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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大不了就去劫狱! ...

  •   手捧青瓷碗,阿绫轻轻吹拂着热气,慢慢走到秀衡身边,放下小碗,小心地将他扶起,“来,把药喝了吧。”
      “算了,”秀衡摆摆手,“老毛病了,不想喝这个东西了。”
      “得了吧,你每次都这么说,哪一次不是喝了药才好”阿绫皱眉,“别任性,听话。”
      “唉,听你的。”秀衡认命喝了下去,放下碗,脸上出现嫌恶的表情,“苦!”
      “您是小娃娃吗?”阿绫翻个白眼,给他嘴里放了一颗蜜浸梅子,“好了,别闹了,好好休息。”
      “怎么感觉你比我年长啊。”秀衡无奈地笑笑,“刚才,泰衡给你脸色看了?”
      阿绫笑笑,“也没什么,他的嘴里对我能说出什么好话,反而稀奇了。”
      “哼,他老子还没死呢,就急着出头了?”秀衡冷笑,握着阿绫的手,“你别放在心上。”
      “我不会。”阿绫摇摇头,“你也不要在意。”
      “我现在看看这些子孙,真的没有什么成气候的。不是有心机但格局小,要不就是忠厚但无智谋,真是……咳咳!”他剧烈地咳嗽起来,阿绫连忙帮他捋顺后背,“好不容易来了个义经,却还是留不住……”
      听出他话里的悲凉之意,阿绫叹口气,“义经的事是没有办法的,而且凭心而论,那个孩子心思过于单纯,做事略显冲动,也不适合来帮您。”
      “所以,只有靠你了!”秀衡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如果真有什么不测,我这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基业,就交给你打理了!”
      “您觉得,你的儿子们会允许您这么做吗?”阿绫反握住他的,“他们,会允许您把这些交给一个外人?”
      “呵呵,允许?”秀衡苦笑一声,“你觉得到那个时候,还会容许他们说个不字吗?”
      “秀衡大人……”
      “源赖朝,他决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我没有跟他打过交道,但从他骑兵到现在,我就知道,这个人,就是一匹狼。”秀衡微微一笑,“你见过狼吗,阿绫?他们是一群耐得住寂寞的野兽,为了捕获猎物,可以蛰伏甚久,一旦猎物出现,就会成群结队冲上去,四面包抄,让猎物无喘息之机,他们就会趁此机会,咬断猎物的喉管。这就是狼,我这可是在夸他。”
      阿绫秀眉微蹙,她承认,秀衡说的很对。也许曾经的源赖朝还有几分少年心性,还有几分年少轻狂,多年的流放生涯早就把他打磨成了一个善于隐忍和等待的家伙,一旦出手,必要搅得天翻地覆。再加上源家男人骨子里的冷情和狠辣,他能有现在的气候也是顺理成章。还记得那一年为了救她,刚刚元服的赖朝把钢刀架在异母哥哥脖子上那一瞬间,他眼里的冰冷与决绝,绝不是装出来的。
      “这样的男人,平家那些少爷不是他的对手,包括现在在京城耀武扬威的源义仲。那个蠢货,真把自己当盘菜了,竟然无视院政擅自选用官员,甚至还参与到皇位候选人里了,真是不自量力!”秀衡冷笑着,“等着吧,源赖朝把上洛的机会让给源义仲,绝不是谦让,而是在看笑话,等皇家那些人忍受不了来求他了,源义仲无非就是野狼嘴边的一块肉!”
      “秀衡大人,少说两句吧,好好休息,现在管他们做什么?”阿绫拿手巾为他擦拭额上的汗。
      “阿绫,你可知道我为何要把陆奥托付给你吗?”秀衡看着阿绫,“除了这么多年我对你的了解,深知你的能力与胆识,就连很多男人都无法与你比肩;还有一点,就是你与源家的关系。”见她变了脸色,秀衡挥挥手,“你不必担心,义经都跟我讲了。你对义经有养育之恩,对源赖朝他们,也是有非常的情义,一旦有什么,他会给你几分面子的。陆奥,还有,义经。”他握住她的手,神色凄然,“那个孩子,我是真的把他当儿子来看,但是那个孩子,太单纯,我担心,他早晚有一天会死在他这个哥哥手里!”
      阿绫眉心一跳,她连忙说:“不会的,您想多了。”
      “我想多了吗?”秀衡苦笑,“你不也是这么想吗?”
      阿绫咬着嘴唇,不说话。
      “如果一旦到了那个时候,陆奥,义经,就全都交给你了!”
      阿绫叹口气,“怎么全都压在我身上呢?清盛入道是这样,您也是这样,我只是一个弱女子,危机时候能不能保护自己都两说,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你可不是弱女子。”秀衡嘿嘿一笑,“没有一个弱女子,能辗转两国政商两界,风起云涌间还能如鱼得水。你肯定行。”
      “如果我不行呢?”阿绫没好气地说:“难道让我用色相?”
      秀衡认真地看了她一番,“嗯,这个方法也很实用。”
      “……秀衡大人。”
      “嗯?”
      “你怎么还不死啊?”
      “没跟你同床共枕过,我舍不得死。”
      “滚!!!!!”

      怎么评价源义仲这个人呢?后世有人说他“长相不俗,但从骨子里都透着一股下里巴人的气息的肤浅之辈”,还有人说他是“长相俊美但举止粗鲁不堪的莽夫”,总而言之中心思想都是一个:徒有其表。
      阿绫没有见过这个人,但是从传来的消息来看,这个源义仲,真的不是个聪明人。攻入京城之后,首先做的不是安抚百姓,而是横征暴敛抢夺民财,当然他们这么做的原因是因为京城粮食紧缺,没有粮食就没有军粮,所以他们才不分贵贱的去抢粮食。但是做什么都有个度,你做的太过份,甚至把人家刚长出的青苗割下来喂马,让庄户人家没了收成,无论是贵族还是百姓都是怨声载道,谁能拥戴你?一旦有不服从的人,就是血肉横飞,京城百姓见到源家白旗如同见到魔鬼,唯恐避之不及。
      这些事情,都是晴子托人传来的,据说在源义仲进京后,藤原季能再一次被解职,而且他的家里也被这些土匪光顾过,幸好夫妻二人事先藏了一部分粮食,再加上晴子彪悍,否则他们家就会被洗劫一空。
      “娘,听说宗盛叔父打了胜仗,是吗?”已到达博多,正跟着兄长学习的小松一回来就看到母亲在看信,便上前挽着阿绫的手臂问道。
      “对,打了胜仗。”阿绫笑笑。宗盛带领平家众人退到西部,并在屋岛这个地方与源义仲的军队狭路相逢,擅长水战的平家军这么长时间第一次扬眉吐气,将对手打得落花流水。也就在这个时候,源义经和源范赖两兄弟奉源赖朝之命带着数万铁骑逼近京城,据说法皇还把原本属于自己的东山东海二道划归到源赖朝领地内,这就大大刺激了源义仲,无心恋战的他匆匆带着残余部队返回京城,而宗盛也趁此机会收复失地,恢复了在西国的地位。
      “说来说去,还是镰仓公技高一筹,一封信就让法皇弃了木曾义仲*,站到了他这边。”海盛进来听到母亲在和弟弟说话,笑道。
      阿绫弯弯唇角,“你觉得,接下来会怎样呢”
      “接下来?”海盛摸摸下巴刚刚冒出的细小胡茬,咂咂嘴,“那源义仲,岂是好相与的?估计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自作聪明。说的就是那个秃子!”阿绫冷冷一笑,“送走了虎就会引来狼。不管他,我们只管自己的事。”
      “娘,接下来您要怎么办?”海盛问:“是留在博多还是会纪伊,还是回宋国?”
      “我是想回纪伊的,那毕竟是我的家。虽然也曾打算回宋国,但那里现在也不安定,草原游牧对中原虎视眈眈,又是不得安生了。”阿绫叹口气,“我是真想什么都不管,但你祖父也好,秀衡大人也好,都有恩于我,他们的事我又不好不管。”
      “娘,其实我一直想说,您跟伯父真的是一样的人,管了这个管那个,怎么就不想想自己呢?”海盛好笑地说。
      听到这里,阿绫眼神黯了几分,“也不知道你经子伯母怎么样了?离开京城前她要见我,被我搪塞了。因为我知道她要说什么,无非就是要还我当年留给她那些东西。她才跟你伯父是一样的人,外表温和,骨子里倔强的要死。对了,”她看着儿子,“我当时让你把我的玉佩交给行盛,你说他会用吗?”
      “他?”想起异母弟弟收到母亲玉佩时,脸上那淡然的笑容,海盛叹口气,“恕我直言,娘,他绝对不会拿着那个去找镰仓公的,因为,他是父亲的儿子,还是伯父养大的。”
      父亲的儿子,即使再不济,也是一个硬骨头。

      “听说了吗?平家在一之谷被打得落花流水!”
      “知道知道,平家死伤无数,大伤元气,当年名动京城的牡丹公子平重衡也被生擒了,啧啧!”
      “唉,当年显赫一时的平家,竟然落的这种下场,真是世事难料啊。”
      “听说源家领兵的将领是叫源义经,年纪轻轻,本领可不小!我听说,他是选取了一条从未有人走过的路直接杀到平家阵地,把对方杀了个措手不及,哎呀呀,真是年轻有为,胆识过人!”
      “啪——”
      “有完没完没有事做吗?那么多货物需要清理,还不去做!”
      看着扔在桌上的账册还有脸色不好的少东家,原本叽叽喳喳的商人们连忙赔罪散去。看着他们的背影,海盛叹了口气。
      去年源义仲被后白河在背后捅了一刀之后,不出意外勃然大怒,回到京城后第一件事就把法皇和新立的天皇给囚禁了,然后大肆屠杀皇室中人,砍下的人头就这么堆在河边,任其腐烂。可是他这边出气了,那边镰仓的大军也已经到了京城脚下,一场激战下来,源义仲大败而逃,后曾向平家求和,被拒,一直持续到今年一月二十日,在宇治川一带被源义经率领的军队逼上绝路,自杀而亡。
      除去了源义仲,镰仓的敌人就剩下了实力逐渐恢复,一路高歌猛进直达福原的平家。宗盛叔父他们想要回到京城,可后白河不希望他们回去。为了稳住他们拖延时间,后白河那边提出议和,让宗盛叔父他们放松戒备,而另一头则命令镰仓军对平家采取攻势。而源义经的表现也真是令人惊艳,不走寻常路,从悬崖峭壁悄悄逼近平家阵地,让对方猝不及防。平家死伤无数,擅长歌咏的忠度叔公和喜爱吹笛的小叔叔敦盛身首异处,重衡叔叔,也被抓走了。
      一之谷一战,平家元气大伤,宗盛叔父带着德子姑姑他们退守屋岛,京城成了镰仓源家的天下。而娘亲自从听到一之谷一战的结果后,一个人在屋子里呆了一天,谁也不准进去。他知道,娘亲心里难受。当时源义仲被镰仓打败,娘亲就预料到他极有可能向平家议和,她让自己去告诉宗盛叔父,一旦源义仲要议和,就暂且答应,毕竟源赖朝要比源义仲难对付得多;但叔父拒绝了,因为叔父认为凭自己的能力可以重回京师,而他的骄傲也不允许自己向把自己赶出京城的人低头。后来后白河告诉宗盛叔父要议和,娘亲连忙写信告诉他千万不要信,加以提防;可叔父认为现在平家势头正足,法皇因为胆怯要议和也是正常的,而且他从心里还是相信这个看着他长大的人,因此并没有把娘亲的话当回事,结果……海盛真心觉得无能为力,平家落到这样的结局,除了法皇阴险镰仓士气正足,平家自身的原因反而更多吧。
      平家,气数已尽……
      “公子,公子。”家丁向他跑来,“夫人找您。”
      “好。”海盛拍拍脸,去见自己的母亲。
      进了母亲的房间,见她身披锦貂裘,靠在绣面垫子上闭目养神,便连忙放轻脚步,来到母亲身边坐好,偷偷打量她。不能不说,母亲保养相当好,明明已年过四十,和自己妻子,妹妹站到一起,谁都认为是姐妹三人。如果不是这几年操心的事太多,估计会更年轻。
      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耳边突然想起一句:“看够了吗?”
      他连忙定定神,“是,娘有何吩咐”
      阿绫缓缓睁开眼睛,“你赖盛叔公,还没有消息?重衡那边,镰仓可有定论?”
      海盛叹口气,“自从赖盛叔公去年年末到了镰仓,除了知道他被镰仓公厚待之外,就一直没什么消息;重衡叔父那边,还没说要怎么处置。”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你赖盛叔公会投奔镰仓,他是一个很骄傲的人,怎么可能会去向敌人低头?”阿绫幽幽说道:“他为什么要去镰仓?他在镰仓,过得好不好?我很担心他。还有你重衡叔父,成为战俘,镰仓会怎么处置他?可有受刑?”
      “娘,您别再想了。”海盛为她倒了一杯茶,“我也很担心叔公和叔父,但,我们能做什么呢?鞭长莫及啊。”
      阿绫接过茶杯,细细品着茶,弯弯唇角,“宋国的上等团茶?”
      “是,娘您最喜欢的龙团胜雪。”海盛笑着说。
      “龙团胜雪吗?以前我曾给你赖盛叔公煮过茶,他竟然还嫌没有滋味,过于清淡。”阿绫放下茶杯,“你赖盛叔公喜欢那种浓浓的茶汤,就是不知道他现在,还有没有这种闲情雅致?我这套茶具,是带还是不带呢?”
      “娘?”
      “我要去一趟镰仓。”
      “不行!绝对不行!”海盛一下子站了起来,面色苍白,“娘您不能去镰仓,现在虽然镰仓那边没有再来找您,但是谁知道这是不是欲擒故纵您要去了,万一回不来可怎么办?!”
      “没有那么糟糕,我小心着一点,确认他们平安无事我就回来。”
      “娘!”
      “而且就算真的回不来,我也要去。”阿绫淡淡地说:“我怕,这回是最后一眼;我怕我不去,我会后悔一辈子。”她站起身,从花瓶里拿出一支梅花,花瓣落在手掌心,如同淡粉色的泪滴。
      “一之谷一战落得这么个结局,我是意外也不意外,而且事情已经过去,我再伤感也没有用。可是,活着的人怎么办?”她轻轻捧着花瓣,“你敦盛叔父,还记得吗?经盛叔公的儿子。那只是个孩子,还没有晴子大呢,每次见到我都会脆生生地叫嫂子。他精通音律,最喜欢的就是身上那支笛子小枝,就这么个孩子,也死在战场上。他还,不到十七岁吧。”
      “娘……”
      “所以,我能帮一点,就帮一点吧。尤其你赖盛叔公,一直在默默帮我,我放不下他。”
      “娘,赖盛叔公那边应该没有性命之虞,重衡叔父,那您想,怎么帮?”海盛问道。
      “你赖盛叔公没有性命之虞,但是心里……”阿绫指指胸口,“至于你重衡叔父,那帮臭和尚不是虎视眈眈要他的命吗?亵渎神灵?呸!”她冷冷一笑,“世上有神吗?如果真有,为什么让我和你舅舅丧母?为什么你父亲那么早就去了?为什么不多给你伯父一些寿数?别跟我说神灵,我最不信的就是那个!想以这个借口处死重衡,门都没有!大不了,老娘就去劫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大不了就去劫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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