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记》雪夜抚弦人

8、天鸽佛衣

　　霓裳记之天鸽佛衣
　　天鸽佛衣裳，
　　空空色空空。
　　为卿负如来，
　　魂消离别梦。
　　她是一只雪鸽，生于苍山，长于苍山。
　　苍山供佛一尊，名苍山佛。
　　常有人不远千里来供佛。
　　苍山佛的塑像很高大，在苍山之巅。
　　佛前常摆满瓜果蔬粮，清水，香灯，香花……
　　她喜欢那供品前的香气，烟雾袅袅，含着虔诚之心。
　　她常待在佛前，闻那香气。
　　那时，她刚开灵识，不懂世事。
　　每日望着那尊佛，羡慕之余，又奇怪他为何不食用那些供品。
　　可惜，她问他，他又不说话。
　　于是，她每日便衔些吃的，飞到他嘴边喂他。
　　他还是不理她，嘴也不动，口也不开。
　　她很执著，他不吃，她日日喂。
　　每日就在他唇边飞来飞去，喂这喂那，看他喜欢吃什么，看他何时口张开。
　　她执著了两年，才等到他开了口。
　　他一开口就是微微一叹，说：“小雪鸽，我不饮食。你莫要再执著喂我吃的了。”
　　她见他开口，十分欢喜，听他说不饮食，又很疑惑，不由问道：“你为何不饮食？”
　　“我是佛，不用饮食。”
　　“可是，不用饮食，他们为何要供养你这么多食物？”
　　“这是他们的一片心意。”
　　“既然是心意，那你更应该食用了，不然多辜负他们的诚心。他们可是辛辛苦苦上山拜你的。”
　　“……”苍山佛陷入沉思，默默无语。
　　她继续说：“我看你长得太高，不好弯腰，自个儿吃不着，还是我飞到你嘴边喂你吧！”
　　“……好吧！只是，这些供品太多，我食用不了，你可否帮我食用一些？再衔一些给贫穷饥饿之人。”
　　“嗯，好！苍山佛，怪不得那么多人拜你，你真好！”
　　“惭愧！众生沉浮苦海，我却不能将他们都渡入我佛极乐世界。”
　　他的话，她不太懂。但她每日都将他面前的供品衔给贫穷的人吃。
　　并且和以前一样，日日喂他食用供品。
　　她喂他时，他倒是总开口食用，没有辜负她的心意。
　　她喂他食物，他为她诵经。
　　她喂了他百年，又帮助贫穷之人，还每日听佛经，功德很大，修行精进，很快化了人形。
　　化了人形后，她还是每日喂他，每日将食物给贫穷之人，每日听他诵经。
　　只是，原来她是雪鸽原身时，习惯用嘴衔食喂他。
　　化了人形后，她还是改不掉用嘴衔食喂他的习惯。
　　喂了几次后，有一次，他突然开口对她说：“你以后莫要用嘴来喂我了。你现今化身为女子，用嘴喂我，不太合适。”
　　“为何？”她不懂。不是和以前一样么？
　　“哎……我怕会……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他说个半截，又开始念经。
　　她不明白，也未再问下去，还是和往日一般听他诵经。
　　她又伴了他百年时间，百年后的一日，突然有一道天雷降下，劈向他。
　　她没来得及护他，他已经在她面前倒下，化作万颗碎石。
　　她正怔愣，他的魂从塑像飘出。
　　他的魂比她高不了多少，没有塑像那么高。
　　他温和着眉眼，双手合掌，对她说：“我已破色戒，不配为佛，此刻便要消失。你，往后自珍重！……以后，莫要再以嘴衔食喂人，哎……”
　　他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合掌的一只手向她伸来，似乎想抚她的头，却最终未抚过来。
　　他的唇含笑，手一落，眼含不舍，魂魄在她眼前消失。
　　她望着他消失之处，怔立良久。
　　风吹过，她觉得脸颊一片冰凉。
　　抚了抚，脸上竟是一行清泪。
　　蓦然，她明白了什么。
　　他是为她而破了色戒，是因她而魂消。
　　她抚着空空荡荡的心口，觉得那里一片冰凉，不再温暖。
　　后来，她一口一口地将他塑像的碎石衔起，用血沫粘住，直到他的塑像重新立起。
　　只是，他的塑像不再完好如初，而是一片裂痕。
　　自从他被天雷劈下，再
　　无人来拜他。
　　她每日寻找吃食，还是和往日一般，衔食至他唇边，耐心等他开口来食用。
　　日复一日，他却再也没有开口。
　　她幻想有一日，他终于再次开口，对她说着：“小雪鸽，我不饮食……”
　　番外：
　　人间几万年，沧海化桑田。
　　有修仙门派的苍山，在自然造化下，也化作一片沧海。
　　沧海中，却有一尊满身裂纹的佛一直伫立着。
　　过往船只总能看到一只雪鸽每日都衔食喂那尊佛，即使那尊佛从不吃食，它衔的食物总会落入海中，它也不放弃。
　　日复一日，那只雪鸽一直陪伴着那尊没有生命的佛像。
　　万年后的一日，一位白衣公子乘舟而来，停在那尊佛像前。
　　他凝望着那只执著的雪鸽，衔着食物以口喂佛，喂不到，便一直飞在佛像唇边徘徊，过一会继续喂，反复不止。直到食物落入海中，直到它力竭，跟着往下落。
　　他看那雪鸽快要落入海中时，忙将它接住，捧在手心。
　　他捧着雪鸽，眸中温柔缱绻。
　　他抚着雪鸽，轻轻说：“小雪鸽，我不饮食……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