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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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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三月二十日如期而至,久年接到县令通告不得在茶楼说书,便开始百无聊赖。他端着琉璃子棋往内府走,想找清河对弈愣是没找到人,忽而灵光一闪想到苏芷,可内府亦没有他的身影。
“一大清早的,都跑到哪去了。”他抱怨,唇角边带着索性的巧笑:“你们都不在,攸宁肯定在,我去找他玩。”
久年能猜测到,苏芷应是去到县衙门口击鼓鸣冤,而清河应是带着雪葵去猎场附近了。
永安县一面临海,一面环山,独特的地势使之成为诸多珍奇异兽聚集地,皇城把猎场设在此,是扈县令莫大的荣幸,他从一月前就着手准备,也不管白景懿究竟是否会顺道视察,把不该见的事物一一解决,好一派繁荣景象。
清河带着雪葵一路从茶楼往猎场外围的山走,还半开玩笑道:“若是清河县每日都能如现下这般太平,我还当真不想去皇城。”
“主人怎么也会开玩笑了,主人怎么会不想去皇城。况且就算不用去皇城,永安县离皇城太近,雪葵一点都不喜欢,真不知道当初怎么就选了这里。”
清河降下晃荡的车帘子,淡淡一笑:“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们只有生活在满主的眼皮子底下,他才会放心不是?我们庸庸无为,他便不无端生事,双方各取所得。”
“好像是有那么点道理,就是苦了攸宁哥哥一直被蒙在鼓里。”
“攸宁能活到二十,也该谢谢满主的‘不杀之恩’,亦让我有了这么大一粒棋子。”
交谈之间,轻轿落地,停在山脚下。茶楼管事绕过佣人掀开帘子,对清河道:“清先生,就是这儿了,因为这一侧山势极为陡峭无人能上,固无人看守。”
几人抬眸,山这一侧几乎是笔直的坡,各式各样的草木丛生,遮天蔽日。浓郁的烟云缭绕,让人望不到丈远。
管事略显担心:“清先生,这坡着实陡峭,不如我再找找有没有御林军看守遗漏之处。”
“不必了。”清河淡淡,从广袖中伸出骨节分明的手:“雪葵,我们走罢。”
雪葵旋即握上清河的手,嘻嘻笑着冲管事办了个鬼脸。
“真是……”管事叹了口气,目送清河与雪葵消失在视野范围,回头对佣人一挥手道:“走走走,我们赶紧离开,不要被发现了才好。”
一行人趁着大多人尚未从梦中醒来,匆匆离开山脚回到清河府。
时辰一点点流逝,高耸的山头,蓦然便多出一高一矮两个人影。风从海上缓缓而来,带着细密水珠扑面。
雪葵转动手臂,得意笑着:“光凭这么点小花小草,飞鸟走兽,怎么可能阻拦主人和我,主人,我说的对吧?”
清河但笑不语,抿了抿唇,背影空对着如画山河。他的脑海中浮现一个嫣红的身影,她莲步缓移,翩翩而来,芙蓉面,柳叶眉,一颦一笑皆是清风,海棠汤润凝脂肤,金钿花摇盘青丝。
美人惊鸿般回眸,她看到了他。
“……水埃。”清河禁不住呼唤出声。
那一声自言自语极轻,那样幽然的语调和低柔的声线,那么轻,那么熟悉……竟然在一瞬间让清河有了流泪的冲动。
他想去触碰,迈步落空,陡然回神,视线被山底之下浩浩荡荡的队伍吸引,面色瞬间变得平板冷漠。
“是皇城军,他们终于来了。”雪葵的手依旧紧紧握着清河。
“要麻烦雪葵下一场雪了。”
“包在我身上!”
雪葵得令,方松开紧紧握着的手跑到山边。她的背影对着清河,架势的瞬间寒风阵起,一头青丝在风中疯狂舞动,细密的白色冰晶犹如奔涌般自掌心而出,盘旋升空。
片刻后,零星的雪花悄然落下。
寻寻觅觅,寻不到眉目如画。一朵绒花悄然落入掌心,消逝在命运的脉络里。清河安静抬头,雪白的绒花从天而降,似一场无端的荒雨。
“还不够。”他淡淡。
“明白。”
一语毕,朔风乍起,呼啸吹拂,翻卷起片片白雪。
视野模糊,雾色浓重。
山脚下的一行人勒马惊停,臣子们都面露凝色,白寅昊收下手中弓箭,快奔到前方身着明金黄软甲的男人,道:“父皇,天色异象,我们快些回行辕。”
白景懿略抬手,示意白寅昊停下话语,微微抬头望着飘雪,黑如墨玉般的瞳仁闪烁着凌冽的光彩,威仪的脸庞辉映着白雪,带着与身俱来的高贵,整个人发出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风雪赫然,甲裳上绣着的沧海龙腾随着袍角汹涌,波涛金耀。
“天色异象,乃不祥之兆,魏尚书刚好与孤同行,你去将他唤来。”
“是。”白寅昊不多言辩,转身往队伍后方跑去,他的性子与惠单极像,或许是因为无论做什么都不被得到重视,便选择了隐忍。
此次春猎,白景懿为带上白寅昊,竟额外带了各部大臣以及他们的儿子,堵上众人的嘴,也显而易见白寅昊在朝中地位。
十五岁的白寅昊将一切看在眼里,甚至能隐约猜到出这个馊主意的是谁,除去荷音如此针对他,再无他人。
他一路思索着,来到大臣之间,竟也无一人行礼,都在纷纷议论这场异怪的飘雪。
“魏尚书,老夫若是还算明白,现下是三月底,三月飘雪,还真是前所未见。”户部尚书蔡权第一个盯上刑部,如此奚落人的机会还不赶紧拿来解平时积累的气,他将风靡拉紧了些,凑上魏茌耳旁,轻声道:“单靠女儿得来尚书位置,实则本领有多少?冤假错案累成山,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
“蔡尚书仗着皇后娘娘撑腰为所欲为,老身不配合你,你就到处胡言那些都是冤假错案。天色异象乃不祥之兆,与刑部何干,你应该去问玄天师。”魏茌愤懑回言,方抬头看到白寅昊前来,作揖道:“微臣拜见二皇爷。”
议论着的一行人方注意到白寅昊,礼节性作揖。
白寅昊道:“魏尚书,父皇召见。”
此一传话,让魏茌闷下一口气,蹬马径直向前,留下面露得意颜色的蔡权。
“微臣叩见皇上!”魏茌的一口气愣是闷到了白景懿面前,出言声高,不当心便爆发出来。
好在白景懿没有注意到,目视阴沉天空,道:“不分好歹何为地,错勘贤愚枉为天。魏尚书与孤同行,去查查永安县是否有冤假错案。”
“微臣领旨。”
魏茌接旨骑马离开,白寅昊复想劝白景懿回行辕,欲言又止片刻退到白景懿身后。一行人身处风雪中,等待着白景懿的吩咐,白寅昊环顾四周,目光无意间落到一侧山顶,似乎隐隐约约有淡绿色的光亮,可终归太远,没法确认是不是真的有光亮。
他揉了下眼睛试图去看清,光亮已无处可寻,而飘雪也在此刻渐渐变小。
片刻之后,已然全停。
白景懿一挥手臂,道:“春猎开始!”
顿时响起一片叫好声,渐渐远离的魏茌和身旁人不禁回头,却又像是被排除在外,不得靠近。
魏茌不禁叹了口气:“冤假错案,还不都是蔡权那老东西捣的鬼,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皇后娘娘还在包庇他。”
“尚书大人,那我们还查吗?”一旁的刑部侍郎茂管竹问道。
魏茌瞥了一眼:“查,怎么可能不查,皇上亲自下的令。此事就交给你去办,我刚好手头还有事要处理,你找到案子便回行辕禀告于我。”
“是是是,微臣这就去查。”
茂管竹点头哈腰离去,随手唤来几个跟班,快马一鞭,往永安县跑去。
有道是师命难违,尚书命亦难为。茂管竹身为刑部侍郎,就是被呼来使唤的命,他将马匹拴在县门口,领着四个侍卫,游走在永安县街头。
当今皇帝尤爱风水之说,虽然不是六月飘雪,三月飘雪也不算小事,一句派人去查查永安县是否有冤案,倒霉事就摊到他的头上。
“这鬼娘的天气,真是邪了门。”到了县中,完全看不出有一片雪飘过。茂管竹碎碎念着,蓦地,停住了脚步。回望身后高高悬挂着的扈府牌匾,心中动念,不如去里面歇歇脚,说不定还能打探出些什么来,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这么想着,一挥袖,厉声呵道:“跟我走!”
“明镜高悬。”
四个金灿灿的大字挂在顶上,衙役通报后,从内府匆匆走出来个年近四十的男人,打扮得颇为素雅,看到前来的人身着不曾见过的官服,眼角划过一抹狐疑,赶忙上前迎去,谄媚的笑着:“不知哪位大人来鄙府?”
茂管竹并不把扈炎放在眼里,从袖中拿出块牌子对着他,却没有睁眼看他,道:“刑部侍郎,茂大人!”
扑通,扈炎应声跪下,面色泛青不敢多言一字。茂管竹愣是没想到一个身份牌让扈炎害怕至此,音嗓略得意道:“起来罢,好好招待我便是。”
跪在地上的人眼珠子一转,似乎在想着什么。
“让你起来,你听不懂人话?”茂管竹又一句,这才让扈炎愣愣起身,仿若神游一场,复对着茂管竹作揖:“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茂大人里面请,里面请。”
二人亦步亦趋入了府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