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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回 因好奇偷登望江台 叹不古怒斥亲生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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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好稀奇偷登望江台叹不古怒斥亲生女
望江台下断肠草,
祈福堂前缘分石,
只叹活人受活罪,
谁闻死者被囚羁?
两人听闻动静,放眼往大门口望去,那阿三动了拳,这钟心动了脚,两人缠斗作了一团,作《好事近》以记之:
提起兜心拳,直捣黄龙如电。闪跳腾挪轻跃,荡起空中练。
左勾右刺疑旋风,猛虎逐飞燕。扫叶秋风已至,叹轻狂少年。
却说钟心毕竟老到,见阿三用拳狠毒,就左闪右躲,抽了空子,只一扫荡腿,就将阿三重重地扫倒在地,钟心正想飞身骑着上去,秀梅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了明仁,急步赶上前去,大喊一声:“住手!”这下把所有人都震唬住了。
钟心收起了拳脚,站起身来,往后退了三尺,那阿三一个鹞子翻身也站立起来,看着秀梅出来,也不争辩,一转身就走了。
“怎么回事?”
“这两天关门停业,您关照要搞业务培训么,这小子以前来找刘阿强从不登记也就算了,如今那刘阿强早不在了……他还死活不肯登记,也不说访客姓名……”
“得了,将来总得开大门迎客呢,再说他算是个例外,这两天他再来呢,登记还是要的,如果他不肯说访客名字,你就写我的名字罢了。”
钟心勉强点头答应了。
秀梅、明仁两人转向往办公楼而来,一边走,明仁一边问道:“哎,早上起来怎么没见着竹君、若兰、金花阿姨她们呢?”
“她们也不知蔡大厨中午来,早就吃腻了这儿的菜了,所以一早去千莲镇吃早点闲逛去了,下午才回来呢。”
“那绿萝也一起去了?”
“你管那么多干嘛?你呀帮我好好合计合计我这里竞聘上岗的事儿,别说我心里还真有些七上八下的,上级还要让你们厂的娄光来拍宣传片什么的,我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呢。”
两人没走多久,又听身后传来阵阵击打铁门声,两人转身一望,大门外停着一辆摩托车,有两个人隔了门栅栏正呼喊着,听着好像叫的就是“秀梅”,钟心从门卫室里出来喝阻他们。
秀梅对着明仁说道:“今天不知撞了什么大头鬼了,想图个清净都不成。”
两人再回到大门口,一看,那两人中有一人倒是认识,正是竹君的前夫——崔仁贵,明仁突然想起边上那人也曾见过一面。
崔仁贵急着介绍起来:“秀梅,你开开门吧,这是我弟弟——津口村代理村长崔明贵,有要事找你商量呢。”
秀梅让钟心开了门,崔仁贵将摩托车停在门卫室边新划的非机动车停车线内,两人由秀梅、明仁引着往里走。
崔明贵一路并不说话,只是眼睛骨溜溜乱转,到了秀梅办公室里,才开口说:“啊呀,吴老板管着这么大摊地方也确实不容易,本来么,石镇长想安排个时间让我们到政府里谈谈,我想太正规,显不出诚意,于是特地上门拜访来了。”
秀梅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对明仁说:“你去隔壁会议室里等会儿,我们谈正事呢。”
那崔明贵对着他哥哥也毫不客气地说道:“你也去隔壁吧,我和吴所长谈正事呢。”
崔仁贵同明仁来到隔壁,一张大桌子和几把凳子,两人就一同坐了下来。
沉默了一阵子,还是崔仁贵先将那张饱经沧桑的脸绽开了笑容,对明仁套近乎说:“当年我见着你时,还这么小。”然后他用手比划了一下,又说:“如今你也长成了英俊小伙了,哎呀,真是光阴似箭啊……”
明仁心想:周围村子的村长出行,都是大小车辆相随,前呼后拥,这两兄弟也不至于寒碜到如此地步,合骑了辆破摩托车过来?想想此时不问清楚更待何时?于是开口也攀谈起来:“两位爷叔看上去也精神抖擞的,你们亲自上门必有要事吧?”
“唉,不满你说,确实是公事不是私事,主要是承包土地的事,听说你姑妈要承包大酒店,这客流量大增,吃喝的用菜量肯定挺大,我们村许多村民都外出打工去了,剩下老的老、少的少,许多地都抛荒了,这回征地又没轮上我们,当然,我们也就剩半个多村子了,再征,我哥哥这官也就要当到头了……钟直前两年乘火打劫承包了村里大多抛荒地,可今年这小子却打了退堂鼓……我哥只得求爷爷告奶奶的找下家,那可是一大片承包地啊……”
原来津口村前任村长经营无妨,把些村办企业全搞垮了,后来又遇着洪灾,可谓雪上加霜……特别是钟家,这钟家在津口村是小姓,老弱病残居多,钟直、钟心的父母就是大病至穷,这钟直好不容易借了钱在前村长手里批到了一大片无人问津的承包地,却摊上倒霉的洪灾,虽然得了些补偿,也是十补九不足,况且,这钟直懂种植却不懂销售,十有八九是赔,债务缠身,就找了崔明贵要退田……崔明贵正为前村长留下的一泡烂污而擦不完的烂事忧心忡忡呢,这头都大了……
崔仁贵一通诉苦,明仁将信将疑。
崔仁贵苦着脸道:“啧啧啧,可惜了这一大片良田……我哥哥如今想力挽狂澜,不如优惠些签给你姑妈算了,你们做了供菜基地,我们也解决了村里的财政困难,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明仁听到这种正事就烦,说:“你坐会儿,我去给你泡杯茶去。”
“不用不用。”老崔是爽快人,拉住了起身的明仁,说:“好久不见了,想问问……”说到此处他犹豫了一刻,一拍大腿还是说道:“哎,我就是想问问我那闺女怎样了,今年她考得还好么?”
“挺好。”明仁望着他满脸的褶子,也有些同情,就安慰说:“群群可争气了,考进了重点学府——著名的三角洲大学,学的是文化与文明专业,将来肯定是位令人尊敬的教授呢。”
“好,好,这我就放心了。”然后这老崔从怀里掏出一件物件,被一块簇新的大丽花手绢包裹着,交到了明仁手里,交代道:“小兄弟,帮我一个忙,你也知道竹君那脾气,都不让我和女儿见面,你帮我找个机会给群群,这是祖传的老玉镯,辟邪保佑她……”说着话,老崔将那个有些圆圆的物件往明仁手里塞。
明仁只得接了握在手心里,觉着里面的物件团团圆圆的像个镯子,又有厚重压手的感觉。
两人坐着闲聊。这老崔如今也拉了一支队伍,一边与刘阿强合作搞着土方、运输的活儿,一边同白泩联手靠着供应局下供应公司里几个单位的私人关系,接着些零敲碎打的活儿干干,小日子倒也滋润起来。
那老崔说得投机,就从拖鞋里提起脚来,踏在椅角边,抠了起来……
明仁正扭头皱眉,就听着门外崔明贵叫老崔,两人便出来了。
秀梅和崔明贵脸上都挂着喜滋滋的笑容……秀梅对崔明贵说道:“这事我看初步就这么定下来了,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承包的年限长了些,费用也大,我们班子得再商量商量。”秀梅说着话要送他们下楼,明仁抢步上前,说:“我和老崔熟,我去送吧。”
原来那老崔正想用那只抠脚的手与秀梅握手告别,明仁先往秀梅面前一挡,笑着说:“你们请先下去吧。”老崔只得缩了手,改向秀梅招了招手……
到了楼下,只见两辆车停了过来,头一辆是绿萝开的车,开门下来两对母女,其中一对不是别人,正是竹君与群群,竹君眼尖早看着崔仁贵,推着群群绕过他们就往办公楼边门疾走,老崔好歹也看见了她们,大声叫道:“囡囡!群群!”声音凄厉,惊动起燕啼鸹叫。
崔仁贵还想赶进门去,却被崔明贵一把拖住,看着后两辆车里又跟着下来了一群衣着鲜亮、气度不凡的夫人、小姐们,都满手拎着各式洋文牌子的服饰袋,就压低嗓子劝道:“一个丫头片子,又不能替我们家传种接代的,不见也就不见罢了。”
明仁看着老崔眼里泪莹莹的,垂首跟着崔明贵怏怏地走了。
那若兰、娇娇、史金花、许鸢花等人都呆立一旁,目送着他们远去。
本来娇娇笑逐颜开的,这会子也收了笑容,凑到她母亲耳边问道:“这老头看着眼熟,是谁啊?”
若兰低声埋怨道:“小孩子家家管什么闲事,不该问的别问!”
明仁和众人打了招呼,陪着众人款款上了楼,刚到秀梅办公室门口时,就听秀梅在里面说:“他们可不是来找你的,是来找我的,谈公事呢。”
竹君还想说下去,听着嘈杂的声音传了进来,也就住了口。
秀梅见许鸢花进了门,忙笑着握住她的手,说道:“稀客稀客,呦,今个打扮得跟新娘子一般。”
众人一看许鸢花果然与众不同,不仅耳旁、胸口都是水晶琉璃饰品,还着了一身俏丽的紫红,真不愧是严莉亲自调教出来的,除了一手好牌技,唱歌跳舞、化妆美发、调酒插花万般精通,深得竹君、金花的欢喜,有道是(《紫玉箫》):
腰素肩削,秾纤修短,紫鸢初露妖娆。轻眉乜眼,总似勾魂月,春入空巢。一眼堪爱,千百宠,万种情骚。黄昏后,绰姿媚狐,老骥伏槽。
巫山有雨成幛,迷久醉不归,泛滥花潮。痴心不悔,化蝶飞,偏是在劫难逃。碧落泉下,皆怨冢,野鬼孤妖。红尘里,渊井恶潭,多少梦消。
史金花开玩笑说:“你和老王一起,别人都把你们当成了父女了。”
许鸢花急了起来,用手往史金花的脸上捏去,装了一脸怒容说:“看我不撕烂你这张嘴,你每天换一身行头,不怕你家老马疑你红杏出墙?”两人口没遮拦,众人又乐了一回。
娇娇一下子又恢复了神采,要明仁陪她挑些书看。
群群在一边嘀咕说:“你还看书?这倒是新鲜事,明仁,可别给她言情书啊,害了小孩子……”
“谁喜欢看言情书?你才看呢,成天捧着些什么世界名著、古典文学,我看就是些谈恋爱的教科书。”娇娇拉过明仁到一边,鬼鬼一笑,说:“我可专门研究老古、老金的武打书,可有么?”
明仁说:“你怎么是顺风耳、千里眼,果真刚买了一批这种新书,你就来了,还没开包呢。”
“你骗我?”娇娇对着明仁做了个武打动作,狠狠地说:“快去找,要不吃我一掌。”
若兰在一边对秀梅说:“你看这孩子都快走火入魔了,武打剧看得不过瘾,非要看原著,反正放暑假了,也随她去了。”
许鸢花感慨地道:“我家那孩子也差不多,国产武打已经不过瘾,还看东洋、西洋的龙珠金刚们打斗呢……如今孩子的零花钱都用这上面了,他们不知着了什么道儿,我们小时那些画得挺精致的小人书多好看啊?那些人儿都是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勾描出来的,哪像现在画得披头散发,奇装异服,人不人、鬼不鬼的?唉,说起以前那些小人书呀,现在都成了老王上马桶的消遣物了。”
若兰说:“你可都得收好了,哪天说不定成了稀罕的宝贝了……我哥以前也画过连环画,还得了奖,这工笔画如今不吃香了,消磨功夫不算,也不来钱,我哥都改画大写意了,恨不能投奔抽象画,一幅画,他三下五除二地就刷完。”
明仁对娇娇、群群道:“有几部外国武打片还是不错的,比如东洋黑导的作品就不错,什么七七八八的武士、三四十个郎之类的,还有专说乱世英豪的片子。”明仁开了橱柜,让娇娇她们随便翻看。
原来,明仁闲着没事,早将几年来秀梅替招待所买的书都整理编了号贴在书脊上,又做了图书卡,再在扉页敲上招待所的印章,几个橱柜一开,一个小型的图书馆就呈现在众人面前,在众人的啧啧称赞声中,群群遴选了一本厚厚的书坐在沙发上逐字逐句地啃了起来。
娇娇道:“什么三十狼、四十虎的,你又瞎掰剑客故事了。”她随即这儿翻翻,那里捣捣,都是似曾相识的武打书,就不耐烦起来。
秀梅她们商量事去了,一角,史金花和许鸢花在谈论起布料做工、款式服饰前,那许鸢花先问:“刚才吃饭遇到的那个赖老板、赖老师是不是传说中给你家老马洗衣服的那位?”说着就嘻格格地笑。
这回轮到史金花伸手还击,许鸢花早有防备,躲了。
史金花也笑,道:“看给你们传成啥样了?别是帮着洗内衣内裤的鬼话都有了?”然后抓着许鸢花的胳膊,解释道:“老马刚调来那阵子,我们刚恋爱,他住宿舍里,是那钱来顺介绍的赖菖馨与老马认识,他们俩常往他宿舍跑……老马多懒,你是知道的,那脏衣服堆成了山,赖老师倒是勤快,帮着他洗衣收拾……都是朋友么,那些有红眼病、传谣言的真龌龊。”
两人这才言归正传,明仁倒是很爱听史金花对服饰鉴赏的高论,谁想娇娇拉了明仁的衣角往外一拽,明仁会意,两人出来。
两人往楼下闲逛,明仁把先前发生的事杂七杂八地告诉了娇娇。
娇娇笑道:“崔家兄弟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一泡烂污推在前村长头上,崔明贵这家伙还厚着脸皮往我家跑了好几次……石船镇也就我父母少数几个说他好话的,他们又与钟家两兄弟向来不和,当然抹黑钟家了……哎,说到钟心倒是给我提了个醒,他可是个活宝,四面八方拜师学艺过的,听说有宝玉寺的武僧,还去过千莲山区……啊呀呀,对啊,我要学绝世武功,为什么不拜他为师呢?”
娇娇正在自说自话之际,明仁先是远远地望见大酒楼下,夏莲扶着银鹿往别墅客房去,估计那银鹿醉得不轻……然后,又见秋萍和春杏两人下楼,穿过停车场方向往江边走了过去……
明仁就对着娇娇说:“走,看看她们干嘛去。”
娇娇刚从要修炼绝世武功的梦中醒来,马上嘲笑他道:“好啊,你偷窥人家女孩子。”
明仁一脸羞红,止住了脚步,说:“行,打住,我们可别尾行她们哦。”
娇娇将他往前一推,笑着说:“看你心虚的,不过是开玩笑嘛,我倒要看看她们急吼吼地往荒郊野外去干吗?”
果真,春杏和秋萍飞快地沿着半人高荒草丛中的一条小道往前直走,明仁和娇娇心里愈发纳闷了……
有一座土石堆就的高大平台出现在他们面前,明仁听秦踺说过,那是秀梅让堆砌的,说是要重修什么望江楼。
前面那两人在新砌的石阶前止步了,弯腰低头在路边地上抓着什么。
娇娇将明仁往边上一棵腰膀粗细的杂树底下一拉,小声说:“别在挖什么宝贝吧?”
明仁望着那两个婀娜的背影很快直起,秋萍警觉地往后望了一眼,都是茂草繁枝,风声鸟鸣……那两人往高台拾阶而上,明仁这才看清春杏手里提溜着一个篮子,秋萍提了个满满的马甲袋,都不知盛了什么东西……
明仁见她们完全登上了那高台,对娇娇说道:“我们上去就看一眼,看明白了就赶快下来,她们既然瞒着众人,总有她们的道理,惊了她们反而不好。”
“哎,你别说,她们是不是搞什么祭天地、泣鬼神的巫术吧?我看秋萍浑身上下就有一股妖气……那春杏更是古里古怪的,听说中学时暗恋了老师,弄得他家破人亡……不会是两条妖蛇化的吧。”娇娇的眼神显得神秘而恐怖。
“你脑子没进水吧?我看你是鬼片看多了,你个胆小鬼,还妖呀、怪呀的,如果现在是晚上,我看此地此刻就能把你吓得哭爹喊妈了,哪有妖孽大白天做法的?”明仁瞪了娇娇一眼,娇娇回以吐舌之礼。
两人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明仁毕竟胆大,先望见春杏、秋萍已在平台空地上撮了两堆土,放上几碗菜肴、筷杯,背朝着明仁,不时向着江面鞠躬,此时“呜”、“呜”的风声传来,哦不,是如诉如泣之声……明仁全明白了,一把拉住还想往上走的娇娇,硬拉她往回走。
到了土石台之下,娇娇便喋喋不休地盘问起明仁。
明仁只编了个谎答道:“可让你猜对了,我倒想起来了,秦踺他们每次开工都要搞搞神秘仪式,开几瓶香槟,拿酒瓶子砸一砸的,这望江楼要开工了,你可知道的呀,我姑妈和你妈可不能公开支持搞什么迷信活动,就让春杏、秋萍她们俩代替,来此祭一祭江神吧。”
路过停车场时,明仁指着几个搭建好的旧军用帐篷对娇娇说:“建望江楼的材料就在那里堆着呢,马上就要开工拼搭了。”
“那就去看看么,什么古董宝贝藏得这么严严实实?”娇娇又提起了好奇之心来。
明仁用手刮了她的小鼻子一下,道:“你可成包打听了,我听老秦说,只要找对了人,这栋楼十天半个月就能建起来,它是榫铆结构的,当年是被大水震撼摇动散了架的,找到能工巧匠,就能像搭积木一样重新拼装就可以了。”
两人回到办公楼下,就见秦踺陪着一位穿蓝布大襟上衣、满脸褶子的老农民先于他们上了办公楼。
当明仁他们来到秀梅办公室,群群早不见了踪影,只有秀梅她们聚在里面攀谈,秀梅见过秦踺他们,与那位老人家热情相握,道:“盼了您好久了,听小秦介绍说,这东南地区就数您是第一把好手了。”
只见那老头双目如炬,身子骨苍劲挺拔,此时也不客气,答道:“不错,东南这片,就算是山外有山,楼外有楼,那也都是我的徒子徒孙。”说完,就哈哈大笑起来,明仁听他笑声朗朗,中气十足。
那老头道:“既然来了,快让我查看查看那些散件,抓紧时间开工吧。”
若兰上前插话道:“啊呀,老人家,您先歇几天,再开工也不迟嘛。”
“我哪里等得及呢,听到这些老古董散了架,就像我的老伙计在召唤我,我浑身直痒痒,哪里吃得好,睡得下啊,趁我身子骨还硬朗,抢救一件是一件了。”
秀梅见老人家如此豪爽,倒也有些愧疚,叫过竹君,一起陪着他们下楼去了。
等她们走后,史金花问若兰:“这老头子是谁?倒像武打片里的老法师,会十八般武艺?”
“你倒说对了一半,他可是老法师,不过不是武林高手,而是建楼置园的高手呢。”
“就这么个土不拉几的老猴头,还是高手?我看就是个老农民罢了。”许鸢花嘲讽道。
史金花也趁兴道:“就是啊,是驴子是马也得拉出来溜溜啊,上手就把那么珍贵的老建筑交给他?”
若兰突然一本正经地道:“等会儿设计院小申来了,你们可别乱说话,那可是她的父亲,全名叫申世艺,听小秦说,确实有两把刷子,那个钱来顺请了几次都请不动他,这回是通过小申好不容易请来的,你们知道那几座有名的古镇都是谁修复的?”
“不会就是这糟……哦,老人家吧?”许鸢花说话时,用细长的手指将嘴巴遮掩了一下。
“就是他了,一般人根本请不动他的,能请到他徒子徒孙已经烧高香了呢。”若兰回答道。
“哦,他可是园林局申世博,申领导的亲大哥?”史金花见若兰肯定地点点头,只是有些遗憾地道:“秀梅姐也真是好胃口,造什么园子,修什么楼?要我看,不如多造些高楼大厦,就是造个别墅区也来得实惠。”
若兰凝视着窗外,也不搭话。
娇娇哪耐烦听这些,拉了明仁一起到了隔壁会议室,群群果然在靠窗口的位置看一套巨著。
娇娇过去盯了几页,就觉得晕得慌,对明仁说:“这种宏篇巨作,放在晚上如果睡不着时,倒可以做催眠药的。”
“那你拿那么多本武打书干吗?随便拿本厚的名著不就行了?”明仁取笑她。
“那可不一样,嘿哈!”娇娇比划了个霹雳掌的动作在明仁眼前晃晃,又说:“武打书,紧张、刺激,你想睡都睡不着,我前一阵子在被窝里打了手电看到下半夜呢,哎,你可别说给我妈听啊。”
“怪不得你这次考得这么差……你该好好用心,才会棒么,看你这武痴,将来找个老公必是受气包。”
“别打扰我看书好么?”群群提起了抗议。
明仁和娇娇有些灰灰地出了门,娇娇看着她母亲还在和史金花她们瞎聊,就在走廊里,叉着腰问明仁:“还有什么好玩的,快说!”
明仁回答道:“哎,我带你去看看我们即将搬迁的那栋小楼好么?”
“好!”娇娇这才转愁为乐。
两人这回走了食堂后的小路,就见食堂边洗菜处,一个大脚盆上方,水龙头“哗哗”作响,晚上给职工吃的那些菜叶子都放在里面浸泡,也没人管。
“你们平日里就吃这些?”娇娇皱了眉头问。
“眼不见为净么,你知道么,市区老菜场那里,有个点心店,如今生意一落千丈,知道为什么吗?”明仁见娇娇摇摇头,就继续说:“前阵子,有人起得早,透过那门板缝,见那个做豆浆的正在洗脚,洗完后,将木桶里的东西又倒进大桶豆浆里……”
“胡说八道!”娇娇柳眉一竖,小拳头往明仁胳膊上一捶,说:“前一阵我和群群刚去吃过,我呸!你不早说,可不能让群群知道,她那个疙瘩货,听完,五脏六腑都得呕出来。”娇娇冷眼看了看明仁,咬着牙问:“你是不是编故事骗我吧?说不定哪个老色鬼偷窥人家女服务员不成,编出来的故事?”
“还有,那家有名的老饭店用来历不明的猪肉、鸡肉做馅被人举报的事也是我编的?要不那尤榆停业整顿,蔡大厨能顺顺当当地跑我们这里儿来?”
“哎,这倒是……不过那尤榆好像没事啊,逛街时,我听着许阿姨讲,他还要承包你们供应公司各厂子的食堂呢。”娇娇昂着那张天真烂漫的脸说。
“肯定是他走了什么门路……我们这供应公司还不是收拢所?那些社会上混不下去的渣子都把这儿当作避风塘了……”两人一路愤愤不平,已经来到了那栋小楼前面。
“我闺女居然这么胡搞?这四不像的怪胎是她设计的?”明仁和娇娇还没靠近那栋小楼,就听那申世艺在那里指手画脚,对已经拆完了脚手架的小楼,与秀梅等人朗声大叫:“吴老师,你看这洋不洋、古不古、连个榫铆结构都没有的也叫仿古建筑?我看是她读书都读到□□里去了!”这申世艺说话时浑身都发着抖,听他又道:“你们别拦我、也别嫌我说话难听,我真得好好训她一番,没想到,这建筑系的‘高材生’就捣鼓出这么个破玩意儿?”
秀梅、秦踺见老头子暴跳如雷,也不好马上劝慰……等老头子信口开河够了,那竹君早悄悄溜了。
娇娇轻声问明仁:“我看这楼不是造得挺好看的?那几扇窗不也雕得很精细?哎,什么叫榫铆结构?”
那老头子不知是周围太安静,还是耳朵尖,听着娇娇的问话,马上就道:“哎,姑娘,你这倒是说对了,这几扇窗还像个人样,这是那丫头片子委托我们村里最好的木匠师傅雕的,我早知我闺女造出了这么个怪胎来,就自己来了,看看,这可是二十朵鲜花插在了一坨牛粪上了!”
娇娇真有一套,听老头子搭了她的腔,就上前挽了申世艺,委婉地问道:“哎,申爷爷,那你给我讲讲什么叫榫铆结构吧?”
申世艺此时怒气已然消退了一半,对秀梅她们说:“我那闺女有这么个态度就好了,读了几年书,回村里翘尾巴了,把洋建筑捧上天了,这一路过来,我看那些真真的古楼老宅都在成片成片地消失,盖的全是钢筋水泥火柴盒似的新楼,要不就是一堆堆、一坨坨密不透风的高楼大厦,枉称什么现代化大都市,狗屁!钢筋水泥‘森林’就是现代化?我就不信洋鬼子都喜欢住在这种没品味的环境中?”
“不就像是雨后春笋一般的洋快餐店么?卖的是垃圾,装的是门面,看看,喏,我们也现代化了。”娇娇扑闪着一双大眼,顺着老头的思路说话,倒把老头给逗乐了,对了娇娇说道:“好,我先给你简单讲讲什么是榫铆结构……”说着话,娇娇便搀着老头往那栋小楼上走去。
秦踺见她们上楼,就引了秀梅、明仁在底楼看了起来,秀梅对了明仁说道:“底楼西面是个大会议室,也可以放两个乒乓桌,做职工活动室……东面若兰、竹君一人一间办公,多余的房间先做杂物间。”
随后三人也上了楼,秀梅带了明仁快步来到最东面,看着有一套套房,里面隔了三个小间,南北通透,秀梅笑着说:“这可是我们临时的栖身之所了,两间住人,一间是会客厅,旁边是盥洗室、淋浴房……”
秀梅眼里放射着欢天喜地的光芒,摆动着的手似乎在抚摸着幻想中的家具了……
两人满意地来到走廊,指着边上一间办公室,秀梅说:“这给冬梅留的,再放放打印机、复印机什么的。”
秀梅指着西面另一半说:“楼梯口那间是个小会议室,最里面那间就是我的办公室了。”说着径直走进她的办公室。
屋里空空如也,异常敞亮,靠北玻璃门大开着,出门一个大露台,和风融融,娇娇陪申世艺说着话。
申世艺见了秀梅,手指着远处的荒地,平和地说道:“等我那个不争气的闺女来了,我好好得审审图纸,那些个亭台楼阁得好好合计合计。”秀梅颌首称是。
荒草废池里不时有飞禽走兽在活动,娇娇就凑近明仁耳朵说:“什么时候,我们带了网来捕鸟捉鱼?”
明仁手点了她的额头,道:“你这小脑袋瓜子里都想些什么呀,让秦叔叔给你在那荒地里搭个窝棚吧,每日里起早贪黑,捉鸟捕鱼去吧。”
“那也得你陪我。”娇娇不依不饶。
秀梅听见,微微笑着,那申世艺旁若无人地眺望着远方,若有所思,秦踺则一脸茫然地垂手恭立……
秀梅看看金乌西坠,便请了申世艺他们去吃饭。
申世艺长舒了了一口气,说:“我的徒弟们明天赶到,等他们一到就开工,不过,这次完事后我得先回趟老家,你托我的事儿得抓紧料理,否则那些败家子们必拆个片瓦不留,等这园子里的亭台楼阁、水榭平台可以开工了,我就赶来,多住些日子,也别辜负了这片大好风光。”
秀梅连连称谢,申世艺却摆摆手说道:“我这人是看眼缘的,对了路,白干我都愿意,看得出,你对这些老建筑存有敬畏之心,有慕古之情,我就该出手帮你。”申世艺大概确实有些腹饥口渴了,这才离了平台,打头里下楼。
众人来到新酒楼门口,竹君早陪着申水仙等着了,申水仙连忙上前边想搀扶她父亲,呼唤道:“爹爹,您来了……”
谁知申世艺将手一甩,鼻孔里“哼”了一声,自顾自往里走去。
秀梅问竹君:“住的地儿安排好了,是不是白鹤楼?那里清净些。”
“是,都安排好了。”竹君答道。
明仁此时不见了许鸢花和史金花,原来两人见秀梅今天要接待申世艺,就泄了劲,竹君趁着刚才替申世艺办住宿之际,早让秋萍将她们俩安排到昌盛国际去了,于是此刻剩下的人凑了一桌子。
席间,申世艺似乎不善言谈,众人又怕他保守古板,只是偶尔说几句客套话,都闷闷地吃着菜,娇娇便有些抓耳挠腮起来,不等上水果,就把明仁叫出了包房,群群也跟着出来。
楼下,娇娇对明仁说:“和专业人士吃饭就是受罪,要不是三句不离本行,要不就是冥思苦想,好像不食人间烟火,哪像我们在一起热闹?哎,明仁哥哥,有什么好玩的,快想想?”
明仁思索了一下,笑道:“你怎么像个娱乐秀的导演?好玩的,还绝活呢?我们唱歌去吧,楼上有大包间、大音响呢。”
“那快去吧,磨蹭什么?”娇娇急不可耐地催着。
“没钥匙呢,钥匙可能在组长那里呢。”
三人又折返下来,见秋萍、夏莲已经忙完,正等在走廊里。
娇娇就把秋萍唤过来,将要唱歌的事一说,秋萍就有些犹豫,说:“吴经理关照过,没她的同意,那两间大包房是不能随便开的……”
没成想娇娇贴近了她耳朵说道:“你不开门,我就将你和春杏下午捣鬼的事说出去。”
秋萍一听,脸色都白了,只得答应着上楼给开了门,又帮着将音响调试了一下,关照娇娇说:“你们唱得轻点,别惊动了楼下客人。”
娇娇此时兴奋得手舞足蹈,随口都应了,又笑对秋萍说:“你们收拾完,也上来玩会儿,人多才热闹呢。”秋萍也顾不上回答,早抽身走了。
三人像猴儿进了蟠桃园,又是选碟片,又是排歌序,又学着秋萍的样儿去调试,翻检折腾了半天,娇娇和群群才唱起歌来。
这一唱哪里压得下嗓音?只一会儿,明仁觉着满脑子嗡嗡作响,就来到走廊里,刚站定,就听电梯声响,秋萍跑了出来,对了明仁就急眼道:“我不跟你们说轻点么?亏得我下去就跟你姑妈汇报了,要不这声音传下来,我还不得挨批么。”
说着,秋萍和明仁进了门,秋萍和颜悦色地和娇娇商量着将声音放轻,与她合唱着一首共同渡过的快乐歌谣。
娇娇毕竟年幼,还没有去过歌厅,只是学了些皮毛,两人坐在那里唱着,秋萍像是老师,通顺流畅,娇娇就像个学生,吞吞吐吐、停停顿顿地跟着秋萍对着嘴型依样画葫芦,两人倒也越唱越柔和,娇娇在秋萍一字一句的纠正下,有了字正腔圆的感觉……
明仁趁着她俩不注意,摸住了兜里那件崔仁贵给的神秘之物往群群手里塞去,群群正寻思着,被明仁手一触碰,倒害羞起来,明仁压低调门道:“这是你父亲给的……”
“不要!”群群大着嗓子,一把推开了明仁的手,那物件一下子被打落在地,幸亏包房里满铺地毯,没摔坏,而且音响声响,娇娇她们全神贯注看着屏幕上的歌词,也未注意这边动静。
“好东西呢,你奶奶给的……”明仁见她满不在乎的样子,又补了一句。
“那老太重男轻女,嫌我没给他家传种接代,能给我什么好东西?”那群群虽然对那东西不屑一顾,不过缓和些口气道:“什么臭男人、臭女人戴过的,你不是慕古,你留着吧。”
明仁只得收起那物件,后来倒也打开查看一下,是一只三段白玉活扣镶金的玉镯子。
讨了个无趣的明仁闭目听起娇娇她们的歌声,就像两只来自天国的鸟儿唱着鸟语,曲调真有寻寻觅觅、凄凄惨惨之感。
正觉冷冷清清之际,却见门被推开了,肖百联那张熟悉的面孔先探进门来,咧着嘴说:“害我好找呢,你们原来都躲在这里。”
肖百联进门提着个旅行箱。秋萍、娇娇这时都放下了话筒,围了过去,群群接过话筒,换了个北国灵魂老歌轻声哼唱了起来。
“我问总台当班的,那些老菜皮一问三不知,爱理不理的,像欠了她们一屁股债似的。”肖百联又说:“亏得遇见了那个银行里做的银鹿,他在楼下抽烟,刚好打听到你们的动向呢。”
肖百联将箱子打开,只见里面五颜六色的一个个精致的小盒子。肖百联先将几个小盒子检出,那娇娇早就等得不耐烦了,接过肖百联递过的小盒子,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是一款运动型电子表,又是敌视你卡通图案,十分满意地谢过了肖百联……
唯有群群拿了礼物看都不看,往茶几上一放,只顾唱她那首亲爱的歌曲,娇娇好奇地催着她打开,群群把那盒子往她手里一塞,说:“你喜欢,拿去也没关系。”娇娇哪里抑制得住自己的好奇心,打开一看果然也是一只电子表,简单的大丽花表盘图案,就依旧放回茶几上。
肖百联看着秋萍在一边挤眉弄眼的,就将打开的箱子往明仁身边一推,说:“这箱子就放你这了,你帮着分分,都写着名字呢,哦,我给你和你姑妈买了对梅花对表。”然后从中握起一个打着蝴蝶结的精致小盒陪了秋萍她们唱歌去了。
明仁见娇娇、秋萍抢着要和肖百联对唱,就俯首检视那些盒子,见一一标明了姓名,也有夏莲、春杏等人的份儿,就顺手拿起“夏莲”的礼物,走出了房门。
明仁走到三楼楼梯口,就听下面转弯处,有夏莲的声音传了上来:“没吃的了,如今吴所长在宴请尊贵的客人,那得空给你弄吃的去?你要不找食堂的小伙计打冷饭冷菜,要不就等着吃他们剩下的残羹剩饭。”
“莲莲,别这么狠心么……”
“我刚才送你,你居然想图谋不轨……后来来叫你,你又为什么门不开、声不吭的?!”
“还不是那些黄汤害人么,睡死过去了吗?”
“那你继续睡呀,睡到明天早上,连早饭一起吃不是更好?”
明仁咳了几声,慢慢走下来,对着银鹿说道:“一起进去吃点不就行了?”
“就不让你进……就算道歉了,也要等到明天早上。”
明仁见夏莲与银鹿胡搅蛮缠,将手里的小盒子递到了夏莲手上,说:“这是肖百联从香岛带来的礼物,给你的。”
夏莲正赌着气,听有礼物送来,眯起眼开了盒子看,里面是一只晶莹剔透的莲花瓣儿胸针,就往胸前比划了一下,赶紧装了盒子收了起来,嘴儿咧开了一朵花,对银鹿说道:“你看人家出次远门,就想着给我带礼物,你不说经常出差么,除了带点不值钱的糖果哄哄我们,何曾出手买过这种像样的礼物?”
“今天不是送你……”银鹿话说了一半,就被明仁推进包房去了。
此时包房里,申世艺面前摆着酒杯,老头居然演独角戏一般在说故事:“……那仗打得惨烈……可如今想起来,却真像是两孩子掐架似的……总是老百姓遭殃,亏得我是个通信员,电话线被炸断了,连长让我跑回去求救,我才捡了条小命……唉,等我们再回到阵地时,那个惨啊,没有一具完整的尸体……我就不服,如今一见面,嘻嘻哈哈大谈友谊,什么叫做相逢一笑泯恩仇?我们死去的兄弟们今何在呢?他们可是百劫不复,永不超生了。”
秀梅等人正襟危坐地听着,见银鹿进来,秀梅笑着说:“呦,把你遗忘了,快来吃些。”
银鹿见满桌子的菜也没动多少,就找了个座坐下,秀梅简单介绍了一下,申世艺听说银鹿是在银行办事的,就难得露出笑来说:“财神老爷来了。”
众人没成想老爷子吐出这一句来,都陪着笑了,这下本来凝固的气氛倒也缓和了,申老头对银鹿说道:“多吃点,可不能怠慢了财神大老爷啊。”
竹君插话说道:“老爷子,农村里接财神是件大事吧?”
“那还用说。”申世艺抹了抹嘴巴,撂了撂胡子说:“农村里规矩多,三天三夜也讲不完,那些天有了垃圾也不能随便往外倒,更不能乱说话……还是说说我们的财神大老爷——银行,这阵子,我那些徒弟传回话来说,那些公办的工艺厂、家具厂一家家都关了门,说是亏损没钱,我倒奇怪了,银行为什么不贷款给这些厂子呢,里面那么些个能工巧匠,还怕他们赚不到钱不成?好端端的厂子说散就散。”申老头见银鹿大口吃菜,也会喝酒,就将眼前几盆鸡鸭鱼肉给他传了过去。
银鹿一抬头,赶紧举了杯敬老头,申老头居然也将眼前的酒一干而尽,微笑着继续说:“如今我那些出来打工的徒弟们只能单打独斗……也是奇怪,大锅饭不香,这单干户却吃香,大锅里放再多的米饭也担心、怀疑别人吃得多,吃小灶再清汤寡水,也觉着心安理得……我看啊,人心散了,队伍没法带啰……争相都去搞投机倒把,吃技术饭的变下人,所谓‘搞原子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的传闻大概就是这样出炉了……”
秀梅等银鹿吃得差不多了,就对冬梅、竹君说道:“你们送送老爷子和水仙吧,后面道路上光线暗弱呢。”
众人起身相送,申水仙和冬梅扶着申世艺先走,秀梅等人恭恭敬敬地送了出来,老头子嘴里还客气:“别送了,别送了,明个一早叫我,我可喜欢早睡早起……”
秋萍这时急着下来,明仁见她已将肖百联送的那个胸针戴到了胸前,在灯光下放射着耀眼的火彩,在自己眼前煌煌而过,觉得眼睛也被电到似的,明显与夏莲那个胸针不是一类货色……
肖百联对娇娇说:“你妈在下面等你呢,我送你们回家?”
娇娇正意犹未尽,哪里想要回家?对了肖百联说:“今晚住这不行吗?要走你们先走。”
肖百联对明仁眨眨眼,起哄道:“走喽,我们都走喽。”说着果真提了拉杆箱拉了明仁,连同群群听着叫声都出来了。
这时轮到了娇娇在屋里着急起来:“咦,怎么都走了,群群、明仁哥!”叫喊间,娇娇追了出来,用手拍打着肖百联的后背,说:“你最坏了,秋萍在的话,你也溜?”
“小孩子家家乱说什么。”肖百联装不高兴板了脸,将拉杆箱顺手递给明仁,然后对着娇娇说道:“奇怪啊,没让你走啊?我们的腿长在自己身上,你能拦着?”
“好啊,你存心……”娇娇同肖百联打打闹闹地一起坐了电梯下了楼,果然若兰、银鹿都等在门口,见肖百联、娇娇下了楼,就坐了他的车一起走了。
明仁拖着拉杆箱,与群群一起往办公楼而来。到了楼底下,却见停了两辆车子,竹君、秦羽正站着说话,见明仁和群群一起过来,竹君对群群说:“我们今晚不住这里了,等会儿搭秦叔叔的车顺路回家去。”
后面有一辆是厢式货车,不一会儿,秦踺带了几个农民工过来,秦踺对秦羽说:“反正她们马上也要搬过去,不如直接将东西放到那小楼里,省得倒腾来倒腾去地搞坏了。”
秦羽觉着有理,对明仁说:“这是你们寄放在你姑父家的东西,顺便一起带来了。”说完他们一起上了车,将那辆车开往新建的那栋小楼。
群群便和竹君留在楼下,明仁提了箱子上了楼,走到秀梅办公室门口,见门掩着,就轻轻推开了,一眼见一位熟悉的身影耸立在屋中央,不是别人,正是郑虎,郑虎说道:“……你就收下,放心,这可是我的积蓄,干干净净的……”此时郑虎听着背后门开了,就收了声,回头一看,见是明仁,马上改口说:“呦,几年不见,个子长得高了么,单位里与同事关系可好?你们那个新上的项目可要仔细参与啊,虽说是国外的过期技术,可在我们国内可是香饽饽呢……”郑虎深情地望了一眼明仁,又回头望着秀梅,还是说道:“我有急事得先走了,有空再来看你们。”说完,闷头往外一跑。
秀梅楞了会儿神,突然反应过来,拿起桌上一个手提皮箱追了出去。
秀梅听着下面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和竹君、群群喊“再见”的声音,她追到楼门外只能刹住了脚步,长叹一声,然后用空着的一只手扶了楼梯把手,仿佛提了千斤重的物件,蹒跚着往办公室回来。
竹君跟她屁股后,不知与谁一字一句地说:“要嫁就要嫁这种有情有义有种的男人……”
明仁见了她们,下意识一摸口袋,正摸在老崔给的那圆溜溜的物件上。
明仁把秀梅扶回到办公室里。
最近局里居然指名道姓分了竹君一套千莲区的房子,她们母女已从家属区搬了出来,同样的待遇也要给秀梅,秀梅以为是暗箱操作,婉言谢绝了,知情人都以为她傻了……
门口人影出现了,果然是竹君母女,却还多了一个沈稷霖,她这几天为了流动资金周转不灵而伤透脑筋,留下来又盘算了几笔帐目,指望挤出一小笔也好……此时是来告别的。
秀梅关照竹君,这阵子让她专注着筹备竞聘上岗、大酒店开张之事……然后让明仁关了门,当着众人的面打开了那个手提箱,众人往里一看,是一沓花花绿绿的纸,有各类证券……好些都写了秀梅的名字。
秀梅默默地抚动着这些薄薄的纸片,嘴里喃喃地吐了口气,叹道:“钱,可真是王八蛋,但没有它,却是万万不能的。”说完,她似乎才意识到众人的存在,抬眼盯着竹君与沈稷霖奇奇怪怪地说:“没办法啊,上头雷声大雨点小,说得比唱的好听,层层设卡,资金也不知哪天到位……这钱是招待所多年来的结余,我都自做主张买了股票、证券,有事我来扛……一定要用在刀刃上……”
竹君与沈稷霖听得莫名其妙,当下,秀梅与沈稷霖把手提箱寄存至财务室保险柜,等着明天入账……群群取了自己挑拣出来的那套名著,明仁笑话她:“这书你早就看过了,怎么又要通读一遍?”
群群抚着书皮笑了笑,道:“这是专家校点的八十回本,我盼了好长时间了……你这个理科生哪懂这些?”
明仁笑道:“传统文化传承就靠你了……”
竹君又七不搭八地与明仁道:“你姑妈啊,太过认真了,何苦为难了自己,唉……这世上最怕认真二字,我也自叹不如……公家的事呢,树一个遥不可及的美好目标,加一套模棱两可又纷繁复杂的理论,放在嘴上说说就行……太过一板一眼,轻则唇枪舌剑、老拳相相,重则人头落地,血流成河……”
明仁也没听懂,就听楼下汽车喇叭按着了几声,是秦羽开车出来,等着沈稷霖下来,她们三位就告辞走了。
秀梅坐到自己办公的位子上,问心无愧地望着窗外无尽的黑夜,满腹的心事与委屈化作了无言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