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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碧溪沟篇(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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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溪沟的医院虽然小,但是因为这边长期有失踪者,所以设施还是十分齐全的,经过三个小时的抢救,林永宜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沈既明终于放下了心,一睡就是近一天的时间。
卓尔是带着林永宜父母一起来的,两个老人急得不行,所以沈既明一给他打电话,他就向刑警队告了假,陪着两个老人来了这,好在林永宜已经抢救成功。
将手中的烟屁股掐灭,刚睡醒的沈既明一脸胡茬,站在医院大门外看着阴沉沉的天空,远处的碧溪沟在瓢泼大雨中已没了轮廓,他突然什么想法都没有了,病房里的林永宜已经脱离了危险,他只觉得平静,无比的平静。
卓尔第一次看到沈既明这么狼狈,他靠在医院的外墙上,看着沈既明的背影,突然想到三年前他也是这样站在医院门外,可却没有沈既明这么幸运了。
大雨倾盆而下,地上都起了水雾,一时间只听的雨声阵阵。
“我想退伍了。”沈既明又点了一支烟。
卓尔没说话,只是拍拍沈既明的肩膀,反而是沈既明苦笑着说:“这回老王可要跳脚了。”
卓尔想起老王那跳脚的样子,也笑了笑。
两人再无话,只有那连绵的雨淅淅沥沥的声音不停。
老陈来到医院的时候林永宜已经恢复了意识,只是脸色还是很苍白,警局里的张宁已经交代了当时的经过,是她先翻越围栏并且使用手机,林永宜是想上前关闭张宁的手机,结果就在当时碧溪沟下了雷,而张宁却没有救林永宜,而且还误导了救援方向。
林永宜的父母刚刚被卓尔送到旅店去休息,沈既明出去给林永宜的父母买饭去了,老陈本想打个招呼就走,但却被林永宜叫住了:“陈警官,我记得打雷的时候我们身后还有一个穿着白色冲锋衣的女孩子,她好像是一个人上山的,不知道她有没有事?”
白色冲锋衣?老陈心里似乎有了一个答案,但还是问道:“你能记起来她的长相吗?”
林永宜仔细想了想,否认了:“除了个子比较高比较瘦之外,其他的我都记不清了,我记得她好像是戴了条手链,但我没仔细看过她的长相,当时我拿过张宁手机的时候,她好像就离得不远。”
老陈点点头:“她应该没事,要不然也应该有人申报失踪了。”
林永宜点点头,似乎放下了心,很快就睡了过去,脸上还带着一点点微笑,老陈很喜欢这姑娘,这么为他人着想的人,这么乐观的人,在这个社会确实难见了。
老陈没再问林永宜关于那个白色冲锋衣的问题,因为他已经不想再问下去了,罗苏在碧溪沟79号住下已经三年了,这三年中她救过的人,找到的失踪者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这姑娘就像是天生有神助一样,人失踪在哪里总是一下就找到,现在就连当地的猎户失踪了,都要靠她来找。但是老陈除了罗苏这个名字之外对这个人一无所知,他甚至怀疑这个名字可能都是假的,但是真真假假,没有必要什么都弄清楚,他是个刑警,他想救人,而罗苏能救人,这就足够了,在这个诺大的世界里,难得糊涂也是一件好事。
正在感受人生哲学的老陈被自己山寨手机的铃声着实吓了一大跳,医院走廊里的护士有些生气,比着手势:“这里不能用手机!”
老陈有些不好意思,赶快出了医院接起了电话,声音又带了些怒气:“谁啊?”
老陈在碧溪沟警局干了十几年,虽说官不大,但是在碧溪沟警局里也是十分有资历的,能一句话让他甘愿当挑夫的除了他的老婆大人郑女士之外,也就是罗苏了,所以刚从医院出来的老陈一个电话就被罗苏叫到了汽车站帮她拿行李。
老陈看着他手里拿着的包,又看看罗苏,有些明了:“不回来了?”
罗苏点点头,从售票员手中将票拿了过来:“要是有人找我,你就让他到发到你手机上的地址。”
话音未落,老陈就听到手机“叮——”一声。
老陈有些惆怅:“也就是那些失踪者的家属找你,还有谁会问你住在哪?”
罗苏不以为然:“失踪者的就别告诉了,除非你失踪了,不然我不会再回碧溪沟了。”
老陈瞪了罗苏一眼,有这么咒人的么?
罗苏笑了:“那么小气又迷信,怎么当上刑警的?”
“那你要干什么去呀?”老陈将手中的大包一放,坐在了候车室的木制长椅上,那长椅年久失修,座位上早就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像淤泥一样的东西,但罗苏丝毫没在意,和老陈一起坐下了:“我本来就不靠这个吃饭,你也知道我一年中在碧溪沟的时间还不到一个月,我告诉你,不要瞧我这样,我家有钱着呢。”
老陈仔细看了看罗苏,反驳的话却说不出来,因为他真的除了一个名字,什么都不知道:“说实话,你这罗苏的名字,假的吧?”
罗苏一副惊恐的模样:“你怎么知道的?”
“少来,别装了。”老陈深知罗苏的脾性。
罗苏笑了:“确实是假的,”然后她凑近老陈,小声道:“我呀,叫李冬梅,嫌这名字不好听,就自己起了个好听的名字。”
老陈自然是不信的:“罗苏这名字也没见得多好听,李冬梅还好听点。”
罗苏笑得开怀,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要叫老陈过来,也许是因为老陈是她这三年来唯一有些交情的人,这个世界太大,一个人实在是太孤单了,也许是一时心软,也许是一时糊涂,罗苏说道:“你记住了,我真的就告诉你一个人了,我真名叫孟来兮。”
老陈自然知道这话是真的,他与罗苏交集不多,但交情很深,两个人在碧溪沟里什么情况都遇到过,自然便有了些惺惺相惜的感情,于是就直接变了称呼:“小孟,电话换不换?”
“不知道,也许换也许不换。”孟来兮本想纠正老陈的称呼,毕竟她用罗苏这个名字是有原因的,但是一想这或许是这辈子最后一次见到老陈,心一软,就没有纠正。
老陈点点头,突然就有种离愁别绪冲上心头,两人一时也无话。
“今年过年能回桂林了吧?”孟来兮调侃道。
老陈想到这个一下就高兴了起来:“是啊,终于不用再在这儿过年了,乐乐可开心了。”
乐乐是老陈的儿子,今年刚五岁,正是疯玩儿的时候,碧溪沟这地方能玩儿的地方很多,但是不能玩儿的地方更多,所以小孩子基本上都被限制在家里和镇里,再远的地方绝对是不能去的。
“你这一走,还不知道怎么搜寻失踪者呢。”老陈惋惜道。
“你们搜寻经验那么丰富,无所谓我在不在。”
老陈摇摇头,看着眼前走过的旅行者:“这些人啊,怎么就不知道珍惜生命呢?都是在大城市里吃饱了撑的,到这儿来装装样子,寻找人生,找个屁啊?要是碧溪沟能找着人生,我能娶了郑女士吗?”
“你是在说我吗?”越说越愤慨的老陈闻声整个人都僵了,孟来兮看到老陈像被放了慢动作一般慢慢地回身,看到身后站了个三十左右岁的女人——老陈的老婆郑女士。
据说郑女士是一位失踪者的亲人,当年老陈帮忙搜寻,后来人救出来了,郑女士也就嫁给了老陈,至于郑女士这个称呼就是当时老陈称呼失踪者家属的称呼,后来就变成了尊称,充分体现出了老陈在家里的地位。
郑女士看到孟来兮也在,就没发大火,只是朝着老陈使了个眼色,当然,这是没有声音的通牒,孟来兮读懂了里面的内容:看今天晚上回家的。
郑女士是来送自己的闺蜜的,她闺蜜前两天来碧溪沟玩,今天刚好要走,结果刚把闺蜜送上车就听到了老陈的高谈阔论。
郑女士也很喜欢孟来兮:“苏苏啊,有时间来家里吃饭啊。”
打完招呼,孟来兮就见到郑女士那充满笑意的脸庞瞬间转成了黑色,一身怒气的走了,老陈早已经坐立不安了,孟来兮见状笑得更欢了:“你还是先走吧,去买束花,要不然今天晚上就惨了。”
闻言,老陈连忙跳了起来,满脸焦急的就跟着老婆屁股后面走了,刚走了两步,回头看了一眼孟来兮,已经是傍晚的时间,太阳的余晖从孟来兮的身后照过来,那身白色的冲锋衣在泛着光,老陈看不清楚孟来兮的容貌,孟来兮却清楚地看到老陈一脸真诚与严肃:“保重。”
孟来兮点点头,再没讲话,只见老陈郑重的脸色瞬间变成谄媚,跟着老婆就跑,嘴里还喊着:“郑女士,等等我,一起走呗。”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孟来兮看着老陈的背影就这么一点点消失在视线里,总有点奇怪的情绪,说不出是惆怅,还是不舍,也许更多的是羡慕,羡慕在这大千世界中能得如此平凡安稳的生活。
车站里的广播正在催促乘客,孟来兮伸手提起身边的大背包,有些偏坠的往车站的检票口走去,身边路过一个旅游团,导游正在大讲特讲碧溪沟的神奇,就像老陈说的,她也不理解为什么那么多人明明没有野外生存的经验还非要往碧溪沟跑,好像这样就有资历回去和人说自己走过四川,走过碧溪沟。
碧溪沟那三米的高墙拦住的不是真正想体验碧溪沟魅力的人,正是那些拿着浮躁当资历的人。
孟来兮选了个靠窗边的座位,夕阳的余晖照在她的脸上,她抬起手腕,那条手链在阳光下闪着光,孟来兮笑了,会者定离,然后,去者必返。
鱼儿上钩了,抛下去的网该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