。
      老组长热情洋溢,窦迎春却是不卑不亢,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明仁也敬她的耿直,就道:“这位是我从小到大的邻居,喝多了,住一晚,明天我来结帐。”老组长忙不迭地答应了。
      这姑娘翻眼看了看明仁和他身边那个傍着明仁胳膊、昏昏欲睡的钱永光,微微一笑:“请报一下身份证号码,我好登记。”
      明仁见着姑娘从来好脾气,这次却像吃了枪药,火气上来了,道:“此时让他怎么记得起身份证号码?”果然,钱永光连睁眼都费力,哪里报得清身份证号码。
      窦迎春还是阻止老组长登记,明仁大声道:“报我的还不行?”
      那姑娘见明仁抬眉瞪眼,心里那股子耿劲上来,笑虽笑着,多少加了些僵硬,坚持道:“你住还是他住?”
      明仁更火了,正想发作,门外来了数名警察。他们刚刚去过晓福楼,奉剑锋的交代,和秀梅打了招呼,才过来查房,其中一人正是刚才送钱永光出来的那位警察,见这小子如女人一般依偎在明仁一条胳膊上,不由笑道:“至于么,刚才还在局子里乱看西洋镜,替人求情,这一会儿真醉迷糊了?”
      钱永光这才振作些,勉强抬头了……那警察对窦迎春道:“窦小姐,问过头儿了,他确实是春绿集团老总的侄子,我们刚打过交道。”钱永光一听,惊得站了个毕挺,心里求着他可千万别再说下去了。
      明仁道:“好了好了,有警察作证总可以了吧。”
      窦姑娘看着老组长登记完毕,拿出了钥匙,还不罢休,咕哝道:“要登记的是你们,坏规矩的也是你们……”
      那小警察见窦姑娘是刚打过交道的小美人,生着气还别有一番风韵,也不计较,道:“好了,和你们吴董打过招呼了,例行检查罢了,来,签个字,我们也好回去交差。”于是老组长递上登记册,那警察一页页快速翻了一遍。
      明仁倦了,闻着钱永光浑身臭气,想把他交给窦姑娘她们,谁知窦迎春抢先道:“你可扶着他点,我怕他待会儿吃我豆腐,我可报警。”
      众人都笑了,钱永光挺起胸膛道:“明仁哥,不麻烦你了,冷风一吹我也醒了,能走,放心我绝不碰她一指头。”
      明仁实在懒得理会这两人,这两人如同大读遇着二读一般纠缠不清的,顺水推舟,就自顾自走了。
      明仁刚到晓福楼下,不远处园门警卫室那里有人大声喧哗,本不待管,听着有竹君的声音,只得过来。
      原来也是一名警察在门卫室拿了登记册在查看,遇着竹君正从园子里气鼓鼓出来,一查,没她名字的登记。
      这下两边都互不买账了,那警察道:“我们可不是这里镇上的,别给我来熟人套近乎那一套,什么事多、屎多的,我们根本不认识,快拿身份证出来,还有,你们门卫刚说还有一人和你一同进去了,她,也没登记呢。”
      明仁此时头脑倒是冷静了,先安抚两边,拿出手机拨通了剑锋,这是剑锋留给秀梅的私人电话。
      竹君接了手机,往僻静处说了几句,才将电话交到那警察手里……于是他才走了。
      明仁陪着竹君往晓福楼走,明仁问:“庄姨,你送谁进去,这么神秘?”
      “谁?铁头的老婆小潘,她临时住一晚。”
      “我可知道这铁局平时总反对她出来,她哥哥老潘躺进了医院,这铁局对她管得更严,还打骂她……贾阿姨帮他们调解了几次,听说这铁局屡教不改,更变本加厉了?”
      “啊呀,这清官难断家务事……别说,这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她哥没瘫的时候,这家伙敢这样对她?”
      “她不在家带女儿,去看护她哥,难道也来参加明天的读书会吗?”
      “谁知道,我们今天……临时起意的,好了,管别人之事干吗?现在,我可连自己女儿都管不住了,你这三拳打不出闷屁的妹妹越来越不像话……刚才明明回来了,我去敲个门,门都不开,把我当仇人一样……这不,为这事气不过,我才出来找你姑妈说道说道,我看还让她搬去住学校得了。”
      “别啊,一个姑娘家的……”明仁话说一半,两人进了二楼房间。
      秀梅刚与秋萍通了电话。
      是秋萍听着信儿:自家舞厅被查抄,丰橙被传唤。她一时又联系不上剑锋、史铎,心里着起急来,于是给秀梅打了电话。
      秀梅听她要剑锋私人电话,为的是邀请参加喜宴之事,也不好回绝,只得给了她号码,又问问她婚礼准备情况,秋萍便趁机说道:自己家人都赶不过来……想将百福源替了自己娘家,春杏做伴娘,请秀梅做自己干娘送她出嫁。
      秀梅都一口答应,还关照道:“我们百福源送出去的人,都得站得正,挺得直,叫做认认真真做事,清清白白做人,不能被人小瞧了。”
      秀梅正撂下了电话,竹君和明仁一同进来了。
      明仁躲进里屋,竹君不免老酒多了几杯,牢骚一大堆,秀梅也习惯听她唠叨,并不去打断她。
      等她瞪大眼无话可说之际,秀梅道:“你也一把年纪了,女儿是个大姑娘了,还整天把那些酒肉朋友往家里带,难怪她要住过来。”
      “这小赤佬,还不是吃我奶水长大的?说翻脸就翻脸,还整日吵着去国外,好啊,我也考察过了,送出去就送出去,眼不见为净,总不能为了她,我放弃我的生活。”
      秀梅耐着性子说:“你真送出去舍得么?如果一年就见那么几次……还有一个法子……”秀梅话说一半,突然刹车了。
      竹君等她半天没了下文,见明仁憋不住出来往卫生间里去洗漱,也只得告辞了。
      临睡前,秀梅问起明仁送芙蓉之事,明仁笑着看她:“怎么?不喜欢朱星了?准备把芙蓉做了我媳妇?”
      秀梅也笑了,说:“你想,我还想呢,人家家大业大,我们可门不当户不对,况且听说她已经定了亲。”
      “谁啊?这么有福气。”明仁试探着问,心里真有些妒忌。
      “叫董敬济,是世家子弟,他爷爷董老当年与刁德翼的父亲、郑秀老爷子都是同辈的,不得势那阵子,一家子下放到石船镇,寄住在詹百鑫家里,传说就是那时攀的儿女亲家,本来董敬济的父亲董洁也是前途一片光明,只是为人耿直,最近被调任闲职,专注理论研究呢,虽然同你童强哥哥同级,却一个地, 一个天,一个门可罗雀,一个门庭若市,金香栀说,老詹颇有悔婚的念头,所以一直拖着……至于朱星么,我早知道你不喜欢她蛮横不安分……可被你说准了,她真跳槽了,她这想法,我其实比她母亲知道得还早,我倒欣赏她敢砸公务员的铁饭碗,你看,她去应聘港大集团,就被聘为了部门经理的助理,我看你们的事也没指望喽。”
      明仁也颇感意外:这朱星自做主张惯了,连她自己母亲也给耍了?不过转念又一想,也可能自己考虑太肤浅,如此精明的一对母女,说不准是她们母女俩唱的双簧……就像朱星的哥哥当年进了共荣株式会社担任部门经理,马上老厂里就向他们订购了一套环保竹制品的进口设备,说是安置下岗职工,谁知如今三天两头出故障,又传出是淘汰的二手货,老厂的工人们正闹事呢,可这小子却被调往东倭国去深造培养了。
      秀梅见明仁听完她的话无动于衷,自以为他与朱星再无情缘,心也就冷了下来,本想聊聊对百合的看法,只是真倦了,打着哈欠各回房间休息了。
      明仁并未睡踏实,脑海里时不时翻滚着情愫、情缘,暗忖:自己曾读到过“意淫”二字,说是只可心会,不可言传,都是胡说八道!要这样,神灵将原人一劈为二造什么阴阳?索性弄个模子,克隆一批中性人,自我分裂繁殖算了,可见神灵就是造淫孽的罪魁祸首……阴阳变幻、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睡意朦胧中,明仁幻见了太极图,圆圆的,黑白两面地乱转,把他真给催眠了,不久就是群群模样的丽人容颜、身态、举止出现了,这下在梦里,他又痴了,发愿道:如得身貌如这等女子为妻,哪怕世人皆笑我迂阔怪诡,甚至百口嘲谤、万目睚眦……也心甘情愿了。
      明仁与梦中自己想象出来的可人儿柔情蜜意、俏言软语,正求缠绵温存之际,却觉得自己又飘飘然于空中了,独自飞到一个所在:眼前风景如画,底下沃土千里,脚踩在半空中一块块浮动的透明玻璃板上,身边不时飞来些肉色之虫,近到眼前,才看清是美貌如花的女子,都带翅飞翔,寻寻觅觅,灵动机巧。
      明仁随她们视线往下望去,那哪是什么沃土,分明是古铜色的古钱,堆叠垒嵌,其中有如蛆之虫盘桓翻覆从钱眼里钻进钻出,被那肉色女飞虫选中的,即吐出口中一刺,刺入那些男蛆虫躯体,把那躯壳顿时化作一团火焰,转眼埋没在钱堆里,可是这些男蛆虫却不思悔改,前赴后继,焚身以火,女飞虫们是如法炮制、乐此不疲……
      他们愈是兴奋得飞蛾扑火,明仁愈觉恐惧,感觉自己就是那负罪的神灵:撒下沃土,培育了惨剧,劈出阴阳,创造了□□,抹开□□,衍生了贪婪,分出了贵贱,制造了杀戮,啊,神灵就是最大的罪人!
      男蛆虫和女飞虫都在留意于欲望的登峰造极,委身于经济的旋涡,恨不能将太阳看作金币,月亮视作银圆,大海化作蓝宝,河流溅出珍珠……明仁被一道金光刺开了双目,睁眼一看,窗帘被照得通透,赶紧一个翻身起来,门外已有动静。
      桌上放上了金锭如意发糕、黄金芝士蛋糕、兜财银鳕馄饨、金钱云腿夹饼等早点配三杯莲花图案的拉花热咖啡。
      秀梅坐在里屋小梳妆台前,边上站着多日不见的朱星,正给她化着腮颊,明仁见她一早过来,笑着说:“呦,大忙人来了。”
      朱星瞥了他一眼,也没搭腔,明仁只得怏怏地去了洗手间。
      回来时就听朱星对秀梅道:“姑妈,我进了公司才知道,这钱锦贵是北方大学的高材生,又留学嘉里登大学读的硕士,我就担任他的助理,这几天一观察,那些棘手问题到了他手里都能迎刃而解……”
      秀梅往梳妆镜里左右瞧瞧,道:“你的手法就是不一样……怎么,对他五体投地了?你也老大不小了,如果有合适的,抓住了可别放手,这样的成功人士兼钻石王老五可不多了。”
      朱星有几分羞涩的样子,娇气地摇动秀梅的胳膊,道:“姑妈——人家不过夸赞他几句,哪有那回事么。”
      明仁坐着吃上了早饭,对朱星也没个“请”字。
      竹君一脚踏了进来,抓了根金黄老油条也吃上了,如风进来看见了,对竹君玩笑道:“你也来凑热闹?上几次读书会请你不来,这回没请,倒不请自到了。”
      “我才不愿来呢,什么讲座、读书会,我就来混吃混喝的呗。”竹君说着自己先笑了。
      如风斜了竹君一眼,道:“今儿有好几个讲座呢,有赫山的《新解风月》、华思的《无解宝鉴》……”
      “还有风姐姐的《情僧探秘》。”竹君先咬去脆硬两头,此时再吃疲软的中段,突然插了一句。
      “你胡诌什么,什么风姐姐、凤姐姐的?”如风知道竹君爱开玩笑,突然就冒出个新奇说法。
      竹君指指周围一圈人,说:“我和她们不都叫你姐吗?今天怎么生气了?”
      如风前一阵受邀文学协会会刊写了篇《也论情僧探秘》,猛烈抨击在《风月宝鉴》的鸡蛋里挖骨头的做法,刻意放大一些小细节,迎合当今人猎奇之癖。
      如风此时幡然醒悟,不由打了竹君一下:“姐姐就姐姐,谁爱你前面加个‘风’字?这儿可没什么情僧,庙里的尼姑倒有两个,正等着你去作伴呢。”
      竹君脸一红,欲言还止。
      秀梅只管拉着朱星道:“本想着你忙没空过来,谁想你这孩子倒是勤快,看,我这张老脸经你的手,又枯木逢春了。”
      众人看着秀梅的妆化得不浓不淡、不艳不俗,果然清雅脱俗。
      如风妒忌得无话可说,竹君羡慕得沉默不语,若兰恨不得马上搂过朱星也给自己拾掇拾掇,心里一盘算,昨天往美容院扔的铜板算是打了水漂……
      朱星见她们无可挑剔,不识相地卖弄道:“我最近恶补了那本书,挺有感悟的……我今天就是来当面求教姑妈、邢阿姨和专家们的。”
      如风面无表情地扫了朱星一眼。
      秀梅点点头,说:“这些年只重洋文,数典忘祖了,如今的孩子连一般的通俗白话小说都看不懂、理解不了,何况这种宏篇巨著?再有,这本书里有大量的古诗词、还有深晦的隐喻,还有复杂的历史背景都需细细琢磨,才得消化呢。”
      若兰点头称是,补充说:“今个还请来些诗人、文豪,还有这位近在眼前的大评论家,我们的大姐,给指点指点?”如风笑着摆手往后退。
      “找我也行。”娇娇不知什么时候像猴似的冒了出来,“邢姨那篇文章我已经烂熟于胸,她不愿讲,可以来问我么,注释我都背了下来。”
      若兰一见自己宝贝闺女便要开口训斥,竹君推了娇娇一把,笑道:“怪不得昨晚那么晚了你还没睡,原来在秉烛夜读呢。”
      大家都在笑,秀梅见芝芝和群群也都出现在门口,群群有千言万语却开不得口。
      秀梅招呼众人:“我们先过去吧,哪好意思让客人们等着我?”然后走出房门,一边由朱星挎着,一边伸手拉过群群来,下了楼。
      娇娇跟着明仁下来,却见百合正巧从湖边走来。
      百合见是娇娇伴着明仁,放下心来,笑着对明仁道:“呦,果然像兄妹呢。”
      娇娇赶紧把明仁送到百合身旁,笑道:“我可闻着醋味了,酸溜溜的,还好,我可是心底善良的妹妹,喏,让给你了。”
      如风在他们身后满意地一笑。
      会场仍旧设在百福源大楼底层大厅,客人们陆陆续续都到了。
      姚茜的专车顺带了金香栀母女过来。
      喧哗之中,数如风的喉咙最为震撼,仿佛要以一己之力穿透厅里弥漫着的浑浊空气,清晰地传到每个客人的耳中,姚茜实在有些体力不支,芙蓉陪她先进去了。
      明仁礼让着百合往里进,却远远被楠榕挥手叫住了,明仁对紧跟着的娇娇轻声关照道:“你快进去吧,给我边上留个座。”然后转身过来,笑着走近楠榕打起了招呼。
      娇娇最烦一个个招呼过去,只装没看见,快步溜了进去,经过早已进入会场的群群身边时,群群板着那张由白转青的鹅蛋脸埋怨道:“你跟百合、芝芝乱说过什么?说我只爱西洋名著?我不爱看那些阴谋诡计、牛鬼蛇神、诲盗诲淫的小说是实,可这部残缺的八十回小说却是真真的文人雅集,是我心目中最神圣的一部书呢,你什么时候问过我来?。”
      娇娇见她板着个脸妄图寻衅一般,忙矢口否认,急装着要抢合适位子,抛下她溜了。
      再说这时,如风正爽朗地表扬着明仁:“……这些小青年还是有希望的,国学的振兴有望啊!”
      楠榕笑着说:“等会儿,这开场白就让姐姐来吧。”
      “哎,我可是来学习的,这些专家平时都日理万机的,只有在电视里照照面,今天可是面对面,我得认真听讲。”说着,举起手中的笔记本:“记好笔记。”
      “对,记好笔记,回去温习。”秀梅补充了一句,大家都笑了起来。
      “不愧是吴老师……”如风也讪讪地笑着。
      若兰将如风、楠榕等一干人请进去,如风一回头,却见明仁、百合背对着她们。
      明仁故意越站越远了些,不防背上猛被人拍打了一下,转身一看,原来是站在门口的两位礼仪小姐挪到了他的背后,一个是强薇,另一个是石榴。
      这石榴也是娇娇她们石家一族的,两女孩都是新人中模样周正、高矮胖瘦都合适的姑娘,被春杏编派着迎宾,今天都假模假样地正襟而立、目不斜视。
      向来老实的石榴终于憋不住轻轻一笑,明仁把眼光转向强薇,强薇嘻嘻道:“看着我干吗?可不是我拍的。”
      明仁知道強薇也惯爱开玩笑,笑道:“小心等会儿找你算账。”
      强薇朝他吐舌道:“啊呦,我怕死了。”
      如风见自己女儿傻傻地留心着明仁与那两个礼仪小姐在对话,赶紧返身出来。
      明仁一看如风出来,也没心思与她们周旋,如风与她们往大厅里走去,她找着机会对明仁道:“啊呀,你也算是领导了,和这些小女孩子一般见识干吗?”看着楠榕她们背影入了场,又对明仁道:“我帮你争取了个赛诗会的评委,我、若兰,还有卓秀菱、冬梅,加你,别忘了中午早些来拿评分表。”
      一进门,见如风只顾着和文广系统的新任领导步芍药等招呼上了,明仁张望来张望去,就见娇娇坐在角落,旁边留有空位,就拉了百合从另一头冒出来,在娇娇旁边坐下。
      娇娇一见他就问:“你上哪了?等你半天了。”
      “上厕所还用向你汇报吗?”明仁故意气她。
      “反了你了。”娇娇脸上笑嘻嘻的,一只手伸了过来,在明仁的胳膊上拧了一把……
      “专家来了。”明仁谎报“军情”。
      娇娇果真朝台上看,可讲台还是空空,娇娇回转脸,做了一副凶相,两手提了起来。
      百合不愿看她们胡闹,一望自己的母亲和秀梅邀了楠榕、步芍药等坐了头排领导席,朱星、赖菖馨夫妇等都坐了前排贵宾席里……明仁厂子里那个娄光上窜下跳地找着各种角度,不时给领导、贵宾们来上几张。
      百合轻皱眉头,见朱星作为港大公司的管理层代表,坐了前面,总心有不甘,对明仁多了几句没头没脑的怨言。
      娇娇早调皮地往芝芝、刘雪她们那边挤了过去,留下百合和明仁在角落,中间空了几个位子。
      百合小声依理埋怨起明仁刚才躲避自己母亲的行为,明仁扭了下头,也不否认也不强辩,却轻声说:“你的老熟人来了。”
      “你再骗我,新账旧账一起算!”百合也学着娇娇样子撒起娇来,手勾住明仁胳膊,转头往走道上一看,见袁建业打头,肖百联、卓秀菱和一位古灵精瘦的中年男子叫常鹊光的紧随而来,后面是小燕等一帮子厂里读书会的同事们。
      百合回过头来,嘟着嘴:“我当是谁?花花公子来了。”
      明仁看肖百联真穿着件花格子休闲装,道:“说得好,可不是么?”
      “旁边那个像老干部似的,一本三正经的,看着龊气。”百合眉头紧锁。
      “人家明明是‘小白兔’么,这绰号还是你弟弟给起的,你看像是不像?”
      卓秀菱皮肤白皙,小巧圆润,只可惜腿微微罗圈着,进厂时天真烂漫,人送外号“小白兔”,自提了中层后,说话严丝合缝、善打官腔,小燕她们背后又送了她绰号“老干部”。
      “听你的讲座吧!你们别是看人家长得白,又想吃豆腐吧。”
      “人家早结婚了,丈夫就是这里的职工……”
      这时,那个肥头大耳的专家赫山被如风请上了台,观众群里爆发出掌声,百合哪里还顾得上听明仁的辩解?
      肖百联、卓秀菱和小燕几个挤在明仁、娇娇她们中间的那些空位上,袁建业去了贵宾席,如风望着场子里满满当当的,就含笑上台,先让大家把手机调了静音,请了姚茜上台代表石船镇文艺节组委会开始致词。
      闪光灯频频炫亮,尽管步芍药带来的专业记者已拍马赶到,娄光也不甘落后,鞍前马后对着焦,直等如风把讲台位子让归了赫山,娄光也有些累了,特意贴着袁建业的贴心小兄弟、项目部经理常鹊光的身边坐下。
      钱永光急急忙忙晚到了,厚着脸皮又挨着娄光坐下,小燕对肖百联小声道:“看,‘三光’都齐了。”
      肖百联憋不住一笑,然后手遮着嘴巴半像警告半像开玩笑地对小燕道:“不要胡说,人家正得势呢,一年一个样,哪天坐了我的位子,看不整你。”
      小燕正想继续找话,却见自己心仪的那个吴良信刚净手回来,见台上如风神采奕奕、满面红光地正在介绍前排的领导与贵宾,赶紧原位坐下。
      自打培训班回来后,吴良信被借调到上头管青年工作,最近他又遇着好事一件,直辖他的领导升职去了江东区,朱老总就让他代理主持青年工作,居然一步登天算是混进了领导之列。
      果然如风最末介绍到他,他忙不迭站起来,转身朝观众席鞠躬。
      小燕渐渐摸清了明仁和肖百联都是百花丛中的一抹绿,估摸着自己也不会有机会了,原来还与吴良信暗地里羞羞搭搭、躲躲闪闪的她,最近是主动投怀送抱了。
      赫山的神秘加风趣吸引着百合她们专注的目光,明仁兜里手机震动了好几下,摸出一看,陡添了几分忧虑,找了借口跑了出去,百合嘴上没说什么,可等等明仁还不回来,怨恨不说,更多了几分猜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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