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脚下的白杨树》冰玉m

5、5

　　“……婉云，我已经报名毕业后要到西藏支援边疆，以后离的远我们就见不着面了，为了不耽误你以后的生活….. ”一天婉云接到了梦飞莫名其妙的信。
　　“去边疆怕什么，你去我也跟着去。西藏地区贫穷落后，师资条件很差，我们到那里办一个小学校，你当校长我就给你当兵，一辈子为藏民孩子当老师……就是去不了，我们只要心灵相通，以后还是会幸福的。”婉云看了信天真的偷偷咯咯笑，心想：还要考验我？于是随即回信告诉他自己的想法。
　　梦飞再来信，表达的感情言词闪烁：婉云，过去我的信中对你可能有感情的流露，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婉云这次明白了梦飞不是开玩笑，她有点不知所措。
　　自从他们相爱以来，婉云觉得这辈子相依相恋的人就认准了梦飞了，从来没有想到过两人还会分手。两封信过后，他们不再联系。婉云一时间还回不过神来：没有矛盾没有吵架，为什么梦飞要离他而去呢？这太突然了！
　　婉云的世界从此没有了精神支柱，连太阳也变得暗淡无光，一直以来都是梦飞的心陪着她，他们的恋情就像旅途中美丽的风景，让她一直沉迷其中，忘了自己前行要走的路，突然美丽的景色消失了，她不知道前面的路应该怎样独自走下去。
　　灰暗的日子里，日记成了她倾诉的对象：
　　没有你的日子
　　总是回想我们在一起的快乐
　　让思绪在夜空中自由飞翔
　　随之是心中隐隐的疼痛
　　没有你的日子
　　总希望在我想你的时候
　　你的梦里也有个我
　　能感觉到我的思念
　　没有你的日子
　　想知道你在做什么
　　如果你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心动
　　那是我在因想你想的心疼
　　没有你的日子
　　想你的夜晚变得美丽而忧郁
　　你知道吗在你熟睡的时候
　　我正在你梦里路口等你
　　没有你的日子
　　月华照着无眠的我
　　月光的那边
　　你在干什么
　　没有你的日子
　　秋雨敲击树叶的时候
　　我的心会为之震颤
　　因为那就像有人说出你的名字
　　没有你的日子
　　心底的呼唤没有了共鸣
　　我的世界没有了阳光
　　天空的湛蓝变得模糊不清
　　…………
　　“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夜晚来临，思念潮水般涌来，婉云用日记抒写着自己的伤感：
　　又是一个亮丽的早晨，校园里，晨风徐徐吹来，一种挺舒服的感觉。
　　无意中又看到了那个长的非常象你的低年级小师弟，你知道吗？当你的笑声在教室里回荡的时候，你可知我的心正被一种莫名的痛刺伤的支离破碎。无论我怎样不甘心，怎样欲罢不能，也只能远远凝视那个小师弟的背影，让泪水流入心底……
　　白天，热闹的校园掩盖着我的烦恼和寂寞，晚上对着月光我的忧伤如恋人一样如期而至，数着天上的星星，哪一颗才是属于我的？没有你的日子，谁能再次聆听我心底的呼唤？
　　从来不相信前世今生，自从有了你，我相信了这一传说，认为今生注定我们有缘，所以一直努力使情缘不会在我们身边擦肩而过，可是这种传说的美丽，却把我带入了痛苦的深渊……
　　回想起你我读书的教室，教室里有我们学习的影子，我们一起放学回家的山间小路，山脚下那两棵见证我们感情的老白杨，还有那一封封热情洋溢、暖人心间的书信，……难道，那些都是美丽的梦吗？一次次我相信我们心灵相通，我曾多次在心里感谢这份情缘让我们今生相遇，但你的心已非昨天，我只能在晨风中默然的，如那两棵倔强的永不言语的老白杨树，不去问到底为什么？
　　就算是做了个美丽的梦吧，这个梦像一朵永不凋零的花停留在我的记忆里，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让我笑的最真，尽管这段情让我伤心痛苦，但我还是十分感谢你，因为最终还是你给予我那么多美好的回忆，让我明白一个女孩儿的心路历程是多么美妙。虽然痛苦，我依然会珍惜那时的心情，为你欢乐，为你忧伤，为你付出永不言悔的那份挚情。我感谢上苍让我在最美的年华里遇到了我最挚爱的你，更感谢你将我平淡的的日子的折射的丰富多彩，在心底我将这段情作为今生最为珍贵的宝贝收藏在我心灵最秘密的角落，直至藏到我生命的结束，我会带着这份对尘世的眷恋和无奈走向另一个世界。
　　…………
　　他们分手的那年，婉云毕业分配到家乡一个山村中学，破旧的学校和婉云过去的母校差不多，这里地理位置偏远，条件艰苦，新分配来的毕业生过不了一年就找关系调走。整个中学就七八个老师，一个人要兼任好几门课程。学校分给她一间宿舍，人少没有伙房，她找人帮忙在门口搭建了一个用石棉瓦挡风的简易伙房，点上一个手提式小蜂窝煤炉，下班后自己做饭。冬天接上一根铁皮排气管子把小蜂窝煤炉提到屋里取暖。山里的冬天晚上阴冷，冻的她整个人都睡不着，就在村里卫生室要了个输液剩的空玻璃瓶灌上热火抱着入睡，这样就开始了山村教师的生涯。
　　可是她不甘心，她天真得想梦飞可能嫌她的学历太低，他读了本科，自己配不上他了。所以不想就这么一辈子在大山里过下去，她要努力学习，等机会再去继续深造。
　　上班第一个月的工资，婉云就买了一台收音机继续学英语，英语教材，还是在专科学校时让梦飞从省城给寄过来的。告诉梦飞好朋友也在学英语，梦飞就寄过来两本。婉云刚毕业时工资是三十多元，收音机几乎花掉一个月的工资。她每天早晨天不亮就起床跟着收音机学英语，她相信，梦飞会等着她，也许他们之间是一场没来的及解释的误会，总有一天，他会来找她的。有了信念的支持，婉云除了上课，业余时间抓紧学习，心里暗暗加油，自己一定要赶上梦飞。
　　每个女孩儿的一生，可能都会遇上这么一个人，他优秀的足以让你仰望，为了到达与他同样的高度，你会顽强地努力下去，付出艰苦的努力，只因为他让你感觉，他就是你今生遇到的另一半。一个人的一生至少该有一次，为了你心爱的人而忘了自己，一生总要疯狂一次，她觉得，付出再大的努力为爱情疯狂也是值得的。爱情，有时候就是一种宗教信仰，会让人走火入魔……
　　周末，婉云回到家里，梦飞同村的同学来家里玩。
　　“婉云，你知道梦飞找了个什么样的女朋友吗？”她知道婉云和梦飞谈过恋爱。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问婉云。
　　梦飞找了女朋友？一时间婉云没有反应过来。
　　“我……我怎么会知道？”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支支吾吾的说。
　　“你还不知道呢？梦飞大学同学给他介绍了自己的妹妹……”朋友神秘的说着。
　　朋友下面说的什么，婉云已经听不清了，只看见朋友的嘴巴在不停的动，说的什么婉云一句也没听清。
　　他们分手后，这段感情象无法在瞬间醒来的梦魇，现在这个梦魇让朋友的话当头给她泼了一盆冷水，一下子把她给浇醒了：原来梦飞早已移情别恋！猛然间，她的心在温柔的痛疼，全身已经无知无觉……
　　秋日的下午，田野上的青草被秋风摇曳的棵棵枯黄，田间树上的秋蝉用衰弱的残声吟唱着，象是在啼唱着生命的即将结束。她静静地坐在两人曾经来过的小山坡上，远望对面山上草木呈现一片灰黄，肃杀的秋景给大山涂上了凋敝的颜色。此时西风把天空刷得碧空如洗，婉云抬头看着蓝天，望断了最后一只南飞的大雁，把英语书撕成了碎片，纸一片片如洁白的蝴蝶随风飞走。
　　她把收音机使劲扔下了山坡，收音机随着响声打了几个滚成变成了碎片。
　　“英语，见鬼去吧”！
　　“收音机，见鬼去吧！”
　　“学习、深造统统见鬼去吧！”
　　她坐在山坡上大声的喊着，好象这样才能发泄心中的郁闷和委屈。
　　三十元的收音机在山区生活还很贫困的婉云家里，可以算得上一件象样的家电了。五元钱可以买一袋面粉的年代，三十元钱感觉是一大笔钱了，可是，这时的婉云已经没有心思算计这些了。
　　山坡下，迎面那两棵高大的白杨树在风中频频摇首，好象在召唤婉云。婉云走下山坡过去抚摸着她的老朋友，沧桑岁月使它们黑黑的树皮上缠满了岁月的皱纹。她向它们诉说着自己心里的伤痛，慈祥的老树似乎听懂了她的心声沙沙作响，似在安慰它们的小朋友。
　　晚上，当一切归于沉寂，她不得不面对那个沉溺在过去的自己，思念让她脱离了整个世界，象洪水猛兽让她坠入了无眠的痛苦之中，这个时候，她想要摆脱寂寞，渴望从难耐的思念中逃离，她就打开那个上锁的小盒子，是他写给她的信，这些信，像逃难中末路的财富，看上一次，饮鸠止渴，会暂时的活过来，放下信回到现实，心就象被寒冷的冬天锁定。就这样，痛苦好像永无止境的循环着。
　　她很伤心，为自己的自作多情，更为自己的单纯：
　　终于明白
　　你已不再爱我
　　梦已醒 人非昨
　　相爱的感觉已经无从找寻
　　在我的心中
　　你已变成一把
　　永不熄灭的
　　野火
　　……
　　忘记，只有忘记才能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可是，忘记，是要打磨自己的灵魂，如同机器打磨景泰蓝的铜胎，任一颗颗锋利的砂粒擦过，一点点地，火星四溅，直到失去原来的痕迹变得圆润光滑。又像剐骨疗伤，慢慢地，割掉让心灵疼痛的每一根神经，抹去灵魂中那些刻骨的往事……这就象电脑一样，没办法运行了，格式化。但人的感情，能格式化吗？
　　谈何容易！思念这种无时不在的联系方式，静悄悄的流淌在空气中，随万紫千红的春花开放，同银装素裹的冬雪飘落，来无影去无踪。他住在她的心里执着的不肯消失。当某一首两人一起唱过的歌曲响起，那熟悉的旋律，缓缓的沁人心脾，勾起曾经的往事，不由自主的，她的心在流泪；在某一处两人共同出现的场景经过，某一段心事重回，都会让她感到一阵深不可测的刺痛。痛之深、念之切，让她无法回到现实中来。不停的思念，即使他不在她的意识中的时候，她仍然感觉到他在某个地方，象天空的空气时时包围着她无处不在。
　　剪不断，理还乱……
　　有人说，一段感情结束，回首往事，有时会让人怀疑曾经有过那样的开始。她多么想让自己也有那样的感觉！那样她就能解脱由这段情带来的伤痛、无奈和寂寞……
　　一年后，渐渐成熟的婉云意识到，人生的路还很长，不能就这样糊涂的过下去，人生除了爱情，事业还是其中重要的一部分。为了换个环境走出失恋的阴影，她又考入省师范学院离职学习三年，毕业后婉云被安排到了市里的一处中学任教。
　　业余生活，婉云没有忘记自己喜欢的唐诗宋词，特别是宋词中既感伤又缠绵悱恻的婉约派，更加吸引着她。后来她就学着用宋词的方式，感受着身边的一切，同时也记录着自己的心路历程，人也变得特别容易伤感。
　　春天来了，婉云每天早晨跑步都路过郊外一个断墙残院，院里有一棵无人欣赏的杏树正寂寞的开放着浅粉色的杏花，她每天都要在院墙前静静的欣赏一会儿，她觉得冬天飞往南方的燕子就是寂寞小院里热烈开放的杏花的恋人：
　　《踏莎行.小院杏花》：
　　庭院残残，杏花艳艳,几时旧燕归来见？畏寒轻易错花期，怕回时翠衰红减。 万种柔情,千般苦念,韶华正好谁人伴盈盈无语立风中,春愁如海繁花现。
　　秋天来了，孤独的她喝醉了酒:
　　《清平乐.秋夜 》：
　　秋来蝉退，叶落无声坠。惆怅酒酣心易醉，泪眼梦回浓睡。
　　夜深残月清幽，繁星相对人愁.最恨银蟾善变，才圆却又成钩。
　　冬天的晚上，她看着窗外的天空，为牛郎织女不能相见而感伤：
　　《鹊桥仙》：
　　月明星淡，低垂帘幕，心事万千难诉。开窗闲看玉盘移，想牛女、遥遥难渡。 微风拂面，渐回春意，转眼繁英千树，。看梨花沐月飘飞，比翼鸟、枝头同宿。
　　山谷里的梅花开了，婉云和寒梅同病相怜：
　　《临江仙.幽谷寒梅》：
　　残雪未融开野谷，冰魂谁共清风？天寒夜冷梦难成，绽开香彻骨，雾重月朦胧。　　独抱忧愁依月影，芳菲寂寞一生。谁人能解苦幽衷？春残花渐落，芳魄已飘零。
　　……
　　生活安定下来了，给她介绍对象的热心人一接一个，她无心找对象，她觉得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能让她接受的男孩儿了，每次介绍人来家里，青春期叛逆的婉云因心情不好总是冷眼相向给人家看脸色，父母只好给人家一个个赔礼，然后是对她一通教训。但还是有很多热心人造访，好朋友劝她考虑一下，不然总不得安宁。
　　“那就找一个吧，”她对好友说。
　　这次介绍人是同学的朋友，男孩儿是本市另一中学的教师。见面后好朋友阿芳问她，你觉得他怎么样？婉云说：不知道。嫂子和哥哥也问她，婉云说，你们觉得行就行吧！梦飞带着自己的梦想飞走了，她觉得其他男孩儿谁都一样，反正对谁都不了解，更谈不上感情。只不过为了找个过日子的伙伴而已。
　　无论一个人的心胸有多么宽广，心里的位置只能住进一个人，这个人不出去，谁都无法进来。依照先入为主的理论，一个人的一生最爱的就是初恋的那个人，虽然那个人不再联系，但是在心里的位置是谁也不能取代的。
　　认识一年，男朋友提出结婚，婉云答应了他的要求。结婚前的头一天晚上，婉云流着眼泪把梦飞所有的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然后全部烧掉，她怕让婚后的丈夫看见引起不快。觉得结婚以后，她和梦飞的感情就已经划上了句号。再者，以后看见这些信，自己就会伤感，还是不留了吧！
　　婉云糊里糊涂的结婚、生子。丈夫是个好男人，事业心强，教学上积极进取，但是性格内行，不善言辞的他和梦飞相差太远。她无形中经常拿丈夫和梦飞对比。他走不到婉云的心里，也读不懂婉云这本书，真的就成了过日子的伙伴。
　　她无目的的过着没有激情的日子，只好把精力全部投入到工作中，她的学生也把她当作知心朋友，放学后经常有学生到她办公室里给她聊天，让老师猜迷语，听老师讲故事。有时把学习生活中的不快向老师倾诉。她都是认真的倾听，热心的帮助化解，成了孩子们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忙碌的时候，婉云什么都不去想，用满负荷的工作量来填补内心的空缺。但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她心中全是梦飞的影子。
　　日子一天天过着，忙碌的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忘不了梦飞，心里默默的给他保留了一块特殊园地，这块园地是别人无论如何都进不来的地方。她想知道梦飞和自己分手后的一切。不敢问同学，因为同学都知道他们两个的初恋，正因为这样，同学们在婉云面前从来都回避关于梦飞的话题。同学们不说，自己也不好意思问。她有时天真的象小孩子一样盼着过年，想象着过年的时候梦飞就能回家乡看看，也许就象他们第一次在山村相遇时的情景再次相遇，一年，两年，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
　　婉云经常扪心自问，结了婚的女人心里还想着其他男人，是不是有点过分？但是这个问题，她自己做不了主。能管得了自己的行动，管不了自己的心，那颗心，甘心情愿的做他的囚徒。一次次梦想着不期而遇的遇上梦飞，那份牵挂，外表看不到，心里一直都放不下。老天好象故意和她做对，二十多年都没有梦飞的影子，也没有听到过他的消息。有时候婉云就难过的想：今生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