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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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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白景一十四年,正月。
清府内的院子移栽上数十棵红梅树,意外的有了几分喜庆味道。
伴着推门的吱呀声,从屋内步出的男子微微抬眸,唇角轻抿,眉间冷寂,绝世雍华。
灰暗的苍穹打旋着几片嫣红的花瓣,夹杂着淡淡梅香扑鼻。前方的茶楼,门楣上两盏灯笼红得很,其内喧哗鼎沸声,混着糕点茶水的香味传来。
他绿色的眸子在冬日暖阳下荡漾得温软,却隐隐带着股冷意,拂了拂衣袖,往茶楼走去。
驻足在较远处望去,茶楼内大多是些贩夫走卒,他们无非是冲着宁王前来,顺带着听久年说书。久年倒是丝毫不介意来人目的,只要够热闹他就心满意足。
却忙惨了为数不多的店佣,这边少了茶水那边催促糕点。茶楼里热闹得很,唯有一个身着蓝衣的女子闷声不响,望着杯中沉浮的花瓣,仿若世间骤明,于外不染。
“姑娘,你的梅花香饼。”
仿若玉碎的清冷语声在她身后倏然响起,跃过了时间长河,穿透了阴与阳,让她瞬间有种流泪的冲动,却在转身瞬间变得木讷。
面前的人,风流蕴藉,一张清冷的脸,眼角盈着笑意。笑着笑着,目光变得淡漠寂寥,无法形容,怂恿她伸出双手,慢慢拂上他带了些梅香的脸。隔着衣袖感受他凸起的眉骨,深邃的双眼,高挺的鼻梁……
冰冷的手掌倏然包覆住她的手腕,她下意识一颤,看着他煞白衣衫,带着抹隔绝尘世的孤寂。心底荒谬的感觉似曾相识,眼眶不知为何发热,连呼吸都变得疼痛起来,张阖好几次唇嘴,却怎么也说不出脑海深处萦绕千遍万遍的几个字。
终于,吞吞吐吐:“公子,我可是认识你……”
“水埃。”极低的音嗓。
“你竟然知道我的名字。”女子略惊异,触电般将手收回,停滞在空:“你是清河?传言中知晓天下事的清河?”
“我不是清河,清河茶楼无所不知,在下知道姑娘的名字又有何奇怪。”听不出任何情绪的音嗓,定定的:“姑娘若是有事相求,内府一议。”
“不必了。”不知从哪冒出来个丫鬟模样的,直接拽上水埃的手往外走,念念叨叨:“小姐害我好找,快随我回府。”水埃在她的拖曳下便是没了挣扎的余地,三步并作两步往茶楼外走去,间隙还弱弱抱怨:“秋实,都说清河茶楼能知天下事,我只是想来问问,或能找到遗失的记忆……”
“小姐才来永安县,人生地不熟,这是要让老爷和夫人担心死。小姐想去哪里都可以,但至少提前告诉府里人啊,让秋实随着你也好……”
一路絮絮叨叨,两个人就这么离开了茶楼。看着她们离去的清河,并没有丝毫动容,定定立在原处,整个茶楼的喧沸在他耳中变得异常安静,突然刮起的风撩起几缕乌黑的发,在风中扬展,带起微不可见的晶莹物什,消逝在空。
当然呆住的不止清河一人,还在说书过程中的久年愣是半天没能吐出一个字,直到台下人催促,他才恍然醒来,将醒目置于桌上后挥手道:“散场了散场了,今日到此为止。”
久年没了说书的心思,跟着清河入了内府,加快步伐绕到他面前,双手怀抱在胸前似是质问的语气:“她就是水埃?”
红梅大股大股盛开,映着清河的苍白,恍惚间犹若仙人,他的模样异常清冷,脸上带着霜雪,喘息还算均匀,将将要启唇的时候,攸宁从侧方转着竹椅出来,不明所以道:“水埃是谁?莫非是方才我在茶楼门口撞到的女子?”
“推理不错。你怎么突然来茶楼,也不提前通知我们,年间忙碌,我可没空与你对弈。”久年俯身凑上攸宁的耳,轻轻道:“水埃是清先生的梦中情人。”
“清先生怎么可能会有心仪的女子。”攸宁丝毫没有惊讶的意思:“久先生想多了,我看方才茶楼门口擦肩的女子,面生得很,应是刚来永安县。或许清先生有所计划,这个计划与她有关。”
“她是新上任的县令之女。”清河淡淡,见久年的面上划过狐疑,却没再纠缠下去,心底竟跟着舒了口气,毕竟他不想在攸宁面前袒露太多:“是白景懿欠我的人情,他问我请走北域王想要什么赏赐,我便提议提前举行会试,永安县需要一个新的县令。”
“原来如此。”攸宁似乎在担心着什么:“宫中太子满岁生辰宴安排在四月,我特来通知清先生此事。”
“这种宫中人皆知的消息,攸宁还特地来通知?”久年见攸宁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扬头看着清河,含笑道:“太子的生辰宴你也要动手?”
声音空落落响在梅林间,到更像是谈笑风生,清河一眼便看出攸宁心思,缓缓开口:“我不动手,有些人也会动手。不赶在他人动手前的不叫计划,不能让他人按着计划走的不叫预知。此一局,清河承诺不伤害到魏言和她身边的人。”
兜了个大圈子,原来攸宁前来是为了魏言,久年不禁失笑,复对清河道:“有些人,指的是玄凌吧。”
清河认可:“玄凌就像一条毒蛇,一旦被激怒就乱咬人。世人谓他眼中都是皇城,忠心耿耿,殊不知皇城只是他展示自己才能的地方,他不容许别人挑衅,更不容许有人算计过他。而我要做的,就是让他发狂来咬我,咬我一个身中奇蛊的毒人,看看最后是谁身负重伤。”
一阵狂风吹来,血色的梅随风而下,像一场殷虹火舞,素来淡然清河,此刻竟被染上一抹邪恶的魅色。
攸宁毕竟不便留久留清府,得到清河肯定不伤害魏言后匆匆离去,临行前清河多了一句:“让挽君多多留意荷音。”
***
清河茶楼一整日都没有雪葵和介生的影子,年间忙碌,原是介生带着雪葵去见义父义母。
原本的扈府改成水府,水有为上任至今颇受百姓爱戴,他见来人是介生,更是欢喜得不得了,早早便吩咐人准备晚膳。
厅堂内的下人都被吩咐走后,水有为蓦地从椅上起身,对着介生作揖,吓得介生赶忙从椅上跳下来,端着水有为的手:“义父,您这是做什么?”
水有为坚持行礼三下,方道:“我能当上县令,多亏了清先生。事后我多次带着家人登门道谢,清先生都不肯见我,我只能代为谢你。”水有为心里清楚,他能当上这个县令,并非是靠自己实力。
“那我便替清先生收下。”介生将水有为搀扶回椅上,环顾四周道:“怎么没见水埃?”
老妇答道:“她一清早就出去溜达,到现在没回来,我已经派秋实去寻她,应该快回来了。”
介生点点头,将身后的雪葵拉出:“这位就是我之前提过的雪葵,我们打算来年成亲。”
“那真是太好了。”老妇走到雪葵面前,拉着她的手,细细打量:“多漂亮的一个姑娘,介生找到你真是他的福分。”
如此被打量,雪葵略感不适,她心中也咯噔了下,将来是福是祸还不一定,不过眼下看来,和介生过好每一天才是最重要的事。
介生也察觉到雪葵的不适应,故意请辞道:“葵儿没来过府上,我带她到处走走。”
水有为夫妇自然是不会拒绝,容得小两口子在院子里散心。
绕过一个院子,穿过座假山,雪葵终于长舒口气,介生宠溺地抚上她的额头:“怎么,憋坏了?”
“我来是为见水埃姐一面,何时答应你来年成亲?”雪葵就想不通了,早晚都得见面的两个人,为何清河就是躲着水埃,也难怪水有为带着全家来道谢,清河会避而不见。
“没让你答应,这是我的目标。”介生笑了笑,拉着雪葵的手四处溜达:“你说清先生怎么想的,义父当上县令后,他都已经同意茶楼和县令府往来,明明是他自己一手促成,让水埃生活在永安县,怎么就是躲着不见她。”
“主人没怎么想,可能就是还没做好准备。”都说时间能够冲淡一切的爱恨情仇,清河是被冲淡了,水埃并没有,她只是失忆,若是一时之间全部想起来,换作谁都无法接受。
介生对于清河与水埃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并不清楚,他所有的判断都来自只字片语的拼凑和猜测,在他看来,在外人看来,清河与水埃之间不过是吵架的两个人,忍着多年没有见面罢了。于是介生劝说道:“做什么准备啊,我去帮水埃医治心蛊,水埃恢复记忆后,两人见一面,坐下来谈一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想法吗?”雪葵觉得不知该如何向介生解释清河与水埃之间的关系,索性朦胧带过:“如今水埃姐失忆,倒是过得比从前开心。她比你我想象中更复杂,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世上除了主人,没人能够救她。”
介生煞有介事点点头:“的确,我替水埃把过脉,她的脉象比你们还要复杂,你们只是中了水蛊,她身上不仅有水蛊,还有心蛊,这是得遭了多大罪,才身中两种毒啊。”
其实当介生开始研究琉璃瓶中药丸的时候,他就已揣测出几分,他正在研究的毒,正是水埃身上的一种。清河是想要水埃恢复记忆的,但他又在深深害怕那一天,水埃想起一切的时候,是不是他也会随之奔溃。
不过庆幸的是,心蛊没那么好解,不断服药也得坚持一个月才奏效。
雪葵和介生在府内到处走,忽而远处传来一声:“小姐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