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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回 檀妹妹巧识无花果 明哥哥细听发展经 ...

  •   第十七回檀妹妹巧识无花果 明哥哥细听发展经
      一曲引相思,相思出南国,
      南国遇佳人,佳人绿腰罗,
      裙花如叶卷,叶卷隐婀娜,
      婀娜舞轻盈,轻盈也婆娑,
      微风送檀郎,檀郎魂失落,
      失落入霞光,霞光相映错,
      闲云送野鹤,野鹤喜孤卧,
      孤卧幻飞蛾,飞蛾终扑火。

      明仁吃了一惊,洞口村放鞭炮,不是结婚就是是死人,何况一清早惊心动魄,几乎炸翻了天一般。
      明仁起床收拾完毕,往楼下走,刚走到二楼转角处,就听着秋萍尖厉着嗓子在训人:“一晚上你还没洗完这堆衣服?还好意思找小红,她不来,你就不洗?她永远不来,你就永远不洗?”
      明仁放轻了脚步,挪到一楼,往总台那边一望,见秋萍竖眉瞪眼地一手叉腰,一手指指点点地训斥着橙橙:“早看你懒,没想到这么懒,男人的衣服你倒洗得贼快,后窗晾着的那堆衣服是谁的?藏污纳垢这一大堆,难道就等着小红来洗?!你倒挺关照你的老乡嘛。”
      明仁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满地的都是从楼梯脚下橱柜里拉扯出来的肮脏床单被罩等等,被秋萍一提起,一股轻轻的霉味儿也钻入了明仁的鼻孔,见秀梅要从边门进来,明仁叫了声“姑妈”,就先把她阻在门外。
      “怎么了?”秀梅问道。
      “秋萍正训人呢。”明仁轻声将事情原委简单说了一下。
      “训得好!这丰橙被人也反应了几次,上班老是不见人影……她的组长又是当地的,护着她,春杏也是老好人一个,秋萍做得对。”
      “可她自己也勤快不到哪里去,还好意思训人呢?”明仁像是自言自语似的。
      秀梅只做没听见,问:“吃早饭了了么?”
      明仁摇摇头。
      “快去吃吧,刚才小红急匆匆来报信,她们老村长没了,所以一早放鞭炮呢,我得去吊唁,不过,今天我约了蔡大厨谈事儿,万一他早来了,你帮我招待一下。”
      “是老饭店的蔡大厨?”明仁见秀梅肯定地点着头,心里乐开了花。
      秀梅见绿萝将车子擦洗干净,就上车走了。
      明仁高高兴兴吃了早饭回来,一跨进办公室,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站在屋中央,仔细一瞅正是二房东,后面跟着一个女孩,倒是令人惊艳,是白飏的女儿白檀(《秋夜雨》):
      眉如皎月秋波眼。樱桃口里莺啭。一朝身舞动,夜烂漫,惊落飞雁。
      乌丝皓齿白皙影,寂寞心,孤魄魂断。妩媚千万种,翡翠羽,随风成幻。
      更有风摆杨柳枝的腰身,水流弯曲线的大腿,真是描不尽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貌……明仁赶紧给她们让座。
      几年不见,二房东已是满头银发,老街坊们背后都称她“白头发”了,今日亲眼所见了。
      老太见了明仁,连忙让那女孩上来见他。
      那女孩启开红唇,露齿一笑,叫道:“明哥哥。”
      老太太见明仁端详着白檀并未开口,以为他忘了,介绍说:“这是老二的女儿檀檀,前几年你们还见过一面么……你姑妈在么?”
      “在,您老稍微等会,她有事……不过快回来了。”这时,明仁就见门口有一姑娘探头张望,细看是秋萍,便走了出来。
      秋萍问:“看见你姑妈没有?”
      “去了洞口村,吊唁老村长去了,小红也去帮忙,已经跟她请过假了。”
      “这是你亲戚吗?”秋萍轻声问。
      “不是,老邻居,老白的夫人和孙女,她们有事找我姑妈呢。”
      “她是我明哥哥,你是谁?”白檀跟了出来,叉着腰,柳眉倒竖,严厉之声让人惊恐。
      秋萍似乎认出了她,想走却没有挪动步伐。
      明仁介绍说:“她是这里的组长……”又与秋萍说:“你帮我姑妈四下张罗一下,今天她要接待几拨客人呢。”
      秋萍爽快答应着走了。
      白檀回进门就跟老太太说:“奶奶,我看见那骚狐狸精了,以前我曾跟你说的,和爷爷一块儿逛马路,买东西的就是那个狐狸精。”白檀说着朝门外一指。
      “丫头,你兴许看错了,我们还是先找秀梅要紧。”老太太知道这孙女快言快语,生怕平白无故得罪人。
      “我会看错?看她那松松垮垮的屁股……烧了灰,我都能认出来!”白檀撅起小嘴,也不顾老太太的眼色,转头对明仁说:“明哥哥,你可别着了这狐狸精的道儿!我爷爷那些私房钱都贴给她了!”
      “好了!”老太太的脸都绷了起来,生起气来。
      明仁也觉羞骚……
      “哎呦,老邻居到了,我可没去接您,可别见怪啊。”秀梅大踏步地跨进门来。
      “寄娘!”那女孩朝秀梅跳跳蹦蹦地过去,挽起秀梅的胳膊,老太太也站了起来,秀梅一只胳膊拖着白檀,腾出一只手来按住老太太说:“白飏妈妈,坐,坐。”
      “你也坐,这两年,你也不过来,哦,都动迁了,老街坊们都散了……想死你们了,你让那阿金捎来的野山参我收到了,浸了人参的酒,没几天又被偷偷倒进了那死鬼的肚皮……你还记着我阳虚,亏你想得周到,你看这种天气我还要穿这么多衣服……那死鬼这两天又躺在床上了,唉……不说这几年给你添了那么多麻烦,那个不争气的小儿子都给他惯进去了……又留了个丫头给我这白发人抚养。”老太太说着就抹开了眼泪,抽泣起来。
      秀梅也不由鼻子酸楚起来,说:“您有事就说,我帮得上的一定帮。”
      “哎,我也就豁上我这老脸了,秀梅,我跟你说个事儿……”老太太看了一眼白檀,见白檀勾着秀梅的胳膊,对着旁边的明仁做鬼脸,就板着脸说:“檀檀,让你小明哥带你楼下逛逛,我跟你吴阿姨谈点事。”
      白檀巴不得出去走走,于是落落大方地对明仁说:“走吧,我看后面有个花园呢,快带我去玩玩呢。”
      两人前脚刚踏出门,就听门里老太太已迫不及待地对秀梅在说:“这孩子自她妈走后,性情就变得反复无常……”
      白檀刚才还拉着明仁的袖管,神气活现的,听得“她妈”的两字,马上低了头,一丝生气全无了。
      两人下楼正巧又遇着秋萍,明仁往白檀身旁靠了靠,白檀只顾低头,就贴到了明仁后背。
      “干吗?”白檀似乎从梦里惊醒,不分青红皂白地朝明仁一瞪眼,明仁一望她发怒的样子,就像见着了另一个盛怒时的秋萍,不由心惊肉跳……
      秋萍从他们身边擦身而过,笑道:“走路都会撞到,哥哥妹妹够亲的。”
      “关你屁事,就挨着走,你眼红么?”白檀朝着秋萍闪身而过的背影又补了一句:“一个小小服务员,神气什么!”
      两人转到葫芦河边,除了对岸那座新建的小楼传来装修声,还算安静,不时有鸟儿从水面掠过,振翅高飞……
      明仁带着白檀漫步来到一片无花果林,这时已经可以看到树上结了一个个青色的果子。
      白檀没有见过这种像花的果子,就问明仁:“明哥哥,这是什么花呢?”
      明仁逗笑着说:“可以吃的花,专治馋痨虫呢。”
      “好好说,又要本小姐动手?”白檀说着,伸出藕臂向明仁示威似的握了握拳,看明仁倒退一步,自己也笑了,这才探出细指捻了一个青色的果子下来,放到小手掌中端详起来。
      “可好吃了,甜甜的、糯糯的……”明仁继续笑着。
      白檀抑制不住内心的好奇,伸出拇指将果子掰了开来,用三个手指捉了一块放到嘴里品了品,然后就将果子朝明仁脚下扔了过来:“胡说什么呀,又涩又绵的,有什么好吃的!”
      “我说你馋痨虫呢,跟小时一个样,给点吃的就跟人走,那果子还没熟,当然涩涩的,等熟了自然是甜的,吃完,手指都是黏的。”明仁说话间,想起白檀小时由老太太带了楼下玩,拖着两条鼻涕虫要来拉自己手时,自己左躲右闪时的情景。
      “那我问你花在哪呢?”檀檀一指地下的碎果子蛮不讲理地问道。
      “那中间红红的一圈将来就会开花的,你看你,毁了一朵好好的花儿。”明仁依旧逗她。
      “那有什么关系,这一林子的果子,还怕少了这朵?哎,这叫什么花呢?”白檀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明仁的回答,两人已经转出了林子,前面就是大草坪了。
      白檀见了大片大片绿毯子似的草地,一下子就跑了过去,顶着蓝天白云,转动着白裙飞快地旋转了起来,左旋右旋,细腰雪臂如白蛇一般游动,明仁吹起了久违的口哨,白檀更加疯狂,黑色的皮鞋在草地上踏得草泥四溅……真的是青春啊,青春,你什么都不在乎……
      明仁气短,口哨吹了一阵就变成了嘘声,白檀收住了舞步,双臂从头顶放了下来,一手叉腰,一手自由地甩了起来,走着猫步回到明仁身边。
      明仁笑着说:“你倒会得挺多的。”然后突然收了笑容,叫道:“别动!”
      白檀也是一惊,瞪着眼看明仁朝着自己的裙下弯下身去,这才看仔细明仁已将一张餐巾纸握在手中,重重地擦拭着她鞋帮上沾满的污泥,不由伸出纤纤小手在明仁头上胡乱抚摸了几下:“乖,真乖。”
      此时,远处的装修声停了,瞬间就只剩下竹叶在风里沙沙的声音,明仁看见一只白鹭远远的落到河中的桥上,优雅地踱了几步,然后就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地凝望着远方……
      明仁引着白檀绕开走,谁想白檀眼尖看到了,跳了起来:“快看!多美的一只大白鸟。”又拉动了明仁的袖管:“有照相机就好了。”
      檀檀向它跑了过去,就见那只白鹭惊惧地腾起,在竹梢上停了一下,看准了方向,毫不犹豫地飞向北方。
      “看你把它吓跑了……多美的一只鸟儿,说不准在等她心爱的呢。”明仁不无遗憾地说,白檀也怅然若失。
      白檀来到河边,指着清澈的水面喜道:“底下有鱼呢,好大啊,快,快找鱼竿陪我钓鱼呀。”
      明仁指着桥边的一块木牌说:“没看见那儿有块‘禁止垂钓’的牌子?”
      “哪有呢,我没看见么?那牌子表示那儿不能钓鱼,我们就在这里钓么。”
      明仁笑她狡辩,又道:“抓着要扣奖金的。”
      “我又不是你们职工……我跟我寄娘说去,看让不让我钓鱼?”
      “哪个是你寄娘?”
      “你姑妈呀,那不从小叫惯了的?”
      明仁想起小时大家见她老跟着明仁后面转,秀梅又喜欢这女孩子,就开玩笑让她叫秀梅自己为“寄娘”,她果然就叫惯了……
      明仁邈了她一眼,随口道:“照你这么说,那小时候,我还曾被她们哄骗叫你妈‘丈母娘”呢。”
      “你皮痒了是不是?”白檀圆睁杏眼,抿起红唇,似怒非怒地盯着明仁……
      猛然间,两人似乎都意识到自己现在都真的长大了……明仁借指着一条大红鲤鱼与白檀说话,打破了这尴尬的沉静:“快看,金红色的鱼啊!”
      白檀贴着明仁站着,声音极其柔顺起来: “我奶奶是来替我找工作的,我整天闲着也没事干……”
      “我跟我姑妈说,把你招来,多好啊,你钓不到鱼,每天可以看鱼么。”明仁见白檀垂首,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条嫩黄地子绣粉绿色牡丹花的手帕在那儿捻弄,问她:“你爷爷得的什么重病?”
      “老毛病了……都是灌马尿灌出来的病,肝硬梆梆了还喝,这两天快不行了……换以前,他去跟王昌说一声,让我进厂子还不是一句话么?可如今我爸、我伯父出了那事,他们都唯恐避之不及,狐朋狗友们早不见了踪影,我奶奶想想,还是托你姑妈可靠。”
      两人默默地回到办公楼门口,再次巧遇了秋萍。
      白檀主动往明仁身边贴了贴,秋萍虽则含笑,却整了整秀发,挺了挺胸脯气昂昂地走了过去。
      白檀迫不及待在她背后对明仁说:“阴魂不散似的,怎么老遇见她,看她那又酸又妒的眼神,是不是她和你有一腿?”
      “你别胡说,让老阿姨们听见了……她们可是听到风就是雨的,没见她给的白眼?我怎么会和她有什么瓜葛?”明仁故作愤愤之态。
      “我想我的明哥哥也不是这么没品味的人,看她那个骚里骚气的模样,当个歌厅小姐还凑合。”
      两人说着话,秀梅送了老太太下来。
      老太太见明仁和她孙女在一起,欢喜得眼都眯成了一条线,对着白檀说:“你好好在这儿干,可别淘气,让你寄娘丢了面子呢。”然后朝秀梅千恩万谢地领着孙女出了门,白檀临走时,不忘摆摆手做了个时髦的再见动作。
      明仁跟着秀梅上了楼,却见楼梯口转角处又规规矩矩地站着个女孩,黑黑的皮肤,大大的眼睛正看着自己,明仁觉得特别眼熟,仔细一想,这不是老饭店的那个紫薇么,就朝她笑笑。
      紫薇含着笑低了头,秀梅对她说:“进去么,站门口干吗?”等秀梅、明仁走过了她的身旁,她才在明仁身后怯生生地跟着进了门。
      进了办公室,就见蔡大厨已经大大咧咧地坐在沙发上,大开着窗,正在抽烟,见了秀梅这才掐了烟蒂,正了正身子算是答礼了,秀梅就在他旁边坐下了。
      蔡大厨见紫薇跟着明仁也进来了,就对她说:“你先外面逛逛去,我和吴老板要谈正事呢。”紫薇刚跨进门,只得止步了。
      秀梅笑着捧上了一杯新茶,笑道:“什么吴老板?不过是个招待所的所长,您太抬举了,还是叫小吴亲切些。”
      “如今时兴叫老板、经理的,听说连村长、镇长,底下人都叫老板,何况你货真价实……你别说,还是你不端架子,那个狗屁尤榆一听别人叫他老板,脸色才端正,我就偏叫他小尤榆,别看他颈上项链那么粗,就他那个吃喝嫖赌样儿,其实徒有其表,都是仗着油嘴滑舌揩公家的油,如果扒了外面那张皮和瘪三一样,我看十足的‘西装瘪三’!”
      秀梅耐着性子听他发完牢骚,这才对明仁说:“快叫你蔡伯伯,他可马上要来我这儿帮忙了。”
      “蔡伯伯,真的吗?”
      蔡大厨咧着嘴朝明仁笑着,又招手示意他坐下。
      “小明,我和你蔡伯伯还有些事要谈,你还是陪这位小妹妹下去走走,她以后也进来工作呢。”
      明仁答应着,陪了紫薇出门,还没跨出门,就听蔡大厨在身后叫:“小明,中午我可不走了,烧几个拿手菜给你吃。”
      明仁回头高兴地说:“那太好了,就盼着改善伙食了。”
      到了楼下,秋萍拿了本菜谱又迎面进来,见明仁身边又跟上了一位黑黝黝肤色的质朴女孩,抿嘴笑道:“你今天可走桃花运了,走马灯似地换,累不累啊?”
      “你走来走去的,累不累呢?”明仁也讥笑着。
      听了这话,秋萍倒站住了,有些抱怨地说:“新酒楼可盼到开张了,大家忙得恨不能连脚都提起来当手用呢……估计他们这会儿就得商量菜谱了,所以我先一步拿过来才好呢,我哪有你这么好命?又有一位疼你的好姑妈?”
      “你不是还有疼你的好哥哥?”明仁看了一眼紫薇,见紫薇已自觉地离他们三、四步远了,于是指了指紫薇,对秋萍说:“刚才的那位和这位都是你以后的同事,我也改接待员了,陪她们瞎逛,心也烦了,腿也软了,你还说风凉话。”
      秋萍一听“心也烦了”这句,就拉了拉明仁,两人离着紫薇更远,秋萍巧声细语道:“我知道你恨我,我和小肖的事是我不好,对你不公平,你可想开些……”
      “我……”明仁正觉得心里憋屈,眼里快要噙泪了,就自顾自地出门往河边走去,似乎忘了还有一个紫薇。
      到了河边,见紫薇还跟着他,只得往冷冷的石板长凳上一坐,紫薇也乖乖地坐到了他身边,一阵沉默之后,那紫薇终究憋不住,怯生生地问起这儿有没有洗澡啊,怎么吃饭啊一类杂事,谁想明仁听了这些凡俗之事更觉厌烦,刚见面也不好驳她的面子,简单答了几句,就继续到河边观鱼。
      心里稍稍安静些,却听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脑后传来:“怎么一个东?一个西?一个站,一个坐呢?”
      明仁回头一看,是秦踺。他把后面的秦家破祖屋改了宿舍住着,来去颇为方便。
      明仁露出笑脸说:“你怎么今天也不休息呢?”
      “兄弟啊,我们休息一天,可就是一天的钱呢,我也最好躺平都能赚钱,没法子啊,你姑妈盯得紧,再说,看你每日睡那破楼里,哥哥我也于心不忍啊。”
      秦踺这阵子跑得更勤了,再说他先行往工程项目里垫付了不少钱,难免有些焦虑,今天见着明仁仿佛要一吐为快的样子,就道:“唉,不是背后说你姑妈啊,什么事都得精益求精,你看,”明仁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辆卡车停在那个小楼前,工人们正在往下搬着包得严严实实的长方形物体,秦踺唠叨道:“光这些花板,你还没拆了细看,啧啧,光那个做工,不是遇上哥哥我,上哪里找那样能工巧匠去?那可都是乡村里顶级的工匠雕的,光这雕工费、运费就花了不老少呢。”
      “哎,我看那办公室北面已经装了移门移窗呢?”
      “就是啊,移门移窗一装还好看,还现代,也不知你姑妈哪里搞来的图纸,那窗共二十扇,每扇雕的图案里有五个蝙蝠,非要全安在南面,说是古色古香地装门面,将来与园林融为一体……这再好,也是些拼凑的假古董,早知道老街拆迁时,整栋老楼给搬过来就好。”
      两人正说得起劲,明仁就见远远地来了一对男女,那两人也聊得很带劲,再定睛一看是银鹿和夏莲。
      这银鹿来过几次后,不知怎么地搭识了夏莲,很有些投缘,只因最近秀梅商量着再次向银行借钱,不由做了顺水人情送服务上门,本来秀梅约了他下午来的,却上午就到了,秀梅正跟蔡大厨商量着菜谱,他主动退了出来,就找来夏莲闲聊。
      走近了,明仁见夏莲手里还拎了一袋东西,知道这银鹿不知带什么哄她高兴的吃食来了。
      夏莲对了银鹿说:“反正你们都是熟人,你们聊,我还得准备午饭去呢。”说完,喜滋滋地拎了那个鼓鼓囊囊的袋子走了。
      银鹿何等机巧之人,抢先开口向明仁问道:“呦,来了客人了,怎么把姑娘家晾一边了?”
      “银鹿老兄,你就别逗我们了,你自己别把到手的鸽子给整飞了……要想说话,到我屋里,这位确实是新来的小姑娘,可别吓跑了人家。”秦踺最近也与银鹿打得火热,故此插上来说了话。
      “呦,秦兄,你上次托我的事有眉目了,怎么样?什么时候请客吃饭?”
      “不就请客吃饭,又不是描图绣花做文章,这还不是一句闲话,走,上我那屋里谈去!”
      明仁转身对了坐在长凳上的紫薇关照道:“我去谈点事,等会儿过来。”紫薇点点头。
      明仁如释重负地跟了他们俩过了桥,沿着竹林边的石板小路一路过来。秦踺指着这旧桥道:“这也得改,你姑妈说,这水泥桥与周围景致不配,得改作九曲桥,看着越曲折,才越有意境……”
      在建的小楼旁是一片湘妃竹林,弯弯曲曲往中间小道儿过来,杂草丛生中有一栋百年小平房,虽然渺小低矮,却是坚立不倒,如今改头换面新装修了一下,白墙衬着灰瓦。
      秦踺开了亮漆油黑的小门,三人进了屋里。这屋子并不大,一边摆着一张司空见惯的旧写字台,上面有一台黑乎乎的电话机,另一边倚墙却是一个老红木茶几,两边有两张嵌着山水纹石片的老红木靠椅,明仁、银鹿都有些爱不释手,银鹿问:“这就是你的办公室?”
      秦踺让了座,开了空调,又从办公椅后面的铁柜子里拿出三个锦盒放到办公桌上,从中拿了一个端到红木方几上,说:“临时凑合凑合,将来这地儿还不是交到他们手中?”
      “我可欢迎你常来常在,等着看你建新楼造新屋呢。”明仁说完,见秦踺边憨憨地笑着,边打开那盒子,盒子里装着一对牙白的瓷杯,闪着簇新的亮光。
      “这是瓷都定做的,你们拿几套去,明仁,你再带一套给你姑妈吧。”
      明仁见他拆了一套,又要包上了,怕他等会儿泡茶用的那些玻璃杯是千人泡万人喝过的,不干不净,就说:“别包了,就用这两只杯子泡了茶,让银鹿哥和我喝吧。”
      秦踺就拿了这两个杯子,用外表油腻腻的热水瓶倒了水洗了,又拿出个铁茶罐撮出嫩头茶叶来,泡了两杯放到银鹿、明仁面前。
      银鹿立刻拿开了杯盖,凑近了,闻了热香气,用嘴吹开了茶水浮面,闭目呷了一口,说:“好茶,差点被你捂烂了,这种茶得用玻璃杯敞着泡才好看好喝呢。”
      秦踺搔搔头发,也不搭话,顺手拖过自己那张破转椅,拿了一只过去盛咖啡用的大玻璃杯来,“咕咚”、“咕咚”灌了几口已经泡好的茶,大口瓶子里满是树叶一般的陈茶叶。
      银鹿一笑,跷起二郎腿,摸出红彤彤的铁壳烟盒来,丢给了秦踺一支,又拿出一只锃光瓦亮、一开盖就“叮”、“叮”朗声响的打火机,给秦踺和自己都点着了,开口说:“你抵押金太少,只能贷你要的数字一半,就这我还和余鲤、金桂他们磨破了嘴皮子,金桂那胆小鬼,又不懂业务,还不批呢,也只有我能搞定她。”
      “先凑合着吧,这回明仁姑妈可是大手笔呢,本也轮不到我多操心,只是要抢速度,再说她这阵为了筹备也够忙乎了。”秦踺眼瞧着抽着的那枝烟,又说:“好烟就是淳,不呛人。”
      银鹿眼里闪过一丝鄙夷的神情,不过瞬间就消失了,开口说道:“难怪,她特地请我下午过来呢……吴老师我还不了解?零零碎碎地借了些,所有加起来,也没你这笔多呢?能有什么大手笔呀?”
      秦踺向银鹿招招手,两人跟着他来到了里间,那小间里堆了些杂物,还有一套烧饭用的瓶灶,朝南有个窗户开着。
      银鹿一脸狐疑地问:“难不成来参观你这破厨房?”
      秦踺笑而不语,拉开了靠北角的扫把、拖把等杂物,突显了一扇小门,打开小门,一道明晃晃的白昼之光射了进来,使所有人都沐浴在光天化日之下……
      秦踺引两人踏进了这片新的天地,但见眼前蒿草连连,透过草尖的缝隙,远处池塘、洼地上芦苇密密,每踏前一步,就听草丛里“悉里嗦啰”的声音不断。
      “难道吴老师要在这里建小区,搞房地产不成?”银鹿环顾四周,拧着眉头说道。
      “也不是,这可是工厂用地,搞房地产怎么行,这里可要建成一个大花园呢。”
      银鹿一听这话,一楞神,挥挥手笑道:“别蒙我了,你和吴老师哪会搞什么大花园?能赚钱么?”
      “你要不信,那就等着瞧呗,我是搞土建、设备安装出身,确实不懂园林艺术,可我通过老石、马总的介绍,找了给园林局常年施工的春绿集团老钱,那老抠王昌也答应将这块地交出来,现在就等着设计院小申的图纸审批出来了,怎样?这回可弄大了吧……我先垫上这点是不是小巫见大巫呢?”
      银鹿这才信了,三人又回到屋里,坐了一会儿,眼看午饭时间了,明仁和银鹿告辞出来,一前一后地往新建酒楼回来了。
      银鹿对明仁说:“那两对没用过的杯具,一对当然得给你姑妈了,还有一对我想送了夏莲,你看如何?”
      明仁朝他一笑,说:“我有的是这种杯具,索性你再多带走一套。”两人推辞了一番,银鹿只得收下。
      路过那个长凳,银鹿眼尖,见那个紫薇还坐着,就推推明仁,手指指,说:“那女孩还等着你呢。”
      明仁远远望去,紫薇确实还在那条长凳上坐着,只得朝她招手呼唤,紫薇被太阳晒到了身上也没挪窝,明仁觉着有些奇怪,等她靠近了,就问她:“你不热么?”
      “我不熟悉这儿,不敢到处乱走,你说会回来的,我就等着了。”紫薇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点点汗珠子。
      明仁又好气又好笑,说:“那你不会找个阴凉处坐坐么?”
      紫薇手指前面那几个石凳说:“那几个早暴露在大太阳底下了,呼呼烫,还是这个刚晒上身呢,再说躲阴暗处,我怕你找不着我呢。”
      三人聚齐过来,遇上秀梅陪着蔡大厨,向他们招招手说:“一块儿去吃饭吧。”
      秀梅先带了他们去参观新楼里的烧菜大厨房。蔡大厨见家伙事一应俱全,便有些手痒,这时,烧完了食堂大锅菜的范韶和夏莲也赶过来瞧热闹。
      蔡大厨板着脸对秀梅说:“我烧菜喜欢分工明确,洗菜、配菜、切菜、烧菜、传菜、副厨等等各司其职,这洗菜、切菜、传菜的人由你提供,其他三样都由我指定人,今天反正只烧一桌,紫薇给我打下手就行,还有,我管厨房,无关闲杂人等可不得进来,也包括您。”
      秀梅一一依了,又介绍了夏莲、范韶给蔡大厨认识,蔡大厨又开口说:“食堂菜我可不烧,应急也不行。”又转脸对夏莲说:“小姑娘,库房可以由你保管,可每日得盘点清楚,清单交我时,让人喊我出来,不能随便进我的主厨房。”
      夏莲只得点头答应,见蔡大厨一转身,就朝他后背做了个怪样儿。
      蔡大厨让紫薇进了门,自己转过身来堵在厨房门口,说:“除这位夏莲姑娘,大家请回吧,我要做得了菜,通知你们,你们再派人来取就是了。”众人跟了秀梅出来,就听蔡大厨在吩咐夏莲一些注意事项。
      众人来到二楼一个大包房,见桌上碗筷已经放置齐全,秋萍亲手伺候着。
      众人坐下,秀梅见夏莲终于出现在门口,就让她进来,要她坐了银鹿旁边,拿了菜谱让银鹿点菜。
      秀梅今天也豁出去了,自己要了一小坛陈年太雕酒,另要了瓶金钻白来地酒给银鹿。
      银鹿一见黄金酒色,兴致开始浓郁起来,明仁与他闲聊了些股票、足球等烂事。
      不一会儿,就开始轮番上菜,只见:
      金银芥菜笋公烤,翡翠虾仁雪豆焯,
      慢炖熊蹯酥塌塌,快炸鱼身硬乔乔,
      龙肝凤髓梆梆响,玉液琼瑶笃笃浇,
      海错山珍漠老老,珍馐美味乐淘淘。

      美酒下肚,银鹿的话就开始多了起来,主动提到借款的事。
      “如今那些暴富的,哪个不是用众人的钱往自己身上堆出来的……趁她们赶着让您黄袍加身之际,大借一笔……”
      秀梅听了心中一动。
      “好!借你吉言。”秀梅干了一盅,秋萍此时将一盘爆炒鱼参端到银鹿面前,银鹿又一杯白来地也下了肚。
      眼看银鹿将一瓶洋酒快要喝完,明仁知道秀梅是不胜酒力的,便将那坛太雕也倒入银鹿的杯中,秀梅却来阻拦,吩咐秋萍道:“再去拿一瓶嘛!”
      “老师,您果然是女中豪杰……我看开发区里就数你能!”
      秀梅已是满面通红,谦虚道:“哪里轮得上我……大东亚、港大、法克、共荣哪一家的老总不比我强?就说春绿集团的老钱、小红楼的老赖也是数一数二的大佬倌、茄人头呢,还有秦踺、竹君、刘阿强都是人精……”
      “不不不,前面那几个拖拉死的真正老总都在总部,都是外国人,这些名义上的老总、跑龙套的不算,什么渡边一郎、魏安富能与您比?至于老钱、老赖、强哥真要一对一比试起来还真不是您的对手……您与她们不一样,您是这样的人……怎么形容……哦,叫做:内怀璞玉之心,外负鸿鹄之志……”
      银鹿说话时,舌头都有些大了,夺过秀梅的那半坛剩酒,对秋萍道:“煮一煮……哦不,热一热……”说到此处,银鹿顿了顿,等秋萍出去掩上门,才说:“就是那位新调来的领导金桂,她本来也不过是观岛国际的一个小财务,并不懂多少业务……仗着有背景……我们请她吃饭,她得到确切消息,千莲镇撤镇改区己经批下来了……征!大片大片地征地,贷!大批大批地贷款……有钱,真好……”
      说到此处,银鹿把明仁的手当做夏莲的雪手给摸着了,醉眼朦胧觉着这只手要溜,赶紧握住,道:“够了,够了,其实洋酒我也喝不大惯,莲莲……还是拿瓶啤酒,清爽。”
      秀梅认认真真地听着,心里琢磨起来。
      秀梅关照明仁道:“再添两菜。”
      明仁这才抽手起身,特地往厨房来关照添菜。走到厨房门口,明仁想起刚才蔡大厨的关照,只得探头大叫,紫薇跑了出来,手指着门口边上一个按铃说:“下次过来,按一下铃就成。”
      果然门边有一按铃,明仁正想转身往回走,却见夏莲从里面走了出来,惊讶道:“呦,蔡大厨对你倒是另眼相看,搞特殊么。”
      夏莲等紫薇进去后,拉了明仁往外走去,轻轻“呸”了一声,说:“什么蔡大厨,在我面前卖野人头,睏扁伊的头……刚才几次叫我拿食材,我就故意听不见,这才让我进门,又让我远远地站着,生怕我偷学了他什么似的,还没见过这么小气摆谱的厨师。”
      “人家马上是厨师长了么,当然摆谱了。”
      “我才不信这个邪,等我空了,看我寻伊吼势。”
      两人回到包间时,见银鹿垂下了手,垂下了头,昏昏欲睡……秀梅也是托腮挠头了,责备明仁道:“也不替我挡挡,这下我也别出门了,猪肝一样的脸色,让她们见笑。”
      “老师、莲莲……千万记着,钱,草纸一张,越往后越是擦屁股的纸……对了……一起走,大家唱歌去……我来买单。”银鹿眯缝着的小眼里还是捎带到了刚进门的夏莲身影……
      夏莲传过门外端来的最后一道菜:秘制熊掌。
      银鹿见夏莲亲手揭开盖子,露出热气腾腾、浓油赤酱的一团肥肉,他禁不住拿象牙筷去撕扯了一块,一口吞了下肚去,然后用小毛巾擦了擦嘴边的油水……
      “去哪唱歌呢?”夏莲似乎十分感兴趣。
      “还能去哪?昌盛……国际……”银鹿还没说完就慢慢趴到了桌上。
      秀梅、明仁这几天也听说了,刘阿强在昌盛国际大酒店楼上搞了时髦的歌厅包厢,都请了年轻美貌的姑娘当陪唱。
      秀梅见他倒了,一手托着腮帮子,一手指着银鹿笑了起来,慢慢地自己也卧倒在桌上。
      明仁看夏莲端菜进门,就用手指做了个禁声的动作。
      夏莲将水果轻轻放了台面中间,两人将那些动也未动的菜肴、点心端了出来,见秋萍尽职地守在走廊里,就招呼她一起到隔壁包房,将那瓶刚开的啤酒一起拿到了隔壁,三人坐了下来,让她俩吃起午饭来。
      夏莲是散漫惯了的放得开,秋萍如今毕竟头上顶了顶乌纱帽,所以没喝酒,草草吃完饭,继续张罗去了。
      夏莲见秋萍走了,索性大吃大喝起来,明仁突然想起那秦踺送的杯具都在隔壁放着,就离开去取了一套给了夏莲。
      夏莲打开看看,玉色流光又雅致,露了一脸笑纹褶子,收下了,夏莲吃得慢,收拾得却挺迅速,明仁仗着半醺,笑话她在“毁尸灭迹”……
      明仁来在走廊中,蔡大厨和紫薇走了过来,蔡大厨问:“可好?”
      明仁使劲点点头,开了包房门放他们一起进去,蔡大厨见秀梅、银鹿正趴着打呼噜,两只眼睛只骨溜溜地往桌上一扫,见一桌菜吃了大半,还有一叠子空盘,于是面露喜色转身走了。
      紫薇见明仁、夏莲正要搬动银鹿,两人怎么扶也扶不起他来,就赶过来帮忙。
      夏莲拉扯几下,已是大汗淋漓,见银鹿沉重如猪,嘴里不由轻声骂道:“你个扶不起的阿斗,灌你的黄汤,挺尸去!”此时见来了紫薇这个乡下妹子做救兵,忙放了手。
      那边明仁刚将银鹿扶得屁股离了凳子,这边一放手,分量压了过来,银鹿又像一摊烂泥似的窝到了椅子里。
      明仁向着夏莲挥挥手,夏莲拍拍屁股溜了。
      明仁甩甩酸酸的手臂,约了紫薇同时来杠银鹿,到底是农村来的孩子毕竟有把力气,两人一下就把银鹿抬了起来,那银鹿轻飘飘如腾云驾雾,未免春风得意、信口胡说起来:“小妹妹,别使那么大劲么,哥要用起力来,你这身子骨怎么受得了……唱呀?……怎么停了?音乐呢?……我要跟强哥投诉你们,你们太不专业了,哪能让我一个人清唱……”
      两人终于把他丢进了沙发,银鹿往沙发里滚去,浑身震了一震,眼皮睁了睁,似乎认出了明仁,嘴里继续叽里咕噜地说:“明仁,哥来买单,你别摸皮夹子呀……告诉你姑妈,征下的地全盖房子,借!他妈的把银行借空,钱有得是,不够再印……”然后他把脸往沙发角里埋,声音明显轻了了许多:“……想当年,那些土地都是有名有姓的,瓦房、土地,我家都有……没想到,今天不肖子孙我银鹿反倒还要掏钱买房……”说着他抹了抹脸,贪婪地打起了呼噜……
      明仁、紫薇见他睡着了,舒了口气,相视一笑,明仁听着身后传来秀梅长长的叹息:“呦——头好胀啊——”
      明仁转过身来,秀梅身子已经抬起,仰天靠在椅背上,她渐渐坐正了,一手扶着头,问:“我没吐吧?”
      “没有。”
      “跟这帮人吃饭,真是得酒精考验……明仁,扶我一把,到外面走走。”说着挣扎着站了起来,明仁还算轻松地扶着她,两人离了座往外走,秀梅这才看见紫薇,笑着说:“明个就来上班吧,吃饭了吗?”
      紫薇摇摇头,秀梅赶紧催着她吃饭去。
      两人扶持着出来走了一段,就听得大门口那儿传来打斗、起哄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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