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医掐指一算》郑三

9、第9章

　　杨小苏根本就想不到，一个好好的孩子还说着话呢，怎么能一下说倒就倒了，就跟在演韩剧似的，一时间站在原地全身肌肉都跟着紧张起来，蹲下去抱着地上的人，嘴里喊着：“宁宁，宁宁？你还好吧？”

　　林书裴这时听见动静已经一脸铁青地跑了进来，看见杨小苏，先是皱了皱眉，而后二话不说，伸手把她往旁边地上推开。

　　杨小苏被推了个踉跄，左手腕立马就受了伤。
　　但她这时已经没有空去管手，看着林启宁被林书裴抱到床上一脸苍白的模样，脑子转的就跟个陀螺似的。
　　她心里胡思乱想得厉害，一会儿想这孩子是不是因为自己碰了他的钢琴在跟她玩儿“碰瓷”，一会儿想人要的确是碰瓷那兴许还好点，毕竟这林家的宝贝疙瘩要是出了什么事儿，她说不定真得给人偿命。

　　红姨听见声音，也匆匆忙忙地提了个大药箱过来，掏出里头红红绿绿的一大堆药，一边倒水，一边嘴里念念有词的俯身哄着林启宁吃下。

　　杨小苏看着他们熟练的动作，这下总算是明白过来，这漂亮的混血大宝贝一定是患上了什么不得了的病。自己这一通胡说八道，说不好怎么就给人的病整翻了。
　　但那病到底是什么，自己又是哪句话犯了人的忌？
　　杨小苏在这个档口可没敢问。

　　那头原本晕迷着的林启宁吃了药，几分钟后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些血色，虽然整个人还是一副恹恹的模样，但张开眼看见林书裴，好歹是能说话了，拉着他小叔的胳膊，小声念叨“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倒了，不要怪小姐姐”，而后小脑袋一歪，又睡过去了。

　　杨小苏得了林启宁的话，心里倒是不如之前那么紧张了，虽然手指还在微微抖动着。

　　林书裴却不相信宁宁的话，低头拍了拍他的脑袋，站起来，抓住杨小苏的手就往门外拉。

　　杨小苏的手原本就受了伤，这会儿被他一拉，更是生出一股刺骨的疼，不禁皱眉，发出两句“哼哼”的声音。

　　林书裴听这动静，还以为她在发脾气，心里也起了一股不小的火气。
　　将人拖到门外的走廊，开口就问：“宁宁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晕倒了。杨小苏，你这是什么意思？真把我这儿当自个儿家了？我要你过来，是看你在我爸妈面前还有几分信誉，不是让你在别人家里乱跑，跟别人家病患说三道四的！”

　　杨小苏低头咬着嘴唇没有回话，她觉得委屈，只能小声道歉：“对不起，我、我不知道他有病。我刚刚就和他聊了会儿天而已。”

　　林书裴伸手去掏口袋的烟，却发现现在穿着的这件衣服连兜都没有，心烦得很，皱着眉头问：“聊天？你和一个九岁的孩子能有什么好聊的？”

　　杨小苏挺不服气，噘嘴道：“九岁怎么了，九岁也是有思想的，我跟他能聊的话挺多的，比如他的曲子，比如人跟社会，父母跟孩子的关系，你别以为九岁小孩就什么都不懂…”

　　林书裴觉得更心烦了，厉声打断她的话：“人跟社会的关系？啧，杨小苏，你觉得一个像你这样，可以肆无忌惮的活着，不需要担心疾病、伤痛的人，跟一个这么小年纪就患上白血病的孩子聊什么‘社会’，这有价值吗？你对他的痛苦，对他所处在的世界能感同身受吗？你不能，我也不能。”

　　说完，他深吸一口气，将身体又往前靠了一大步。
　　杨小苏感觉到男人迎面而来的压迫感，毫无意识的往后退两步，直到退无可退，整个人靠在走廊的墙壁上，终于感到一丝心慌。

　　“而且，我告诉你，宁宁没有父母了，一年前，他妈就死了，他爸到现在还是个植物人。我们家里人平时从来不在他面前提起‘父母’这两个字。只有你，杨小苏，你挺厉害，第一次见面就专门往人最疼的地方戳。有时候我也就奇了怪了，你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怎么嘴就这么欠，你自己没父母吗，吃饱了撑的跟一个九岁小孩儿聊父母？”

　　杨小苏被他这么一骂，情绪立即有些忍不住，眼泪吧嗒一声落下来。
　　她其实也不想做作地说什么“这不是我的错，我不知情”之类的话，那太矫情，但这一刻，她的确委屈极了。

　　人生在世，谁还能没有父母呢？又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

　　杨小苏当然也有父母，他们还都是在当地挺厉害、叫得上名字的人物。但是她的父母从来就不在她的身边。

　　杨家世代经营自家不孕不育的小药铺，因为祖传的手艺，得了不少好名声，不少外地的患者不远千里上门求医，这些患者一般人傻钱多，加之得的是有关子嗣传承的大病，出手阔绰非常。
　　杨家人这么多年恪守本分，不求大名大利，几代人了，靠着自己的一身本事吃饭，虽没出过什么流芳百世的人物，生活倒也算得上富足。

　　但杨小苏她阿爸杨钊偏偏另辟蹊径。
　　考了城里的医科大学，回到家里也不去正经医院工作，只在红十字谋了个清闲的差事，转眼就做起了山里的走脚医生，有时候，村民一个消息传过来，他连夜就得冒雨给人进山去，这一来一去大半个月，杨小苏有时几个月都难见着他一次。

　　而她妈秦梦云呢，更是不得了了。
　　原本长了一张天仙儿似的脸，在当地是出了名的美人，但这美人一心一意地要去大城市学习什么歌剧。
　　县里人那会儿哪知道什么是歌剧啊，就当那是在歌颂资本主义花花世界的淫词艳曲呢，见面指指点点，私底下也骂得别提多难听。

　　杨小苏打小没心没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听见别人对着她喊一句“有娘生没娘教，有爹养没爹管。”
　　因为这句话放在她身上一点儿没错，甚至一点跳起来高声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林书裴看着眼前杨小苏掉眼泪的模样，声音瞬间也哑了。

　　他又不知道杨小苏家里的那点破事儿，见她哭得梨花带雨，还想着：自己刚才那一番话也没真吼出来啊，这要是公司那些下属犯了他的忌讳，他骂得能比这严重多了，可这杨小苏怎么就跟个孩子似的，两眼一闭，说哭就哭出来了呢。

　　这不能怪他，毕竟杨小苏平日里看着实在挺咋呼一人，怎么看也不像是那种会因为别人一两句话就不好意思、多愁伤感的人。
　　但女人的眼泪毕竟珍贵，因为无论它什么时候出现，无论在哪个女人身上出现，男人们总会在心里升起一股本能的同情与怜悯。
　　就像这会儿，林书裴在看见杨小苏掉的眼泪珠子之后，他心里就挺后悔的。

　　林书雅此时显然也听见了楼上的动静，撑着个大肚子挪上来，看着眼前的杨小苏开口就是一句：“你这是怎么了，被打了？”
　　说完，她拉着眼前人的手，转身就开始装模作样地抹起眼泪儿来：“小裴，今天这事是我故意的。是我给小苏指了宁宁的房间，你要骂就骂我，不要动手打小苏。”

　　林书裴站在原地，觉得自己比谁都冤枉，他林书裴能是个会打女人的牲口吗。
　　但他知道自己这会儿说什么都不顶用，看着自家姐姐蹒跚的步子，低着脑袋只能无奈地回答：“你说你大着个肚子还上楼干什么，我们这能有什么事。”

　　林书雅“哼”了一声，将杨小苏的手拉在手里，脸上别提多心疼了：“是我让小苏上来的，我当然不能让她被你欺负了。”

　　林书裴见她又绕回来，只能站在原地眉头紧皱：“好好的你让她上来做什么。”

　　林书雅轻叹一声气，看着他道：“书裴，宁宁一直是这个状态肯定是不行的，你是男人，没有女人的细腻，很多情感方面的事，得让女人来。”

　　林书裴最不喜欢别人拿这事说他。
　　他去年信誓旦旦的把林启宁从他爷爷奶奶那儿接过来，为的就是想要治好他心里头的病。可现在一年半过去了，虽然不屑于承认，但宁宁的病，宁宁的心理，其实一点儿变化也没有。

　　“是！我是不够细腻，我改变不了宁宁，我认了。但你喊她上去又有什么意义？姐，我知道，你觉得杨小苏特别，你觉得她这样没心没肺的人能让宁宁接受。但是姐，你理智一点行么，杨小苏就算治好了你的病，也不是这天下什么病她都能治的。宁宁这个样子，不是一天两天了，那么多心理医生都治不了的东西，你让她一个丫头片子去试，这不胡闹吗！”

　　林书雅沉默了许久，直到红姨从林启宁的房间拿了药箱出来，她才重新开了口，语重心长道：“我不是让小苏去给宁宁治病的，我就是想让他多个朋友。书裴，宁宁的世界太小了，他不可能一直只和你、和红姨生活啊。你说，你今年为了宁宁推了多少爸妈给你讲的亲事。我知道，你不想随便找个女人，因为你不想让宁宁受委屈，但你是我弟弟，是我们林家现在唯一的儿子，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替爸妈想想，你是不可能不管不顾地守着宁宁一辈子的。”

　　林书裴听了林书雅的话，看着地面，像是听见什么笑话似的，苦苦地咳了一声，声音沙哑地问：“一辈子？他得了这个病，能有什么一辈子。说不定哪天，他这一辈子就没了。”

　　他的话说完，客厅里的几个人就都沉默了。
　　一时间，好像谁也再找不出一句合适的话来打破这一段压抑的宁静。

　　直到一阵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

　　林书裴从衣服里拿出手机，伸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脸，一边往楼上走，一边低声到齐：“我去楼上接个工作电话，今天的事，是我着急了，对不住。”

　　杨小苏没怎么回答，她看着林书裴转身上楼的样子，只是目光也跟着走了一段，等偏头看见身旁林书雅一脸忧郁的模样，又靠过去，轻声安慰了起来：“学姐，你还大着肚子，千万不要伤心坏了身体，我没事的。”

　　林书雅的身子哪里是这么容易就被气坏的，她就是想找个人说会儿话。

　　“对不起小苏，是我太自私了。”

　　杨小苏摇摇头，闷闷地回答：“是我太不小心了，我早该知道，一个孩子会问出那些话，是不应该的，我、我太不细心了！”

　　林书雅抓着她的手，一脸温和地说：“这不关你的事，真的，其实在宁宁的事情上，我也有责任。”
　　说完，她从包里拿出自己的手机，找出里面的一张照片，指给她看：“小苏你看，这就是宁宁的爸爸妈妈。这是我和小裴的大哥，他和我们长得不像吧。其实，大哥他比我和小裴大了不少，他是爸妈亲手带大的孩子，但我和小裴都是奶奶带大的。我和大哥…怎么说呢，可能是因为小时候没在一起吧，总不如小裴那么亲近。宁宁或许也是因为这个，一直和我这个姑姑不怎么亲近。”

　　杨小苏看了眼手机里的照片，愣愣地问：“学姐，林总刚才说，他说…宁宁的爸妈都没了？”

　　林书雅“嗯”了一声，脸上显得失落：“我大哥去年和我嫂子在带宁宁去做化疗的路上发生了车祸。他们那时把宁宁抱在怀里，脑部受了冲击，现在一直是植物人的状态。而我嫂子那时扑在他们爷俩身上，还没到医院就死了。”

　　说完，她又深深吸了一口气，收起手里的手机放在腿边，轻声道：“宁宁的性格本来天生就内向，出了这个事以后就更闷了。我爸妈都是挺现实的人，从小对我大哥寄予厚望，原本看他找个外国媳妇，生了个混血就挺生气的，现在，看他为了宁宁，搞得自己的命都没了，干脆连带着把宁宁也给恨上了，每次看见宁宁，不是骂他祸害，就是让他把他们的儿子还回来，说到底，我们大人，都是自私的。”

　　杨小苏坐在原地，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宽慰，思考许久，只能沉默地拍了拍林书雅的手，试图让她心里好过些。

　　林书雅看着她的手，抬头也笑了出来，轻声告诉她：“其实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我们家里人大多都习惯了。我也没你想的那么伤感，真的，只是有些话在心里憋了这么久，突然能找着一个可以说话的人，难免情绪大了点儿。小苏啊，我可是真的把你当成我们林家人在说的，刚才的事，你不怪我的吧。”

　　杨小苏连忙摇头，觉得林书雅这话说的有些别扭，但也没怎么细想。
　　连忙摇头道：“怎么会呢，我还挺喜欢宁宁那孩子的，艺术天分那么高，是个小天才呢。”

　　林书雅这下心情才恢复过来，笑着回她：“这的确是，他妈是意大利人，也是个很有天分的钢琴作曲家，是因为嫁给我哥，才来的中国。对了，我嫂子有好多遗作，都在宁宁那儿，你有兴趣，改天可以让他给你看看。”

　　杨小苏听见这话，立即咧嘴笑了起来，一脸期待地点头：“好啊，那我就先谢谢学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