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骗姻缘》蓝文芊

4、请安风波

　　第二天天才刚亮，已成为柳怡萱的孙芸歆正睡得香甜，却突然被采桑采柔两人叫醒：“姑娘，该起了。”柳怡萱条件反射的马上从床上一坐而起，吓了两人一跳，“姑娘怎么了？”柳怡萱慌忙道：“糟了，是不是上班快迟到了？”说着就要下床穿鞋，采柔怪道，“什么上班？是要去给夫人请安了，姑娘别急，还有时间准备呢。”“请安？请什么安？”柳怡萱一愣，迷迷糊糊问道，“当然是给夫人请安，今天是十五，按规矩每月的初一十五您都是要去给夫人请安的。”采柔一边说着一边将洗脸水端了过来。柳怡萱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不是在21世纪了，不用去上班了，垂下脑袋，重重的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不情愿的说道：“可是现在才几点，不是，是什么时辰啊？夫人起了吗？需要去那么早吗？”“不早了，已经快到辰时了，姑娘等会还要梳妆，若是晚些只怕赶不及，又要挨夫人训斥。”采柔说着端了漱口水和牙粉过来，柳怡萱认命地起身洗漱。
　　寄人篱下，不得不低头，其实她心中也想见见那“夫人”到底长的啥样，在自己翅膀没长硬前，还是得在这呆一段时间的，还是小心些不出意外才好，毕竟在这里她可是孤立无援的，还是先熟悉这里的人事吧，该面对的总是要去面对的。
　　不一会，采桑采柔两人很熟练的给她梳洗完毕，又给她找来了一套青色的襦裙要给她换上，柳怡萱想到自己落水的时候恍惚中看到的那个女子穿的青衣就是这个颜色，心里不禁有些膈应，“我没别的衣服了吗？给我换个其它颜色的衣服。”采桑奇怪道：“姑娘以前不是喜欢青色吗？”“那是以前，我现在不喜欢了，给我换了吧。”“可是，姑娘如今合身又能穿得出去的，就两套衣服，昨日换了一套竹青色的去洗，今日只能穿一身了。”采柔低声说道，柳怡萱因前几日卧病在床，一直穿的睡衣，不知有多少衣服，如今一听不免惊呼：“什么？我才只有两套衣服换洗？！”采桑采柔点了点头，柳怡萱无奈道：“好吧，就穿这套吧。”这柳怡萱以前过的都是些什么日子？
　　两人给她换好了一服，又给她梳了个简单的发髻，发髻上只戴了一支玉钗，看得出来，玉的成色也不怎么好。采桑还想给她傅粉描眉，被她坚定地拒绝了，本来那夫人就反感自己与她的儿子走得亲近，估计心里把她当成狐狸精看的呢，若是再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出现在她面前，岂不是自作孽？
　　三人收拾妥当，正准备出门，柳怡萱突然想起自己完全不懂这个时代的礼节，“那个，请安的礼节我好像也不记得了，你们赶紧教教我，等会见着夫人我该怎么行礼？”采桑担忧道：“姑娘，您的失忆似乎很是严重，等会还是求夫人给您找个大夫来看看吧，再这么下去，哪天连吃饭睡觉都忘了可怎么办呀？”“好了，先别忙说这个，赶紧教会姑娘请安的礼仪，可别迟到了。”采柔道，“对对对，大夫的事以后再说，我现在除了失忆，其它都挺好的，不着急。再说你们之前给我讲的那些我不都记住了吗，放心，我没事。”柳怡萱忙应着。两人忙将请安注意事项讲解了一遍，柳怡萱赶紧记下了。三人出了漪澜阁往汀芷院去，采桑采柔按规矩跟在柳怡萱的后面，柳怡萱走了两步，回过头道：“我忘了去汀芷院的路了，你们在前面带路吧。”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心里的担忧又加重了些，“姑娘走前面，我在后面告诉姑娘怎么走。”采柔道，柳怡萱点点头，按采柔的提示往前走去。
　　她们三人刚走到汀芷院，门口的丫头便进去通报了，王妈妈亲自迎了出来，采柔在后面悄声提醒道：“这是夫人的陪房，王妈妈。”“柳姑娘身子才刚好，可仔细些，别摔着了。”王妈妈说罢便要伸出手来扶柳怡萱，柳怡萱不动声色的避开了，道：“王妈妈客气了，夫人可起了吗？”王妈妈心里冷哼一声，不识抬举，嘴上却道：“起了，正等着姑娘进去请安呢。”柳怡萱点点头，在采桑采柔的搀扶下往里间走去。
　　进到里面，只见地板上铺着一层细绒软毯，桌椅等家具用的是上好的黄花梨木，上面还雕刻了精美的花纹，桌上的摆件也是各色珍贵玩物，两边的帘子虽不知用的是何种面料，却是柔软华美，一看便知不是凡品。跟这一比，柳怡萱顿时觉得自己住的那个漪澜阁简直就是贫民窟。余氏身穿宝蓝色绣忍冬花云锦的华服，一张稍圆的脸，虽已上了年纪，不过好在长年养尊处优下保养得很是不错，眉峰稍凌厉，却也风韵犹存。她坐在主位上正喝着茶，两边的两张椅子坐着一男一女两个十多岁的孩子，想来定是宋府二姑娘和三公子了。
　　柳怡萱踩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到厅中，按刚学会的礼节蹲身行了福礼：“怡萱给夫人请安。”余氏喝了口茶，抬眼看了柳怡萱一眼，只见她今日穿的仍是那套青色半旧不新的襦裙，身形消瘦，脸上半点脂粉也无，气色显得有些苍白，头上仅戴了一支素玉钗，虽是如此，却不像以前过来请安时那般谨小慎微，似乎多了一些气定神闲的味道。宋夫人把茶递给一旁的王妈妈，道：“起来坐吧。”“谢夫人”，柳怡萱站直了身子，采桑采柔上去扶了一把，采桑趁机小声说道：“左边最后一把椅子。”柳怡萱便在两人搀扶下走向左边最后一把椅子坐了。
　　余氏道：“你身子可好全了？怎的一大早就过来，难为你有心了。”柳怡萱学着以前看的电视剧上的台词道：“谢夫人关心，我身子已无大碍了，给长辈请安是晚辈应有的礼数，怡萱不敢懈怠。”余氏点了点头，虽不得已要接受收她为义女并给她另寻门当户对婚姻的事，但一想到自己儿子多年来被她迷惑，心中还是不甘，忍不住道：“萱儿倒是知礼仪，知道尊敬长辈，只是不知前几日为何要去投湖自尽，莫不是对我这个长辈给你安排的婚事不满意？”
　　柳怡萱心中微恼，将一个妙龄少女嫁给老头做续弦，还想拿长辈的身份来压人？脑中快速思考了一下，道：“夫人见谅，萱儿并非因为不满意夫人所安排的婚事而自寻短见，而是为了宋府的名声才不得不出此下策。”余氏见她不像往常般认罪请求宽恕，反而回起嘴来，不由冷哼道：“哦？为了宋府的名声？你倒是说说看，你是如何为了宋府名声而去投湖的。”“是，”柳怡萱略思索了一下，道：“萱儿自幼受老夫人大恩，收在膝下教养，成为宋家养女，这京中大部分人家想必都是知道的。宋家虽不比皇亲国戚尊贵，但在京城也算是官宦富贵之家，若是萱儿嫁于那商贾贱户，虽能衣食无忧，但若被京中的其它官宦府第知道了，只怕会说夫人甚至说宋府苛待养女，竟将其嫁与下贱的商户为妻，还是续弦，岂不是有损宋府名声？是以萱儿虽明知夫人是为萱儿考虑，即使对夫人感激涕零，也知道长者命不可违，却万不敢因此让夫人和宋家背此恶名，故唯有一死，还望夫人体谅。”柳怡萱学着古人咬文嚼字的这一段话说下来竟一个磕巴都没打，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的鸡皮疙瘩掉了满地，站在后面的采桑采柔两人则完全被她今日的表现给惊着了。
　　余氏和王妈妈互相看了一眼，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讶，几日不见，没想到这柳丫头竟有如此长进，这一段似软还硬的话下来倒叫她们不知该如何接了。王妈妈率先反应过来，笑道：“柳姑娘果然是有孝心的，只是姑娘误会夫人了。这事夫人也委屈，当初那刘媒婆过来说亲的时候，我们夫人也觉着不妥的，后来是刘媒婆说那吴老爷过几个月就要去选流外官，只要当上了流外官，也算是有官身的人了，就不再是下贱的商户了，再者那吴老爷的家底丰厚，姑娘嫁过去定是衣食无忧的，夫人向来心善，又想着要给姑娘找户衣食无忧的好人家，这才同意了，柳姑娘可千万别错怪了夫人。”
　　柳怡萱正想说“不敢错怪”之类的话，身后的采柔微微压低了身子，小声在她耳边说道：“王妈妈这是在诓姑娘呢，吴老爷那把年纪是不能去选流外官的。”柳怡萱听了，冷笑道：“王妈妈说笑了，夫人也是为了怡萱着想，既已说清楚，怡萱又怎会再怪夫人呢？只是那吴老爷都多少岁了，还能去选流外官吗？王妈妈莫不是在诓我吧？”“这……”王妈妈一时语塞，按大周律例，选取流外官年龄必得四十岁以下，那吴老爷今年都快五十了，当然不可能去选流外官，她方才情急之下胡说的，竟忘了这一层！余氏“恍然大悟”道：“我也是糊涂了，竟没想到那吴老爷的年龄是不能去选流外官的！被那媒婆给骗了！回头定要找人好好教训教训她！”王妈妈忙接道：“正是呢！这刘媒婆胆子也太大了，竟敢来哄骗夫人！好在姑娘的婚事已经退了，夫人也是一时不察才上了当，柳姑娘可别恼了夫人才好。”柳怡萱道：“既是如此，也怪不得夫人，夫人可真要好好教训那刘媒婆才是。”余氏笑道：“这是自然。”
　　一直坐在一旁的宋二姑娘仰着小脸道：“萱姐姐何时变得这么伶牙俐齿的，我竟不知道。”柳怡萱抬眼望去，只见宋二一身鹅黄色襦裙，巴掌大的瓜子脸上嵌着一双晶莹剔透的杏眼，弯弯的柳叶眉，眉眼间一股傲气，颇有些余氏年轻的样子，虽还未完全长开，然美人的雏形已显现出来。“二妹妹说笑了，宋府上下谁不知我最是笨嘴拙舌的，刚刚夫人责问，我不得不实话实说罢了，我哪里比得上二妹妹聪明伶俐呢？”这宋二是宋夫人亲生，宋夫人又是不喜自己的，只怕她受其影响多半也是不与自己为善的，还是多些防备，少去招惹才好。
　　宋二还想挖苦几句，偏生门外侍女进来道：“夫人，郑姨娘赵姨娘带着二公子、三姑娘过来给您请安了。”余氏道：“让他们进来吧。”“是”，侍女应了一声便出去了。少顷，两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子各牵着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走了进来。牵着男孩的那个想必就是三房郑姨娘，那男孩就是二公子宋子茗了，牵着女孩的那个自然就是四房赵姨娘，女孩必是宋三姑娘宋子芙了。两人虽都有些姿色，不过穿着打扮却甚为简单，带着孩子给余氏请过安后，余氏照常命他们坐了。怡萱见这两位姨娘请安恭敬的样子便知这余氏在丞相府的权势定然是稳如泰山的。
　　柳怡萱以前听说古代的世家大族中姨娘的地位极低，甚至还不如自己的孩子，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向他们问好，后面的丫头又没有提示，只好在一旁干坐着，倒是他们坐下后对她点了点头，她也回以点头一笑。他们才刚坐下，门口的侍女又进来道：“夫人，周姨娘带着四姑娘过来请安了。”余氏冷笑道：“个个都来齐了，她倒叫人好等——叫她进来吧。”
　　周姨娘打扮得甚是齐楚，一进来便道：“我近日身子有些不爽，今日来迟了，还请夫人见谅。”声音清冷，脸色也是淡淡的，看不出悲喜，余氏道：“我知道你前两日伺候老爷辛苦，不过妾室给正妻请安乃天经地义，祖宗传下来的规矩里可没有伺候了老爷就可以请安迟到的规矩——况且老爷昨晚也并未去你那里。”周姨娘不慌不忙跪了下来，身边的丫头忙回道：“夫人息怒，姨娘今日一早起来的确是不舒服，便请了大夫来看，大夫说姨娘已经怀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此言一出，顿时整个厅里充满了诡异的气氛，郑姨娘赵姨娘面面相觑，余氏右手无意识地握成了拳，咬着牙怒道：“混账东西，姨娘怀孕怎的不早说，还让她在地上跪着，不赶紧扶起来，你会不会伺候人！”丫头忙应了“是”，把周姨娘馋了起来，郑姨娘赵姨娘道：“恭喜周妹妹了。”周姨娘略微福了福，仍旧是冷清清的道：“多谢两位姐姐。”
　　余氏冷眼瞧着，道：“快扶周姨娘坐下，”又问道：“请的是哪个大夫？可确诊了？胎气可还稳固？”丫头道：“回夫人，请的是素日常来的秦大夫，大夫说胎气还算稳固，只是不能太过劳累。”余氏冷笑道：“既是如此，你便回去歇着吧，等老爷回来我自会禀告老爷，你那缺了什么过来找王妈妈要就是了。我们家已经好些年没有孩子出世了，你若能为老爷再添一丁，便是大功一件。”周姨娘也不推辞，告了谢，便带着着人走了。
　　周姨娘走后，余氏心中烦乱，正想让这两位姨娘和柳怡萱回去，王妈妈赶紧给她递了杯茶，低声道：“赏菊宴。”余氏按捺下心绪，开口道：“今日还有一事，九月二十昭惠长公主府排赏菊宴，我们宋府也在受邀之列，孩子们长大了，也该出去走动走动，好为日后的婚事做准备。兰儿自然是要去的，萱儿也跟着去，芙儿今年十三，再过两年就要及笄了，也该带出去走动走动，跟兰儿萱儿一起也有个伴。你们这几日好生准备着，到了长公主府可别出什么差池。”宋子兰和宋子芙起身行礼应了“是”，柳怡萱道：“萱儿不是宋家亲女，怕是不够格去长公主府的，若是去了，萱儿这副样子，只怕也会给宋家丢脸，所以萱儿还是在府里休息好了。”余氏不耐烦的道：“叫你去你跟着去便是了，有什么事自有我来做主。王妈妈，上次我交代你给萱儿新做的衣服和头面可都得了？”王妈妈忙道：“昨儿刚得了，正想今日遣人送过去呢。”余氏道：“嗯，可别忘了。”王妈妈应了，余氏道：“我也乏了，你们回去吧。”众人便散了，各自回各自的院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