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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一章 ...

  •   第一章:

      白景一十四年,夏至。

      太子生辰宴过去没多久,宫中便传出宫女惨死的消息,有道是受凌迟之刑以至于尸身全部溃烂,宫女死后被扔入大火烧尽,连点灰都不剩。
      消息瞒得紧,却还是传入清河茶楼,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凛冽,比秋风寒月还要孤冷。他低垂眼脸,漫不经心摆弄手中黑子,棋子落到棋面发出嗒嗒声。等到再抬起头的时候,又换上那副比女人还要阴美的笑颜:“还是斗不过清先生。”
      久年,一个有故事的人。和清河不一样的是,似乎什么事都入不了他的心,他好比空气中沉沉浮浮的流云,丝丝毫毫捕捉不住。
      隐隐听到有脚步声近,随之飘来清淡的香味,是水埃身上特有的味道。久年面上浮现无奈:“如今清府都出双入对,可怜我一孤家寡人,今后怕是连对弈的人都寻不到咯。”
      清河面色毫无波澜,他落下白子,再一次将久年精心布置的棋局翻转,淡淡道:“你来清府将近七年,怎棋艺一点长进都没有。”
      久年本是前来询问清河关于宫女之事,一盘棋后险些忘记,忙道:“小宫女全身溃烂,显然是中毒发作而亡,白景帝必会命大理寺彻查,到时候不仅清府,颜贵妃和攸宁都会被牵连,事情愈闹愈大,清先生却还有闲情与我对弈。”
      可片刻前,分明是久年提出对弈。
      清河拂了拂衣袖,黑白棋子便听话般挨个落入罐中,他缓缓道:“当初救下攸宁只因他是重要的一步棋,如今他与我定下血契,身中蛊毒,早已身不由己。”
      “清先生给他下了蛊毒?”久年震惊,他不曾看到清河让攸宁服蛊。
      清河微凝不语。
      脚步声愈来愈近,最终停在雅阁内,水埃擎着烛火,身影单薄,她从暗处漫步而来:“攸宁服下的不算蛊毒,是心蛊。心蛊服下后可迷惑心智,若是计量多了,甚至能够抹去记忆。当初我将其研制出来便是为控制蛊人,只可惜被清河察觉而宣告失败。”
      “你回来了。”仿若玉碎的清冷语声在雅阁倏然响起,跃过了时间长河,穿透了阴与阳,那一道贯穿了水埃半生的熟悉音嗓,就那样响起。
      水埃步子有些趔趄,她将烛火置于壁上,泪珠滑下眼角,转身,眼角却是干的,她镇定道:“清河,水埃回不来了,她是无处可去。前些日子,我问了义父义母我的来历,怎么就觉得自己始终在你的控制之下。”
      那日她恢复记忆后便逃回水府,躲在屋内,无论谁劝说都不愿开门。入夜后,她缠于梦魇,醒来后却是在清河的厢房,其内空无一人。想着或许是义父义母将清河请来帮忙,她便趁着清河不在,再一次逃回水府,之后再没来清河茶楼。
      时隔三月,她终于再次踏回清河茶楼,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清河淡淡:“内府的厢房和水府都是你的家。”
      “哎呀,哎呀呀。”久年扶着额头,显得很难受:“我有些头疼,先走一步。”
      水埃赶忙唤住久年:“我此次前来,是有事寻你。”
      此话一出,久年略显尴尬,回头看着清河冷漠异常的脸,心底打了个颤:“这样啊,那我还是先走一步,水埃若是有事,回头来内府寻我便是。”久年说完转身便走,逃难似的咚咚咚跑下楼梯,他可不想夹在清河和水埃尴尬谈话中间。
      水埃无奈看着久年跑走,回身看着依旧端坐在椅上的清河,倏然抬起手,迷幻烛光中清河的身影在瞬间化为灿金粉末,消失殆尽。
      “清河……”她喃喃出声。
      瞬间,灿金粉末再次聚合回一个清冷的身影,他幽深似潭的眸子紧紧盯着她。她慌忙收回手,垂眸桌上一方空棋盘:“义父让我转告于你,你让他调查赌坊的那几个人,均不是来自皇城,他们似乎在来永安县之前,家中都受过钱财,签了卖身契。”
      清河心中略震惊,赌坊那些人竟然不是满主从皇城安排来的眼线,他们都是障眼法,那么满主的真正的目的又会是什么?
      “知道了。”清河音嗓毫无波澜,或许那些只是给满主卖命的人,就如同他培养的人一样,清河让几个心腹服下过心蛊,以备不时之需。
      水埃道:“清河,你变了,变得好可怕。从前的你想什么都会告诉我,无论对错都会说出来同我商量。你为何就不问一下我回来的原因,我为何要找久年?”
      空中燃着的龙涎花噼啪作响,水埃盯着无动于衷的清河,心底凉到了极致。这么多年来,他身上的人性都去哪了?而她怎么都想不明白的,是他明明已经变得冷漠,去江州那会还要当回仲青骗她。
      是不是作为清河的他,是不可能属于她的。他把两个身份划分得太过清楚,到了自己默默沉受一切的境地。
      她注定走不进他的心了。
      水埃在心底凉笑一声,重新从壁上取下烛火:“沉下池子后,我心如死灰,可是就在我闭上双眼的前一刻,眼前却浮现你我在林中生活的模样,那段日子是我一辈子最快乐的时候。我不能死,至少不能在你蛊毒爆发丧失理智的时候死去,于是我拼着最后一口气打开池底的暗格,将里面藏着的水蛊和心蛊一并吞了下去。”
      水埃退到雅阁边上:“谢谢你帮我寻到义父义母,我们之间的恩怨情仇,真不知道该如何去理清楚。”
      “天色已晚,早些歇息。”清河终于开口,却是极其无用的几个字。
      “你就没有别的想和我说?”水埃茫然望着重重墙头,仿佛能看到内府院中拂瑾花尽数凋落,凉凉的月光打在地上,仿佛先前的一切是一场大梦。
      清河端起笔墨,捋平书页,轻轻垂下眼:“没有了。”

      院中夜凉,微风习习,处处透着悠闲。
      水埃顺着游廊一路向内走,忽而夜空中‘哧’一声,五彩斑斓的花瓣炸开在空,因着烟花的附着,在黝黑夜幕下碎开各色的光,星火漫天飞舞,大片大片的花瓣团簇,像极了云霞。
      烟火带着花瓣纷纷而落,些许花瓣堆积在水埃肩头,她有些难以置信:“哪来的花炮?”
      几声响罢,久年徐步而来,在水埃身后悠悠出声:“你才来不知道,介生那小子准备好些时候了,这会铁定在府外的河畔向雪葵求婚。”
      “虽说不知今后会如何,他两倒也是般配。”水埃看着久年对着满天繁星怅惘出神,微光勾勒出他美好的侧颜,远胜于世间一切的姿容,惊泣天地,波澜不惊,心下不禁疑惑几分:“我且听过你说书,却见你眉眼间暮气沉沉,不似少年郎应有模样,可曾遭遇过什么?”
      “不装得深沉点,如何骗取姑娘芳心?”久年明显答非所问。
      “罢了,我若是真想知道,又何须如此问你,大可偷偷给你下心蛊。”水埃折身向内走,周遭已经全部暗下去,唯独手中昏黄烛火,光亮照亮一臾衣服与容貌,隐隐约约的模样带着几分鬼魅。
      久年跟了过去:“无怪清先生总说绝对的听命,原是心蛊。如今攸宁和颜贵妃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他们至今不知清府的目的,清先生莫非是想将他们置身事外?”
      水埃止住步子转身,好整以暇看着身后的久年:“我想清河是不想连累他们,毕竟相处异常。”
      久年感叹道:“白钦帝已经驾崩,清先生的目的是摧毁皇城。国不可一日无君,我们应该尽快唤醒清先生莫再为此,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你错了,清河想毒死白景懿有的是机会。”
      “此言何意?”久年略惊,莫非是他猜测错了?
      水埃望了眼雅阁内灯火已灭,确认清河离去后道:“是满主,他还活着。有他在一日,皇帝都是他阴谋下的傀儡,清河想当着满主的面一片片撕碎皇城,最后再给予满主狠狠一击。”
      久年心中一咯噔:“……满主?”
      得到久年如此回应,水埃提灯往内走,蓝色的衣服拂过满院扶桑花瓣,月色下像是浪涛连绵起伏。
      她一路往久年的屋子走去,驻足在紧闭的房门前,转身果真看到跟在身后的久年,轻声道:“有些事情我想不通,需要借你老师父写的一本说书来看看。”
      久年来了兴致:“借书看可以,不过你有什么事想不通,说出来我听听,兴许能帮你捋捋。”
      水埃凝眉,轻声道:“满主是什么性子,何等心机,我再了解不过,他不可能纵容清河一步步折他羽翼。其外,满主还在赌坊安排假眼线,故意捣乱清河分析,定是有其他目的。可惜这个目的尚不能知,我也不打算告诉清河,如若我能找出满主的目的,我想凭一己之力去解决此事。”
      久年蹙着眉:“凭一己之力?你还真是和清先生一个性子。”
      “我与清河都有过一般遭遇,性子相似些又有何奇怪。”水埃微微作揖:“还请久先生替我保密,水埃什么都不求,惟愿清河能放下仇恨。可是恨意早在他的心底扎了根,既然事实已如此,就只能尽我所能帮他,等他达到目的那一天,我也可以安心了。”
      “我可以答应替你保密一时,不可答应替你保密太久。”久年实话实说,他毕竟是个急性子,他觉得水埃比清河更难看透,心中也跟着一慌:“安心?你要离开清府?”
      “本就不愿再相见,是别离让我们互生牵挂想念,可再见又能如何?都是无法原谅自己,互相折磨罢了。离开清府是肯定的,命运反复颠沛揪着我和他,早就该来个痛快淋漓的了断。”水埃缓缓放下灯盏,拂手灭去最后一丝光亮,黑暗之中看不清她的脸,但想必会是一副狼狈不堪模样。
      久年擦身而过水埃,推开书房的门,入内重新亮起灯,对着门外的水埃道:“进来吧,关于满主的故事,老师父曾写过一本,刚巧我也未曾看过,如今一起来读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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