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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

  •   第四章:

      日子一天天过去,愈发临近三月二十。
      永安县离开皇城仅半日车程,却远不及皇城繁华,街上商贩申时就全全收摊,亦包括清河茶楼,必会在申时掩门谢客。
      清河把府前的茶楼交由久年管理,攸宁虽腿脚不便,在闭门之后会前来帮助久年打点。
      今日里天色阴沉,申时的天已然全暗。茶楼内点着屈指可数的灯台,就显得更加暗沉。攸宁转动竹椅想着再去点上一盏,竟没注意到角落静静站着个不大起眼的人,一身素衣,蓬乱的头发遮住半张脸。
      窗外忽而炸雷,光亮扯出长长的影子,而那漆黑影子之上,滴落了一滩血水……
      哐当。
      攸宁惊诧之下掉落手中灯盏,浑身猛地一哆嗦,双瞳似被勾引般怎么都移动不了分毫,他听着如鼓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重重响起,而双手不自觉将竹椅转动靠近。
      咔嚓——
      阴沉天空陡然又一道惊雷,平地风声呜呜四起,将虚掩的窗刮开,强烈的冷风灌入茶楼内竟将灯台瞬间熄灭。
      攸宁强压着情绪,扭头去重新点燃灯台。身后愕然站立着久年,隐隐约约看到怒煞的面色,火光却在此时重新亮起在他手中。
      原是久年执灯而来,火光映照之下,他却是慈眉善目:“这不是传言几日前,就已失足落水溺亡的苏芷状元?”
      话音刚落,这鬼魅般的身影咚声跪下,将头深深埋入发间,哽咽道:“清河茶楼有求必应,求求你们帮帮我,无论代价如何我都愿意……”
      那样的悲怆和剧烈的呼吸,断然不是鬼魅所有,攸宁接过久年手中灯盏,微微倾身搀扶地上的人,试图看清他:“站起来,有话好好说话。”
      “除非你们答应,苏芷长跪不起。”
      “哟~你这人真好玩,攸宁都让你站起来好好说话,硬蹭在地上作甚。你不把前因后果道出,我们怎么帮你?”久年打趣道。
      身下的人颤动,猛然抬起了头,双瞳映着火光闪烁憎然,凝视半晌静默,方趔趔趄趄从其上爬起,连作两揖道:“在下永安县新科状元苏芷,无意冒犯二位,只叹家母为阴人所害,前几日我又差点被推入水中身亡,幸在福大命大顺着河流逃过一劫。苏芷遭此大难,无处可鸣冤,不得已才前来相求啊——”
      又是一个苦命之人。
      攸宁心底自叹了声,瞥见苏芷双臂不停有血滴落,转身道:“茶楼是招待外客之地,清先生在内府,你随我们来。”
      “感激不尽!”
      苏芷在攸宁的引路下绕过内府长廊,直接往久年的书房走去,细心的久年独自一人擦拭干净茶楼的血迹才往书房走,他到的时候苏芷已用干布巾擦拭过衣物和头发,通明灯火之下,方看清苏芷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
      前来清河茶楼相求之人都会被邀请到久年的书房,久年喜欢听故事,清河亦是不会轻易露面,通常一封预言信就能解决不少事情,解决不了时,就会命令辅左和辅右帮忙。
      攸宁和苏芷等来久年之后,苏芷便开始吐苦水。在他赴京赶考期间爹娘相继离世,等到考取功名归来,偌大的苏府已被大夫人扈香冬接管,而他明知害死娘亲的是扈香冬,却因她是县令之女,不得伸冤。
      言至于此,苏芷捋起衣袖,两条胳膊上的伤口更为瘆人,血口子犹如将将饱饮人血的恶魔般疯狂笑着。苏芷略微用力握拳,鲜血便又顺着新裂的伤口流下,疼得直咬牙。
      “啧……下手这么狠。”久年看过一眼便翻捣柜子,从里面拿出几瓶金疮药递给苏芷:“永安县令的恶性众所周知,他仗着朝中有人横行霸道,我们茶楼每月上供不少银子才得以安身,清先生也早看县令不顺眼了。”
      “如此……你们是愿意相帮了?”苏芷瑟缩一下胳膊:“苏某除了命,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抵付。”
      “你的命,清先生也未必会想要。”
      攸宁抛下这句便旋着轮椅往书架后方走,紧闭的屏风‘嗒’一声推开,他应声抬眸,视线尽头处,一盏微灯。清河正端坐在灯光渐盛处,唇色浅淡,气质疏离。
      攸宁作揖:“清先生,苏芷便是你前几日同我说过的事情引子?我们该如何帮他?”
      清河手指扣在信封上,将刚写完的信移出:“这封预言信由你收着,另外告诉苏芷,三月二十日,再去衙门前击鼓鸣冤。”
      “是,先生。”攸宁接过信,面上写着:于三月二十日申时扈府门□□予茂侍郎。
      这便是清河的预言信了,攸宁将其揣入衣袖后往屏风后退出,屏风再次阖上。
      在外等候片刻的苏芷一副忐忑的模样,而久年已经忙着整理苏芷的故事。
      “官商勾结?而你要告的正是县令之女扈香冬?”久年微低着头,阴美的眉眼之间是掩不住的恣意风流。他一手翻着青皮书,时不时提起笔墨闲记几个符号:“也难怪衙役把你打成这样,你这不是自投罗网么~”
      饱读圣贤书,竟连这么点人情世故都不懂。久年实在不知该怎么点醒苏芷,继续记录事情起因。
      “他们欺人太甚,还妄图将我溺死。亏得我命大没死成,再跑去衙门前击鼓鸣冤,就被拖入巷子中打成这般模样……”苏芷紧握袖口,似是发誓:“若是你们也帮不了我,我就上京告御状,好歹我也是个状元……”
      “可笑。”久年应景发笑:“怕是你还没到京城,小命就没咯。”
      “不用听久先生胡言,你也莫再说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攸宁目光倏然对上苏芷。
      “清先生可是有高见?”苏芷问道攸宁。
      “清先生所言,让你于三月二十日,再去县衙门前击鼓鸣冤。”攸宁如实复述。
      “三月二十?是什么特殊的日子?”
      “三月二十日春猎,猎场就在永安县。到时候你击鼓鸣冤,皇上不会不管,你也不必跑去京城告御状。”
      攸宁落下话语,在旁的久年心知肚明般一勾唇角,在书上记下一笔。
      事情大约解释清楚后,久年拽动书桌旁的引线,管事屋中的铃铛响起,未过去多久就来到久年书房前,敲门道:“久先生,有何吩咐?”
      久年对苏芷道:“以防万一,你这几日就暂且住在清河府,茶楼管事会替你安排食宿,待到春猎你再出门罢。”
      攸宁将门打开,管事听到交谈会意,领着苏芷往后院离去。

      ***

      “三月二十日的春猎安排得如何?”
      春猎的话题响起在御书房,白景懿放下手中奏折,湍公公接过奏折将其摞起,已然超过批阅的高度,便道:“皇上,喝碗颐神汤歇息吧。”
      “孤问你话。”
      “回皇上,兵部那边早已安排妥当,就是不清楚皇上的意思,今年是否带二皇子一同前去?”
      白景懿目光落到湍公公身上,将近古稀的老太监虽然面上满是皱纹,却没有一根白发,思维做事都清晰得很。湍公公是宫中德高望重的太监总管,从白景帝时就一心一意服侍帝王一人。所以白景懿大多事都会同他说,当然湍公公也不会明着提意见,旁敲侧击已是最大限度。
      关于到此次是否让白寅昊一同前去,后宫中的争斗不必前朝少,白寅昊年满十五理所应当跟着出去春猎,然而皇后那边又怎肯放手,让白寅昊跟着去,皇后心里比谁都不舒服。
      白景懿片刻前批阅的便是关于此的奏折,上奏者是户部尚书蔡权,义正言辞让二皇子随同春猎不妥,东宫之位尚缺,贸然带着二皇子出到民间,百姓看在眼里,会如何认为如今的白国。
      御书房的墙打得厚实,入夜后里面就更为幽静,微微摇曳的烛火,冰冷的玉椅透着幽冷。
      半晌都没有任何声音,湍公公试探着:“皇上,颐神汤都快凉了。”
      白景懿这才从思考中回神,端起汤碗一口饮尽,道:“名日早朝,孤便宣布带白寅昊同去。”
      “皇上英明。”
      “英明?你倒是说说看孤英明在哪里?”
      “后宫争斗永远都不会停,皇上按照规矩办事不偏袒谁,就是英明。”湍公公语罢一挥手,迨吉端着牌子从后方走来。
      白景懿似笑非笑一声:“免了,去皇后那儿,孤今夜好好陪陪她,免得她又不开心。”
      “喳。”
      一声起,消息快一步传入荷音耳中,她匆匆梳妆打扮完毕,复唤来印儿:“你看我这打扮,皇上会喜欢么?”
      “皇后娘娘气若天仙,就算不打扮,皇上也会喜欢。”
      “小嘴真甜,有赏。”忽而微微睨眸:“前日里张太医给本宫开的药再拿颗来,本宫现在需要服用。”
      印儿一怔:“皇后娘娘今日已经服用过了,张太医说过此药一日只能一颗,是靠长期调理身子才能……娘娘万不可操之过急,只需半年,忍耐半年就可以好好给那些不长眼的嫔妃看看,什么才是东宫。”
      一语中的,荷音唇角勾起笑容:“罢了,本宫也知道皇上今夜前来的目的,就再让贤妃那个贱人潇洒快活半年,也好显示我皇后的气度。”
      窗牖外,灯火渐近,荷音吩咐印儿退下,装作不知情般拿起针线开始刺绣。
      这就是宫廷,锦绣华裳之下的鹑衣百结,鹊笑鸠舞之下的虚与委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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