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脚下的白杨树》冰玉m

6、6

　　时间是个好东西，随着岁月的流失，曾经炽热的激情渐渐的淡化，在琐碎的工作生活中，相爱的场景恍如隔世，所有美丽都被尘封在朦胧的记忆中。
　　时间飞快的过去，后来婉云喜欢上了旅游，因为旅游能让自己放松，再就是她最受不了的就是一成不变的生活方式，她觉得旅游就是为了打破生命中这一天天无聊的重复，能开阔视野从而让自己心情更加舒畅。学校教学虽然紧张，但一年两次长假，后来的双休日，让她有更多的时间去旅游。这是她一生最喜欢的事情，她总感觉在遥远的地方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召唤、吸引和鼓舞着她去追寻，那里有自己寻觅已久的心的归宿。当她发现自己对身边的一切感觉麻木不仁的时候，婉云就背起行囊去感受大自然，那是还原自己最原始的触动和感觉的行为，也是让心灵暂时得到片刻宁静和安逸的时刻。
　　有本书上说：一个人的寂寞，意味着你在孤独一人的时刻，将外在的山水及人事转化为了充满着内在情意的精神世界，同时，也让自己克制，忘却了作为单个人的你自己，而让自己融入一种博大的与自然亲近呼应的内在律动之中。
　　走出去的她可以像孩子一样天真烂漫，可以不去想生活中的烦恼和忧伤，可以像诗人一样多愁善感，可以短时间无牵无挂的我行我素。经常出去走走，寻找自己梦想的家园，会使自己心胸豁达、视野宽广，她发现这样一来还会影响到自己对很多事情的看法。比如，人们都执着追逐的名利，在她眼中不过是人生旅途中的过眼烟云，她感觉这些身外之物不值得去追逐，只有丰富的精神世界才是自己应该坚守的家园，悠然来去，闲看得失。

　　毕业二十年后，高中同学的一次聚会，他们又见面了。
　　聚会那天，天南海北的同学差不多都到齐了，梦飞有事晚来一步。同学们坐在一起边聊天一边等着梦飞的到来。这么多年不见，三十多名同学见面后亲热的相互拥抱，热烈的谈论着各自的事业、家庭和生活，有的成了高级工程师，有的当上了机关领导，也有的还在教师队伍里辛勤的耕耘……同时都在感叹，高中一别，二十多年的时光把他们由青春少年变成了现在稳重的中年人。
　　婉云不知道和梦飞见面该是怎样一场尴尬的相见，但是因为多年的思念，她还特别想念他，想看到他。因此矛盾和喜悦让她此时的心情非常复杂。
　　谈话中，婉云看着对面坐着的同学目光盯着门口，他没有说话，但是，从他的眼神和自己的直觉，她知道梦飞出现了。她不敢回头，怕自己失态，心跳越来越快，等待着梦飞来到自己的眼前。想象着梦飞二十多年后的今天，有着怎样的变化，胖了、瘦了、老了？还是当年那个丝丝文文的梦中情人？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让同学们久等了。”只听到一种熟悉的声音传来。
　　梦飞和其他同学打招呼的瞬间，她定下神来，当她转身时，梦飞已来到她的面前。
　　“梦飞，你好！” 婉云站起来和梦飞握手打招呼。
　　握手在瞬间完成，她感觉如电影里的快镜头，让你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是什么画面就一闪而过。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临时发挥超常、会这么镇定。心里想，还行，自己没有失态。
　　梦飞没有说话，握手的瞬间镜片后的眼睛只与她的目光对视了一下，就去和其他同学打招呼，这让婉云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梦飞在想什么。
　　落坐后婉云和梦飞正好是对面而坐，这让婉云很不自在，手都不知道放哪里合适。梦飞则是客气的分水果让同学们吃，并亲自把水果送到婉云和同学们的手里。婉云无心吃水果，接水果的时候才用眼睛的余光偷偷的看着眼前这个让她牵挂大半生的男人：他着一身笔挺的青灰色西装，身材比过去稍有些发胖，还是青年人一样乌黑的短发，看起来比同龄人年轻。多年的历炼，使他看上去没有了年轻时的青涩、腼腆，而多了中年人的成熟、稳健。眼睛上一副近视眼镜，更增加了文人的儒雅大方。在她脑海中铭刻的梦飞的形象如那张保存完好的、有梦飞存在的、边缘整齐的毕业照一样，还停留在十年前瘦瘦的小伙子的形象，这个变化让婉云一时间还感觉有点陌生。二十多年后的今天，再次见到梦飞感觉他们之间的认识是上个世纪的事那样遥远，可是，再次喊出他的名字，就好象在放学后的小路等了他几分钟而已……
　　还是那样丝丝文文，还是那样一身正气，虽然隔着眼镜，婉云依然能看到浓黑的眉毛下那种让她着迷的眼神。这会不会是自己曾经多次做过的一个梦呢？
　　梦飞也在不经意间偷偷地看着婉云，当年瘦瘦的小姑娘已经变成了面前的中年女士，麻花小辫换成了齐耳短发，她穿一件合体的黑色职业小西装，配半身黑色短裙，脚下是黑色半高跟皮鞋。身材依然还是那样修长匀称，当年的羞涩变成了今天的落落大方，他同样也感觉有些陌生。
　　“这么多年了，虽然一直都在忙，可是心里却非常想念同学们，早就有这个心愿想找你们聚聚。虽然不见面，在我心里你们永远都是我的老同学......”
　　中午聚餐，大家畅所欲言，从高中时期，谈到现在的生活。人是一种奇怪的动物，当年男女生都不怎么说话，彼此之间并不是很了解，现在大家久别重逢，再坐到一起，谈起当年的读书生活，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竟亲热的像是一家人。大概这就是同学情吧，世界上任何一种感情都比不了同学之间的友谊，无论时空怎么变换，都不能隔断青春时期建立起来浓浓的友情。午宴气氛热烈而高涨，个个都喝的面红耳赤，婉云也已有点醉意朦胧。
　　“婉云，这些年你过的好吗？”酒过三巡，梦飞从圆形餐桌的另一面，端着酒杯，来到婉云面前敬酒。
　　“挺好的，多年不见，你也好吧！”婉云起身端起酒杯。久别二十年，今天离梦飞这么近，当年初恋的情景如在昨天。她看着眼前这个稳重儒雅的中年男士，猜测着他此时的心情。
　　此时酒宴上热烈的气氛好象平静了许多，大家小声顾左右而言他，都在侧耳倾听这一对当年的恋人要说点什么。
　　“婉云，我们干杯，一切祝福都在酒里了！”梦飞有些激动，目光直视着婉云，和她碰了一下杯子，自己先一饮而尽。
　　“谢谢！”婉云微笑着向他举杯。
　　梦飞待婉云落座，回到自己的座位，其他人好象有些失望，又回到原来的话题继续热烈的谈论起来。
　　二十年的距离，婉云看着眼前梦飞熟悉又陌生，面对近距离的梦飞，二十多年的思念，让她曾经的那份激情像春天的野草在心中发芽重生，但是，又不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
　　半世浮萍随逝水，一朝相逢恨落花。
　　不知道是太激动，还是自己酒量太差，婉云回家的路上头晕的不行，回到家醉酒的她默默的流了好多眼泪……
　　按照常理，婉云应该记恨梦飞，当年是他不明原因的把她给判了死刑，单方面让这段感情划上了句号。婉云好长时间不敢回忆那段时光，想起来，心里就隐隐的痛……
　　婉云无论是分手时的二十多年前，还是见到梦飞的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恨不起来。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那种无可救药的痴迷吧！但是，感情这东西在每个人的心中是说不清楚的，婉云这种心痛，是无药可救的，她知道，自己还在爱着他，没有办法左右自己的心情。聚会后，她写了一首小诗：
　　《终于见到了你》：
　　我悄悄的偷窥
　　对面的你
　　不敢正视你的眼神
　　手中抚摸带着你体温的漂亮水果
　　暗暗藏起那串狂跳的心
　　镜片后那双深邃的眼睛
　　依然让人痴迷
　　我偷偷的猜测镜片后的内容
　　再次把爱藏在内心
　　第二天梦飞按照通讯录上的邮箱，早早的发来邮件，说了几句客套话。婉云也礼貌作了回复。
　　婉云：
　　你好！今天下班打开电脑看到你的回信，一下子疲惫消失了，说心里话，见到你与我梦中你的形象完全一致，你说自己老了，你没老，无论青春时期还是今天，你都是最出色的。在我们分别以后的生活中，我再也没见到过这种耀人的魅力。这是应了一个名词：心理定式。到了我们这样年龄，不会再说恭维话。
　　有时静下来，我常常想这么多年后见到你，第一句话该说什么？那天聚会见了面，我嗓子发干，竟然说话困难。今天告诉你，你肯定笑话我。
　　祝老同学全家安康！
　　梦飞

　　梦飞：
　　你好!很高兴看到你的回信,这么多年过去了,有时候我在想,今生我们还有机会见面吗同学聚会让我再次见到你，实现了多年的梦想。谢谢！
　　祝全家安好！
　　婉云：

　　你好，今天回到家，进门先打开电脑，果然看到你的回信，非常高兴。回家之前我就猜想你给我回信了吗？现在应该说声谢谢！
　　说老实话，知道你参加聚会，我特别高兴，头天晚上失眠了，多年来一直盼望着见到你，可又不知用什么方式邀请你，这次同学聚会正中我意。
　　记得多年前在北京进修研究生，其中一名同学长的有点像你，我就莫名其妙的对她似曾相识的好感。春节放假时，这位同学没有买到火车票，家里的孩子小，他哭着找人帮忙，没有任何人伸手帮忙。我干脆把自己的火车票让给了她，到站后她可再转公交车回家。而我自己春节留在了北京。
　　春节后回去她请我吃了一顿饭，再三感谢！哈哈，婉云别笑我，她哪知道我学一次雷峰的真正意义呢！
　　祝好！
　　梦飞

　　以后的日子里，梦飞和婉云的邮件来往多了起来，彼此的话也越来越多。慢慢的，有一句无一句的就聊起了两人过去的感情生活：
　　婉云：我下午给你写了一半的信，没写完，我要把这些年我的情况及我们感情的前因后果都写给你。
　　这次见到同学们，让我感觉穿越时空，又回到了我们的青春年代，让我把那时经历的情况都慢慢说给你吧！
　　我记的是大二的时候，我拿起笔给你写了第一封求爱信，那时虽然学习紧张，但每隔两三天就盼着你的来信，心里感觉十分甜蜜，也对未来充满了憧憬，你不让我在信封上写明去信地址，尽管象地下工作者，但我门俩的秘密，同学们还是都知道了。我鼓励你深造，是处于年轻好胜，根本没有嫌你学历低。放寒假将要结束的时候，一天晚上我和苏刚、王朋同学在一起玩儿，苏刚告诉我说，婉云特优秀，在学校男同学都瞅着，经常收到来信，地址是家乡，但邮局扣章是B城。一听我明白，心理还很高兴。王朋走后，他又语气特别神秘的告诉我，追婉云的人不止一个，来信也不是一个地址,听她们班同学说她和好几个男孩子谈着呢，可能她最喜欢的是青岛大学的那个，家是海滨城市青岛的，父母都是城市户口，是她班里的女同学介绍的，大概毕业后就去青岛结婚了吧！
　　下面的话没再说。我当时听了心里很吃惊，脑袋如五雷轰顶，也极度自尊,一下子情绪失控，第二天没等假期结束回到了学校。由于当时年轻，从心里很别扭，心想，婉云，我对你这么好，你却还和这么多男孩子交朋友，原来你对我的感情是假的！开学后我给你写信极不理智，我说毕业后去西藏支援边疆，再后来我竟然说出伤害你的话：你去结你自己的婚吧！
　　你说后来那位女同学说我找了同学的妹妹，不过是为了拒绝别人给我介绍对象的托词，没想到会传到你那里，让你对我产生绝望。
　　你在假期让你的学生捎来的最后一封信，并没有捎到我的手里，不知怎么的到了我村一个光棍手里，一下子村里好多人都知道了这封信的内容，信在他手里过了几个月以后，被我母亲得知，因我俩的事弄的沸沸扬扬，母亲生气之下又把信扣了几年，直到我毕业后，母亲才拿出那封信，当信再次到我手里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当我听说你结婚时，就觉得这事就有点不对头了，苏刚告诉我你结婚的消息时，看到他的眼神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感。后来我想，他当时可能出于嫉妒：我得不到的，你也没有得到！ 这使我更加意识到我做了一件多么幼稚和值得一生后悔的事.....
　　多年以后我自己成熟了，反思自己，自己太渺小了。即使在校有许多追求者,那说明你优秀啊！后来我们俩喝醉酒时,苏刚也流露出对你的倾慕.这是非常正常的,也不可否认那时的话是一种对我追求你的嫉妒,同学在一起谁都爱优秀的,何况你长的漂亮而且各方面都很出色。当我成熟明白的时侯,一切都成了后悔了,我的赌气和幼稚,造成终生错失……
　　我知道你结婚后，不愿再回家乡，毕业时来到举目无亲的南方C城，分配到一个县中学任教。五年后，我不想再沉沦下去，考入北京某大学读研究生。一直学到三年后春节才回来，后来几经周折才调到现在的省城中学任教。
　　每当忙完静下来回忆过去时，我就后悔当初的幼稚和轻信，更感觉自己当初还不是个男人，心肠过狭，没有修来承起拥有你的幸福，才造成终生错失。特别想知道你的情况，又没脸去找你了解，我总感觉特对不起你，自己的过错只能遗憾终生。在这种纠结中度过了二十多年。
　　这次见到你时，我嗓子发干，说不出话来，虽然这些年的教师生涯让我锻练了说话的能力，感觉无论见多少人也不会怯场了，但见了你还是心里乱了阵脚。我太想见到你了！
　　不知我说明白与否？当年假如象我现在这样大胆，勇敢的和你相互谈透，了解明白该有多好啊。我真是后悔极了.....
　　婉云，当年你写给我的信，我都保存好了，一封也没少。再过几年等我们老了，我再念给你听吧。
　　婉云，再次表示深深的歉意！
　　晚安
　　梦飞
　　梦飞说出了当年为什么离开婉云的迷底，一时间，婉云顿感天悬地转，眼泪象打开的闸门爬满了脸颊、打湿了衣襟。当年梦飞突然不和自己联系终于有了答案。可是当年她的学生那名小女生叫什么名字已经不记得了，为什么那年假期她带有疑问的最后一封信没有捎到梦飞手中，现在已经没有查证的必要了。
　　可她万万没想到两人失之交臂竟然是苏刚说得那句不着边际的话，不知道当年苏刚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二十多年里，她猜测着多种原因让他们分手。并实现着自己的承诺，多年来一直把苏刚当好朋友对待，时过境迁，现在能对他说什么？
　　女孩儿的矜持，婉云不可能在当年苦苦的向梦飞追问到底是为什么？以至于后来知道真相后，后悔当年为什么不厚着脸追问下去？如果那样，他们也不至于因为这么简单的误会遗恨终生啊！
　　青春时期的心是玻璃做的，玲珑剔透、柔弱而敏感，受不了半点打击和挫折。青春是一道明媚的伤痕，划痕都留在了玻璃的心壁，那划痕不会轻易就淡下来；青春又是一首忧伤的乐曲，回首往事内心总会流出淡淡的忧伤。他们是单纯的孩子，并希望一辈子都这么单纯，单纯的就象透明的水晶，简单而纯洁无瑕，把世间一切都看的非常完美，一旦感觉这种完美被破坏，他们往往接受不了现实的打击，从而做出非理智的决定而后悔终生。
　　完美被打破，终于变得不那么单纯，终于开始相信以前不曾相信的东西。就这样，单纯的少年在怨恨、后悔、迷茫、宽容为台阶的岁月里一天天长大，每级台阶，都是成长的痕迹，少年成长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历尽沧桑，过去的怨恨渐渐淡化，他和苏刚保留着劫后余生的友谊，却不敢轻易碰触那心灵深处的伤痛……
　　也许，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
　　忙碌的一天过后，婉云独处时静听心灵的独白：
　　《无题》：
　　一池残荷
　　在冷风中 瑟瑟
　　如我单薄清冷的身影
　　是谁
　　错过娇荷最美的 年华
　　却凝目这满眼的 苍凉
　　谁 抱一怀相思
　　任寂寞在等待中煎熬
　　任夜晚在无眠中蔓延
　　任无奈与痛苦同行疯长
　　任泪水穿脸颊滴落衣衫

　　《卜算子.无眠》
　　瑞雪落无声，心痛谁人晓。泪眼潸潸为哪般？窗外鸡鸣早。　　难放苦尘缘，瘦影敲诗稿。不是佛前那朵莲，怎可平情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