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爱的一百种解题思路》一文钱难倒爷

7、少爷和他的姑娘

　　故事开始在五十三年前，男主是大户人家的少爷。这一年，□□还没有开始。但对地主的重重打压让曾经锦衣玉食的小少爷饱受折磨。

　　那一年，小少爷20岁。

　　20岁，本应当是意气风发的年龄。如果时间倒推一百年或者晚个五十年，小少爷的命运就将完全不同。但命运就是这样残酷，战乱年代的人比和平年代的，总要更辛苦一些。

　　在20岁之前，他就经历了许多比平常人更坎坷的故事。作为家中的幺子，却因为体弱多病，而不受母亲的喜欢。从一岁到四岁，他都是奶娘带的。母亲的面几乎都没有见到过。

　　小少爷的母亲是位教书先生，她很喜欢她的学生和她的工作，但这位教书先生，却并不怎么喜欢自己的孩子。幸好他的爷爷可能因为隔代亲的缘故又或者可怜这没娘疼的孩子而更加喜欢他。当时小少爷的两个哥哥都在外地读书，父亲常年躺在病床上。只有爷爷会经常抱抱他，逗逗他，陪他玩耍。

　　可是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六岁那年，他的大哥，因为争风吃醋与人斗殴而死。过了不久，二哥醉酒失足落湖淹死了。病床上苦苦挣扎了多年的父亲也撒手而去。短短几个月，痛失儿子孙子的爷爷，竟因为承受不了打击，得了老年痴呆。有一天，仆人没注意，离家出走了，再也没能找回来。

　　那一年本家直系和旁系陆陆续续死了好多人。有人说这个家族或许是被诅咒了。于是小少爷被送到了母亲身边。也就是这一年，他走进了学校，开始学习。

　　小少爷，无疑是极其聪颖的。在那样的年代，只要略能通读大字便不是文盲了，寻常人家小学毕业就已经不错了。而小少爷是整个村子里第一个考上高中的——他考上了整个市里最好的市一中。

　　当时家里被打上地主的头衔，田地都尽数刮分，统一共产，家境已经有些落魄了。但小少爷在学校里非常努力。虽然他是同学里年纪最小的，但他成绩一直都是最优秀的。就在即将毕业前的几个月，一封举报信，将他的高中生涯给掐断了。

　　举报信是同村一位多次落榜的考生写的，出于嫉妒吧!信里大约是提到了少爷的地主成分，要求学校劝退他。就这样，小少爷又回到了村里，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读书人还偏有读书人的清高。家境的败落，让他不得不想法子糊口。那年18岁的小少爷当上了镇上的代课先生。

　　可是好景不长，因为才华被同事嫉妒，加上不擅长与人交际，20岁的小少爷被学校辞退了。

　　这一年的夏天，小少爷回家的时候，发现家里多了一位姑娘——乌黑的长发，扎成两股麻花辫，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仿佛会说话。

　　姑娘是隔壁村的，因为小时候家境贫穷，当时曾受少爷家救助，这些年都是按当童养媳来养的。姑娘比少爷要大三岁，很贤惠而且很能持家。可惜没上过学，只识得自己的名字。

　　接受了高等教育的少爷当然不愿意有这样一个媳妇。但现实总是残酷的，他也明白今非昔比。寡居多年的母亲改嫁了，留给他一个残败不堪的家。这样的条件，姑娘嫁给他都是委屈她了。

　　这一年，20岁的少爷和23岁的姑娘结婚了。像是完成一件任务，也没了后顾之忧，少爷孤身一人去邻镇学习雕刻，给人家当学徒。少爷打小画画就好，雕刻在当时也是一门不错的手艺。出师之后，若能当个木匠，也是蛮受人尊敬的。

　　两年后，少爷出师了。他当了一个木匠，十里八乡有活计，总会来找他。木匠的收入比起种田地的农民还是要高不少的，何况少爷的手艺已经赶超他师傅了。第二年夏天，少爷的长子出生了，这一年，少爷23岁了。

　　日子仿佛一点点好起来了，空闲的时候，少爷也会教姑娘学习识字。姑娘的女红很不错，中馈也是一把好手，这几年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村里人看了都不得不竖大拇指。可一旦看起书来姑娘就觉得头大，少爷却笑说，“做我的娘子，不求你会吟诗作对，总要能识字吧!”

　　姑娘没文化，却总是很羡慕读书人。少爷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当童养媳的说法，其实只是一面之词。从十六七岁开始就有人上门来提过亲，可她却为了少爷留成了大姑娘。

　　少爷家道落魄了，而她看起来也能配得上他了。听说少爷从学校回来了，她又为少爷难过却又为自己高兴。【很多年后，她听孙女背书的时候听到一句诗——“守得云开见月明”。

　　“奶奶，这句诗什么意思呀，为什么要守着云等月亮呢？”

　　“你奶奶才不懂这些呢，爷爷来告诉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想，只要坚持，总能实现的！”

　　少爷老了之后脾气更像孩童了，总喜欢插嘴，吵架。姑娘一边晒太阳，笑着想，我怎么会不懂呢？你就是我的月亮呀!】

　　长子出生后两年，姑娘生了个女儿。这回是在冬天，和夏天不一样，特别冷。这一年，1968年。□□开始的第二年。一家四口还没等过一个欢喜年，本来就显得空荡的房子，被搜刮干净，最后还连房子都被征收了。

　　后来，按人口分配，少爷一家住在了附近弄堂里十来个平米的柴房里。柴房很小，还好层高够，少爷想法子架了个阁楼，上面搭床，用来睡觉。阁楼下面是灶头，边上放一个梯子，用来当楼梯。

　　虽然很艰难，但日子还是一点一点熬过来了。少爷的第三个孩子，在两年后出生在柴房里。这一次，村里把之前的房子还了回来，日子越来越有盼头了。

　　少爷的三个孩子都很优秀，大概和少爷的教育很有关系。读书人虽然清高，但对子女的教育是一点都不马虎的。包括唯一的女儿，最后也拿到了高中文凭。而两个儿子，都考上了省里的大学。

　　一眨眼，儿女都成家立业了。少爷五十岁那年，当上了外公。过了两年，又成为了爷爷。等到小儿子也当上的父亲的时候，少爷正好过六十大寿。

　　生活条件越来越好，这些年，姑娘把几亩地打理的很好，家里的一切都安排的妥妥当当。而少爷呢，早就不干木匠了。早上写字画画，下午刻鸟雕花，黄昏的时候还经常吹吹笛子。村里人都很羡慕，少爷的孩子有出息呀，少爷日子快活呀，但羡慕的最多的，还是羡慕少爷媳妇娶得好——十里八村，大概就少爷一个男子，可以不干家务也不理农田了。

　　少爷这个称呼是封建末代的产物，正如少爷这个人。少爷从小接受的教育就很严格，不像我们想象中飞扬跋扈的富二代，那是一种极为严苛的家教。

　　他不能叫阿母，只能称呼母亲；他不能跑着跳进母亲的怀抱，只能一步一步走进，端端正正的行礼；哪怕很久没见，也不能哭，只能平静的向母亲问好。这是一个四岁孩子接受的规矩。还有更多的规矩，食不言、寝不语、君子远庖厨……他从小活的就比寻常人家的孩子累，吃的苦也多。

　　所以少爷和儿孙辈都不是很亲近，他骨子里大约觉得，长辈就应该这样吧。不与他人亲近的少爷，更加的依赖姑娘，可是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觉得这些都是应该的。女人么，照顾好男人是应该的。

　　姑娘七十岁生日的时候，小辈都送了礼物。孙女天真无邪的问了一句，“爷爷怎么没给奶奶准备礼物呀？”少爷想了想，一本正经的说，“爷爷准备了礼物，但是不能给你们看，只给奶奶看的”。
　　晚上两个人独处的时候，姑娘有些期待的看着少爷。少爷却仿佛忘了有这回事似得。姑娘想，果然是骗我的罢！

　　少爷其实有用心，之前花了大半年的时间，雕刻了一个小人儿，是姑娘年轻时候的样子。可是姑娘生日前几天，粗心大意的姑娘把藏在一堆木柴里的礼物，一起烧了。

　　这可把孩子气的少爷气坏了，可这气又没处可出。后来少爷爬了很高的山，捡了一块上好的青石，打算刻一个石雕。少爷心想，这下，看你怎么破坏！

　　但石雕毕竟更加耗功夫，况且，少爷的眼睛出了问题，这几年陆陆续续开了几次刀。少爷想，慢慢来吧，有的是时间，才不要太早送给老太婆呢，省的她太得意！

　　有很多次，姑娘叫唤少爷吃饭的时候，差点看到少爷雕刻的石雕。但都被少爷藏的死死的。少爷想，我要给她一个惊喜，让她知道谁对她最好！

　　但是噩耗来的太突然了。身强体壮的姑娘，突然倒下了。医院里一检查，竟然是胃癌晚期——这些年，哪怕是饥荒的时候，少爷也都是吃的很饱，因为他是家庭主要劳动力，可姑娘却总是忍着，舍不得少爷挨饿，也不舍的几个小的，一直一个人默默忍着。姑娘干着的活从未少过，胃口却是越来越小。

　　没有人注意到，姑娘经常会胃疼。一两个月回一次家的子女没注意到，天天不打理生活的少爷也不清楚，都以为，有点胃疼嘛，吃两颗胃药就会好的。

　　可等查出来的时候，都晚了。

　　少爷第一回真切的感受到，什么叫“病来如山倒”。可这一回，他心里牛一样壮实的姑娘没能爬起来。

　　姑娘是在第二年秋天的夜里走的。那天早上，昏迷好久的姑娘在医院的病床上挣扎着醒来，执意要求回家。

　　那天夜里，狭小的房间，昏暗的灯光，沉寂的空气，成了少爷永久的噩梦。

　　很多事都是人离开后才发现的。不会套被套的少爷，不会烧饭的少爷，不会洗衣服的少爷，不会种地的少爷，都是姑娘给惯的。等他明白的时候，太晚了。

　　这几年，少爷除了眼睛偶尔不适，其他都挺好的。他不喜欢住在子女家里，他觉得不自在，他还是喜欢这个和姑娘住了五十多年的老房子。他学会了一个人烧饭，一个人套被子，一个人过日子。他还学会了，偷偷抹眼泪。可惜，这些，姑娘都不知道了。

　　哦，书房里青石雕塑终于完成了，和姑娘眉眼真的很像。还有画卷，泥塑，木头人儿，好像这样的方法就能把姑娘留下来了。

　　给你的礼物，一直都迟到了，好像我对你的感情，醒悟的总是太晚。
　　下辈子，你来当少爷，我来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