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牛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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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绪非常冷静，血液却在沸腾。
夜晚冰凉的空气呼吸进肺里，心脏却像是通入氧气的火焰越燃越旺。
所有的动作都能看清，所有的应对都仿佛出自本能。
她觉得，她已经无法继续欺骗下去了。
尖锐的利爪从羽织下伸出，凶厉地向陆生刺来，然而就像是之前用来迷惑人心的咒文一样，全都失效了。
袭击者焦躁起来，攻击越发凶狠。
“不过是一个人类……我牛头丸不可能会输给你！”
沾满不详气息的利爪擦破陆生没有完全避开的手臂，血液顺着流淌下来，滴落到泥土里渗入地面深处。
又一次没有击中陆生的爪深深扎入树干里，翻起飞扬的木渣。
她侧身让开斩下的刀刃，如果是正面以力气硬拼，她的胜算并不大，所以需要用其他方面来弥补。
架住对面劈砍来的刀，陆生借着冲击力向侧面拨去，让牛头丸劈斩到了树干上，树木拦腰而断。
“你以为那把剑能挡住我吗？！”
再次的失败让袭击者怒火更加高涨，他高声喊着，挥舞刀刃的手臂上几乎要爆出青筋，刀尖所及之处枝叶尽断，草叶纷飞。
刀剑碰撞，陆生被迫后退几步稳住身形，却在对方紧追的攻击下不断向后退去，直到背部抵上树干，袭来的力气像是要把她砸进树里。
她已经无路可退了。
“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更多的爪从羽织下伸展而出，恶意和杀气快要凝结成实质，尖锐的爪尖在新月的夜晚成为漆墨一样的凶厉兵器，如同巨大而致命的网向陆生袭击而来。
不远处似乎传来雪女呼唤自己的声音。
时间好像静止，她几乎能看清巨爪关节连接处细小而坚硬的鳞片，那满含杀意的凶器覆盖着坚硬的外壳，在黑夜里爬满咒文和黏稠的妖气。
所有的爪都伸展到极致，下一秒就将刺穿她在黑暗里看上去过于单薄的身体。
陆生转动手腕，刀刃与刀刃瞬间错开，她矮下身形向错愕的袭击者空隙处撞去，刀尖所及之处是那尖锐又凶狠的爪与肢节的连接点，坚固的关节外壳下薄片般的缝隙。
所有的行为都出自本能。
她没有任何犹豫地将最柔弱的那一点撕碎开来，一个接着一个，刀尖划下的轨迹像是经过最精密的计算，又像是行云流水般自然。
血液喷涌而出，仿佛绽放在空中的华美花朵。
失去支撑的断爪因为惯性狠狠扎进树枝里，失去武器的肢节小幅度颤动着，随着它们主人的落败而倒在地上，鲜血汩汩流出，浸染了冰冷的土地。
“为什么……我竟然会被……不是妖怪的你给……”
失败者最后留下不甘的话语。
陆生拎着刀，血珠沿着泛白的刃流下，滴落到草叶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她闻言弯了弯嘴角，声音轻柔好似耳语：“因为……我是爷爷的孙女呀。”
雪女寻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陆生斩落袭击者爪的画面。
直到牛头丸倒下，她怔怔地看着，却无法说出任何话语。
漆黑无光的夜幕之下，四周的树林显现出战斗过后的残败。女孩脚边的土地沾染上深深的血迹，她微微勾起的嘴角似笑非笑，血色的眼眸看过来时仿佛带着温柔的情意。刀尖垂下，朦胧又淡漠的天光给冰冷的刀刃镀上了一层浅淡的银色，连那些还未完全散去的杀气都好似柔和起来。
脖颈上依然残留着血痕，陆生笑眯眯地抬起手，像是往常一样对雪女挥了挥。她“哟”了一声，却因为牵扯到伤口轻轻吸了口气。
“已经没有事了。”陆生将失去意识的牛头丸扶到树下摆好，她招了招手让雪女过来帮忙。
冰雪冻住了伤口让血液不再流出，陆生满意地看了会儿，顺手从旁边摘了朵花插到了失去反抗能力的牛头丸发髻上。
就像是对自己的小恶作剧很满意似的，陆生拍拍手站起身来。
“大小姐……”雪女欲言又止。
“不用担心，”陆生停下脚步，安慰地对她笑笑，“我非常清楚发生了什么。”
拍拍雪女的头，觉得手感不错又多摸了一把，看到雪女有些羞窘又有些气恼地红了脸，陆生才把手放下来笑了笑。她眯起眼，目光好像穿透了黑暗里幽静深远的山林。
她喃喃自语般轻声说着，比起解释更像是要说服自己。
“我非常清楚……不管是这次的袭击，还是……我自己的事。”
估计别墅和山林里面是同时开始袭击的，虽然相信柚罗的能力，为了保险起见陆生还是绕路去看了一眼，结果正好看到澡堂边上鸦天狗的长女拿鞭子抽打戴着牛头骨面具的妖怪，挥鞭的声音响彻整个别墅，一边打一边逼问旧鼠的事情和整个合宿的真相，而被拷问的那家伙疼得受不了了，居然开始向阴阳师求助。
因为看上去既没有危险也非常有趣的样子，陆生果断跳下树梢，让雪女去找不知道迷路到哪儿去了的探险二人组，自己向着山顶去了。
捩眼山是牛鬼组的地盘，山顶自然是牛鬼组宅邸所在的地方。
陆生在屋子里转了会儿，最后来到里屋牛鬼所在的房间。她靠在支撑房梁的框架柱上打量着整个房间，靠墙的书架上整齐地摆放不知道什么年代的卷轴与书籍，木质方桌放在房间的中间，显得屋子空旷而又毫无特点。
她觉得自己欣赏够了这种严苛的房间，才向着那个坐在正中间的人以随意的语气问道：“你在想什么呀，牛鬼？”
像是平静的水面突然被投下一颗石子，平和的假象被打破，气氛紧绷起来。
牛鬼在陆生开口的那一刻如同惊醒般睁开眼，完全没有察觉她是何时来的又待了多长时间。然而在缓缓转身的时候，他已经收拾好所有的情绪，以毫无感情的眼神看向那靠在木柱上抱着刀的身影。
“你果然来了……看样子你的确继承了大统领的血脉。”那声音冷漠得像在对着一块石头说话。
陆生闭眼又睁开，嗓音因为强行压下心口蹿起的怒气而有些沙哑。她放轻了声音一字一顿地问：“牛鬼……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牛鬼沉默，避开她的质问不回答，却反过来向陆生提问：“这次又是什么起因……让你变成‘这副模样’的？是同学被杀？还是身边的人遇险？”
陆生眯起眼，握着刀的手突然用力，指节泛起苍白的颜色。
“是从哪个阶段开始的？”牛鬼还在不停问着，“是因为夜晚的关系？还是说你能以自己的意志……随意变化？”
压制不住怒火，陆生几步上前，一把扯过牛鬼的衣领，她咬牙：“我问你，你真的清楚你到底在做什么吗？！”
即使处于被压迫的状态，牛鬼依然面色不改，连声音都没有出现一丝一毫的抖动：“……到了早上，你就……又会变成原来的样子吗？你会……忘记身为妖怪的事情吗？”
“现在是我在问你问题。”陆生挑起眉毛。
“……回答我！”
刀光闪电般划向抓住他衣领的手腕，牛鬼在陆生后退躲避的瞬间拔刀出鞘，刀刃架在陆生的脖颈上，原本就没愈合的伤口又渗出血来。
细丝般的疼痛从脖子传来，陆生觉得自己明明应该生气，却哼笑出了声：“不愧是牛鬼组的老大，你们还真是喜欢砍人脖子呀。”
不在意陆生的嘲笑，牛鬼沉下脸：“我再问你一次！你是以自己的意志变成妖怪的吗？现在的你……有白天的记忆吗？如果‘白天的你’不知道现在的模样，那夜晚和白天……就是两个不同的人吗？”
“……”陆生勾唇，“这么想知道的话，就去问‘白天的我’呀？”
“回答我的问题！！”
牛鬼持刀一划，陆生向后退了一步，脖颈依然被划破了，还正好是在之前牛头丸留下的那条伤口上。
血浸染上衣领，陆生任由牛鬼的刀尖指向自己。她抹去一缕流淌的血痕，轻描淡写地反问：“你是在让我表态吗？”
“……拔剑吧，陆生。”牛鬼沉声道。
四周突然出现了妖怪的身影，那是由陆生所杀的妖怪组成的包围。蛇大夫吐着蛇信，头部化为巨蛇张大嘴向她咬来；元兴寺举起干枯的黑爪，连旧鼠也向她扑过来，无数老鼠从黑暗处涌出来，开始啃咬她衣服的下摆。
“没有百鬼夜行的保护，你就这么弱吗？”牛鬼喝问。
“这也是牛鬼组迷惑人心的法术吗……比起之前遇到的那个高了不少档次呢。”
侧身避开袭击，陆生端起酒盏，酒面波纹泛起，妖力点燃的火焰眨眼间吞没了所有的幻影，连同形成这些幻影的咒文也燃烧得干干净净。
妖铭酒的涟漪平息，火焰也随之消失，被灼烧得泛黑的木质地板挥发出灰色的烟尘。
抬起手腕，陆生手中的刀直直指向牛鬼眉间：“百鬼的保护……开什么玩笑？！”
她唇角带笑般微微弯起，眼中却是毫不掩饰的杀意：“你真以为我不会杀你吗？”
刀锋相错，刀刃划出的弧线宛如瞬间凋零的花瓣。
“过去我也是‘人’……不过人类并没有能对抗恶鬼的力量——”
牛鬼的刀尖沾上的血液滴落到地板上，发出黏稠的声响。
“即使如此也要继续的话，那就是等于是自寻死路。”他持刀转身，“落入魔道吧，陆生！如果你想要成为大统领的话，就必须超越我才行！”
右肩的伤口喷涌出血液，陆生不得不用刀支撑着身体，半跪着捂住伤口。
与之相对的，是牛鬼骤然倒下的身形，大量的血液从右肩一直延伸到左腰的刀伤喷溅出来，染红了衣襟与地面。
“……这样……就行了……”他的眼神望向虚空，握住刀的手无力垂下，“陆生，你听我说！捩眼山是奴良组势力的最西端——过了这里，没有任何属于奴良组的势力范围……”
“正因为我守在这里……我才非常清楚，”牛鬼依然抓着刀柄没有放开，“无论从里或是从外……奴良组总有一天会毁灭。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了……陆生，你不能再犹豫了，不快点站重新起来是不行的……”
破窗的声音突兀地响彻了整个房间，鸦天狗一族终于赶到。
“大小姐！你没事吧？！”鸦天狗的长子喊道，“怎么回事——这是什么状况？”
“躺在那里的……是牛鬼吧？”次子的视线转到陆生身后倒下的身影上。
牛鬼还在继续说着：“我不准任何人……毁了我所爱的奴良组！即使那个人是你……也是一样……”
“叛臣！牛鬼……”听到这一句的黑羽丸几乎不能相信自己听到的话语，“你竟敢对着总部……对着大小姐刀剑相向……”
陆生对着三羽鸦的长子和次子比划了一个安静的手势，她才慢悠悠地开口：“遗言说完了吗？”
“……”
牛鬼闭眼，随后就像是下定决心了似的显露出轻松又坚决的样子：“是啊……”
他挣扎着站起，高举起刀，狠狠向下斩去：“这就是……我的结论！”
“牛鬼！你这个家伙——”旁边的黑羽丸和鸡冠丸紧张得立刻想冲过来。
陆生握着刀向他斩下，原本刺向牛鬼自己的刀被砍成两段只剩下刀柄，而刀刃部分深深嵌入了一旁的木柱上。
“怎么，我说是遗言，你就真的把它当遗言了？”陆生嘲笑般哼了一声，“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从你找到旧鼠的时候，你就想好了你的结局——对吧？”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让我死呢！我现在已经没脸去见牛头和马头他们了……”牛鬼的伤口还在渗着血，他紧紧握着断掉的刀柄不肯放开。
“当然是因为你不需要死呀……”陆生在他面前坐下，“你不想继续看着奴良组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吗？”
“大小姐！这怎么可以……这可是大问题啊！”鸡冠丸激烈地反对。
“哦？是大问题呀……”陆生歪头看了他们一眼，勾起的唇角带着妖艳的笑意，“反正即使我要你们把这里的事情不说出去，你们也不会听吧？那就随你们高兴好了……”
“不过，牛鬼……”她垂眼，对着还在震惊之中的牛鬼笑了笑，“至于你刚才的问题，真想知道的话，就去问‘白天的我’好了……有关人类的事就让身为‘人类的我’去告诉你吧。”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牛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