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爱的一百种解题思路》一文钱难倒爷

8、面朝青海湖，春暖花开

　　14年的夏天，我独自背了个半人高的登山包，坐上了开往兰州的绿皮火车。兰州只是中转城市，此行目的地是青海省西宁市，环湖是最终目的。

　　不夸张的说，青海湖的水至少肉眼能分出来五六种颜色。每一种颜色单独捞出来看，无疑你都可以称之为蓝色，但平铺在湖面上，颜色是渐变的，由浅至深，连到天边。

　　我在这样蓝得几乎能把人的灵魂都吸进去的湖边，夕阳即将坠入湖的时刻，遇到一个骑马踱步的帅哥，戴着一顶有些年头的牛仔帽。这不是一场艳遇的开始，这是一个故事的引子。

　　牛仔哥姓燕，每一个晴朗的日子里，他都会骑着他的黑马，在湖边里招揽游客。而我因为拍了一张他的照片，被他抓住，要我付二十块钱。

　　那已经是九月初了，暑假大军的尾巴也走了，这会儿其实不是旅游旺季了，湖边游客很少。冒冒失失的我就成了他打道回府前的意外之财。

　　我这人很能侃，和谁都爱扯上几句，信奉“世上没有什么事不能聊一聊来解决的，如果有，就再聊”的宗旨。牛仔哥大概也是无聊，难得碰到个话痨，就同我在只有□□度余温的湖边扯了会儿淡。

　　就是这大半个小时的功夫，牛仔哥知道我拍照是为了挑一张合适的当小说的封面，爽快的决定不收我钱了，这个皮肤黝黑的西北汉子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想写小说呀那是好事咯，不像哥，明明有话，却不知道怎么说。”然后我听了一个故事。【原谅我不知道用什么形容词来形容这个故事，爱情吗？平淡吗？精彩吗？】

　　前头说了，牛仔哥姓燕，祖籍陕西西安那一带。七几年的时候，因为修青藏铁路，牛仔哥的父亲来到了西宁。燕父当时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家里条件差，一直没找对象。结果在这边修铁路的头一年，因为不适应高原反应，经常感觉胸闷难受。有一回燕父感冒没好就去出工，差点出事。幸好碰到出来采药的燕母，燕母的父亲是当地有名的“曼巴”（医生），燕母也学过基本的抢救措施。于是燕母就成了燕父的救命恩人。

　　故事顺理成章的发展下去了，后来，燕父就扎根在西宁了。铁路又修了七八年，竣工那天，牛仔哥都已经能走会跑了。那会汉藏通婚的不少，很多小孩的名字都是汉姓藏名，就像牛仔哥——燕泽让。牛仔哥说，泽让在藏语里是长寿的意思。

　　那会还没有九年义务教育之说，尤其西北这边，对于藏民还有很多当地人来说，读书快乐吗？不快乐的话咱就不读，放牛放羊去吧！这里的每个小孩，几乎都有陪着自己长大的小伙伴——或者是一头雪白的牦牛，或者是一匹棕色的小马。像牛仔哥骑得这匹，已经是他的小伙伴的后代了。它叫长安，它爸叫西安。

　　牛仔哥的父亲就是在铁路竣工后不久，出去经商了。84年那会，全国风靡起来一个词，“下海经商”。一开始是卖藏药，大黄、红景天、达玛这些，因为营养价值高，在南方市场很受欢迎，燕父淘了第一桶金，后来胆子也大起来了，跟着人跑遍大江南北，生意越做越大，像滚雪球一样，停都停不下来。

　　刚刚不惑之年的燕父，在那个年代就有了百万身家。有钱了，接触到的诱惑就多了，这些年，燕父不是没想过把儿子老婆接过来过日子。可一想起家中不会修饰打扮的黄脸婆，八九岁了还只会在草原上打滚撒野的臭小子，他对那个家并没有多少留恋。

　　后来就有了娇俏的学生妹，酒桌上，酒会后，温香软玉，投怀送抱。又不是不谙世事的小伙子了，四十岁的男人是最解风情的人。

　　燕父没有选择离婚，他想，不管怎么说，当年她也救过他，也给他生了个儿子，虽然不怎么成器。每年冬天是生意相对淡季的时候，他会回一趟西宁，呆个几天，也不过问儿子的成绩，就是给母子一笔钱，好像这样就完成任务了。

　　燕母是个极其聪慧的女子。大约学医的人都更有善心吧，燕母这些年，继承了父亲的职业，没有救死扶伤那么夸张，但百来里地的人家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是上门找燕母就诊的。

　　长大了一些，进入叛逆期的牛仔哥一开始总会问，“我爸呢？”
　　“你爸他忙。”
　　“忙什么呢？”
　　“赚钱。”
　　“赚钱干啥啊？”
　　“赚来花呗”
　　“赚那么多钱，花着不累吗？”
　　“有些人觉得赚钱很快乐，所以他们并不累”燕母总是很温柔的看着他，没爹管的孩子都很皮，牛仔哥也不例外，但最后总是会被燕母温柔的眼神驯服。

　　“我觉得和‘西安’在咱们家牧场里玩耍就很快乐了呀!”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快乐，就像你喜欢吃羊肉，阿妈更喜欢牛肉一样。而且人长大了很多事会变得。”燕母总是一遍又一遍的和牛仔哥说，“泽让，阿妈希望你记住，不要忘了你一开始的快乐。”

　　十年前，牛仔哥二十三岁，在青海湖畔，黑马河乡这儿，碰到了一个让他心动的女孩。女孩大约也就二十来岁，一个人跑到青海湖来，从日出坐到日落。
　　那会是七月中，游客相对还算多的时候。牛仔哥载着一位又一位的客人拍照，收费，却发现，边上有个穿红披肩的女孩一直坐着，抱着个本子，也不像写生的，更不像看风景的。

　　给最后一位客人拍好照，一车旅游团的人正好都走了。牛仔哥就这湖水给长安刷了几下，安抚好这个“子承父业”的小伙计。正打算回家，不经意瞥了一眼刚才女孩待过的地方，一本牛皮纸包的笔记本落入眼中。

　　一开始，牛仔哥还以为是妹子太粗心，落下了。刚拿起遗落的本子，薄薄的一页信掉了出来。

　　“致生养我的爸妈：
　　快乐是你们的，而痛苦留给了我。我成全你们，请你们也成全我。
　　不孝女阿离”

　　吓了一跳的牛仔哥骑上长安，往湖里跑了几步，看到不远处有一抹艳红漂浮着。整天没有烦恼的牛仔哥从来不能理解，这世界上居然有人会想要自杀，但现在他眼前就有一个。

　　牛仔哥喜欢看湖，但很少下水，还好长安水性好，最后一人一马把阿离驮回了岸上。因为救得及时，阿离很快醒了，而牛仔哥在松了一口气后，慢慢反应过来，这个从来没和异性独处过得汉子，刚刚为了救人，和阿离嘴对嘴接触了——也就是人工呼吸。

　　所以，自杀未遂的阿离醒来的时候，除了吹过来的风让她哆嗦了一下，眼前耳根子都红了的汉子也让她吓了一跳。
　　那会儿藏民都还特别好客，去的游客不是很多，都还比较淳朴，碰到迷路的游客，通常就接到家里，好吃好喝的招待，遇到困难也会二话不说就出人出力。【牛仔哥告诉我，近几年来，因为偷猎的人，盗牛羊的人多起来了，才渐渐生分起来了，以前那会儿，老热情了】

　　七月份在全国大部分地方天气都很热了，可青海湖边照样还很冷，早晚两头才七八度。湿漉漉的阿离在风里直打哆嗦，可她什么都没带，这个姑娘一开始就没打算活着回去吧。
　　于是牛仔哥带着阿离回了自个家。还好燕母是曼巴，喝了点草药，很快就恢复元气了。可能被牛仔哥感染了吧，那股寻死的冲动劲过去后，阿离显得很平静。燕母说，“心病还需心药医，泽让，来了就是客人，你带她好好逛逛我们这吧！”

　　七月的青海湖真的很漂亮，宽阔的公路尽头是蓝天，一侧靠山，一侧靠湖。说是山，却也没树，就是碧绿的草皮包着；说是湖，却看不到尽头，好像海。牛仔哥骑着摩托带着阿离去看门源一带最美的油菜花，大片大片灿烂的明黄，配上湛蓝的湖水，飘着白云的蓝天。

　　最后一天，在茶卡盐湖，那时候，这还只是个小众景点，洁白的可以净化人的心灵。晴朗的日子里，天空倒映在盐湖上面，日落的时候，天与地之间霞光渲染。沿着废弃的火车轨道走了一个来回，牛仔哥帮阿离约好了车，目送她离开了。

　　牛仔哥没读几年书，虽然嘴巴笨，但快乐是很容易感染的，牛仔哥最不缺的就是快乐了。“你看，长安这小子，生下来的时候，差点把他妈妈累死了。我当时挺讨厌它的。可是它妈妈，就是西安呐，可疼它了，谁说马儿不通人性呢，马儿也会护犊子呢！”

　　“我从小到大没怎么见过我阿爸，小伙伴一开始会笑话我，但我总跟他们说，你们要和阿爸抢阿妈，可我不用。”
　　“你看，你没看过的风景还有这么多，这么美，你怎么舍得再也不看了呢？傻姑娘”

　　“我小时候，听阿妈念过诗。虽然不是很懂意思，但我特别喜欢其中一句，‘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那首诗的作者还说，‘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但是为什么不从今天就开始呢？”

　　阿离坐上绿皮火车，回到了她的家乡，听说是个宁静的江南小镇，牛仔哥问我，你知道那个地方吗？我摇摇头，江南没有西北的草原广阔，但也不小。百度了一下，是苏州下面的一个小镇，木渎古镇，地图上标起来就很小很小一块。
　　阿离临走的时候留了家里的地址，邀请他去那边玩，“我们那的山水，可精致可秀气了，一下雨就烟雨朦胧的，和这边怪不一样的，你来玩记得找我呀！”
　　“她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她一定会过得好快的。”牛仔哥挠了挠头，应该是实在词穷了，“我其实挺喜欢她的，但我更喜欢现在的生活。你看，每天和我的伙计在一块，守在这个湖边，守在这方角落，每天都很快乐！”

　　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
　　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
　　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
　　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
　　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选自《海子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