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过的名字》沙米西

2、埃里克依旧纯净

　　由于我是第一个到的，所以我被编号01。陆陆续续有人加入，都是些和我年纪相仿的孩子，最大的也才十七、八岁。他们吹着无趣的牛逼，气氛竟显得分外融洽，我看着心里不舒服，嘴里已经怪声怪气地说了出来：
　　“你们是被当成奴隶卖进来的，不知道吗？”
　　气氛顿时僵住了，人群里冒出了小声的咒骂声，我被他们的眼神盯得心神不安，便选择了离群。
　　他们讨论起来这里的原因，大部分竟知道是被卖进来的，原因各式各样，但听着也没什么问题，这才让我不安。我可听说这里有个叫雷纳德的，驯服过四阶的魔法师！正是这样那死胖子才把我送来了这里。
　　一周不到就有了五十多个孩子，记不清了，只清晰地记得出来时只剩二十二个了。在那里，人命卑贱得像蝼蚁，任谁都能践踏。
　　训练开始了，我见着了传闻中的那人，衣着整洁，看上去人模人样。
　　我们被告知今后的命运，是在床上取悦主人的宠物。对此我倒是不惊讶，可总有人表示愤怒：
　　“当初线人可是说来做执事的！”
　　“对啊对啊！当初说是做工还债就能回家的！”
　　……
　　他们还很有脾气，我看到他们愤怒的模样就忍不住嘲讽，想到他们以前肯定过着比我逍遥的日子就莫名觉得解气。
　　于是我的人缘极差，是他们口中“没有羞耻心的精神病”，我嘲讽他们的同时他们也嘲讽着我。
　　没有羞耻心吗？好啊，让我看看你们高贵的头颅还能高抬多久！
　　我们住在一个大房间里，六人一组被串在一根根两指粗的铁链上，这些铁链又串在一根更长的铁链上。最初那阵，我每晚都会挨揍，可从不反抗。
　　多么可笑！这群可怜人，都到了这地步，还这么有力气！
　　训练开始后这种情况开始好转，他们已经没空来欺负我了，哪怕只是泄愤——即使是睡觉时间我们也不能松懈，晚上也有功课。雷纳德的训练严厉而残酷，那些高傲的人的尊严正被一层层击破，每一夜都有人会忍不住偷偷啜泣。
　　每一次每一次，不受教训的人被带走，比如说头一天晚上放声哭喊的孩子，比如说那个宁死也不肯将衣服脱去的人，比如说那个不肯将自己的□□喝下去的人……然后当天晚上我们听到他们凄厉的惨叫声穿透墙壁传进来，彻夜不休。
　　雷纳德不在我们面前处置那些有脾气的人，而隔天这些人便会消失，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反而让想象力占据了上风。恐惧的乌云笼罩着我们，动不动就电闪雷鸣。
　　这样的日子不吓出病才怪，所以有那么一两个人病倒也是正常的。在那漫长的日子里有八个人生过病，只有一个人回来，因为他隔天病就好了。
　　说真的，我对他的感觉还不错。他是03号，与我一组，当时我们组只剩四个人。他个子高挑，十七、八岁的样子，有一头亮眼的金色卷发，长相俊逸，沉默寡言。这样的人死了的话确实有些可惜。
　　每一天每一天，我们学习着怎样用身体诱惑、取悦他人，而我因为‘特殊原因’更是受到了比别人更严格的训练。
　　我的身上留下了许多不光彩的伤疤，有深有浅，我耻于这些伤疤被人瞧见，更记得他们第一次看见我的身体时的反应，那让我很不舒服，而雷纳德却像知晓了什么，常常拿我做示范，以此想击溃我。我知道他们暗地里都在庆幸，于是莫名奇妙的，在众人的注视下我开始笑，看到他们怪异的表情我笑得更放纵。
　　我一定就像一个真正的精神病一样不知羞耻吧？
　　雷纳德一般不在我们面前处置人，只有一次除外。
　　那天晚上看守我们的人在外面喝酒，隔着栅栏，我看到钥匙从看守的口袋里露了出来。
　　我眼中的渴望被03号看了去，他在我耳边耳语了一番。我很吃惊，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想想还是同意了。我想我是信他的。
　　我做出渴求的模样，抚摸着自己的身体使尽浑身解数请求守卫们满足我，大家古怪地看着我，不知道我又在发什么神经。
　　我不知道我当时的样子有多么羞耻，他们竟无视雷纳德定下的规矩将我放了出去，为防我逃走，他们给我戴上项圈拴在栅栏上。
　　“你下面放了什么东西？”看守进入我的身体后感觉到异样，他退了出去想查看一番。
　　“啊~~哥哥好棒~~别，别出去~~满足我~”其实我并没有什么快感，可是他们喜欢身下的人这样反应，好显得他们特别威猛，“是，嗯~~是雷纳德要我夹着的，说不许取出来~~”
　　累了半夜，他们将我送了回去。
　　我怎么也想不通那药是怎么让他们死去的。
　　03号有点魔法天赋，能够移动金属，我们成功地取到了钥匙，可是那些高傲的家伙竟失去了逃跑的勇气！
　　狂喜，喜悦几乎冲昏了我的头脑，可我实在是太虚弱了，03号想了想过来搀着我带我一起走。
　　我们低估了雷纳德的力量，还没呼吸到外面的空气便被发现了。那一刻我慌了，我害怕03号会丢下我独自逃跑，那么我必将接受比死亡还要恐怖的惩罚。而我们是什么关系？他完全没有理由在乎一个精神病。
　　我已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可是03号看着我犹豫了两秒钟还是搀扶着我加快了步伐。
　　守卫一层又一层，仔细地搜查着每一个角落每一条通道，我想让03号自己逃跑然后自行了断，可那一丝希望之光如此诱人，怨恨之心依旧强烈。自私终是占了上风。
　　我们不可能比那些守卫更清楚这里的布置，我如此虚弱，03号那种程度的魔法天赋也派不上什么用处，被抓回去也在情理之中
　　雷纳德很生气，虽然他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可是我知道他眼底的怒火。我默默做着最坏的打算。
　　雷纳德命人带来两个乞丐，那两个乞丐看着我们的眼神相当猥琐，只是站在边上都能闻到那两个身上的馊臭味。03号看到后面无血色。
　　被吓到的岂止03号？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心中肯定又在暗自庆幸了吧？他们与我不一样，只使用过模具。
　　雷纳德命其他的人也过来看着，他们你看我我看你拖拖拉拉的样子点燃了雷纳德的导火索。
　　“你们也想试试吗？！”雷纳德一声怒吼，他们训练有素地将我们围成一圈跪坐下来。
　　雷纳德的跟班给他搬来一张椅子，等他坐定后那两个乞丐向我们伸出了腌臜的爪子。
　　他们将他们那肮脏的玩意塞进我们嘴里，尿酸味充斥着我的鼻腔让我恶心欲呕，我拼命忍下，做出享受的样子，这时边上的乞丐突然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我吓了一跳，牙齿不小心碰到了乞丐脆弱的命根，他来不及多想，抽了口气侧头看向隔壁，又忙不迭地收回了他的东西。
　　只见隔壁那乞儿蜷缩在地双手捂着裆部，鲜红的血从他指缝间小溪似的流出。大家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只有他的惨叫哭喊声穿透方圆十里，然后雷纳德用一枚扣子射穿了那人的咽喉。
　　雷纳德命人将03号捆起来，有人取来一个钳子一样的东西伸进他的嘴巴，罔顾他惊惧的表情，生生地将他的牙齿拔了出来，一颗接一颗。
　　我在胖男人那里呆了两年，他有一个儿子，他的宝贝宠物被我踩了尾巴哀叫一声都让他心疼得要死。可现在是什么情形？
　　也许是愧疚，我不敢看03号受罚。
　　当天晚上，我血红的梦里尽是03号凄惨的尖叫声。
　　惊醒，我看见他还被锁在墙角，脸上还沾着血迹和止血粉，美丽的金色卷发不再富有活力，昏暗的灯光微微摇曳，他淡淡的影子随之微微脆弱地发颤。
　　雷纳德要我们，尤其是我，好好看看他，牢牢记住这教训。
　　我们本来就吃流食，所以03号的进食没有问题，可是他越来越憔悴越来越沧桑。
　　这阵子我们都特别听话，守卫也开始放松。
　　一个星期后，03号问我还敢不敢再出去，他请求我带他出去，因为他的腿已经断了，他不想死在这里。
　　这阵子他以自己的生命力为代价提升着魔力，他能够用意念打开这些锁了，而雷纳德用扣子杀人的方法也提醒了他，他已经想好了对策。
　　那时我十五岁，对他的作为心生敬意。
　　费尽了吃奶的力气，我们终于逃了出去。望着久不见的残月，03号泪流满面，他的眼泪间或滴在我脖子上，那样灼热，热得我的心一抽一抽地疼，那种疼法从未有过，难受得淡了成功逃亡的喜悦。
　　他说他活不久了，希望死后可以回到自己的故乡。我说既然想念为什么不活着回去。
　　他沉默良久才说，他的身体已然不纯净，怕污染了那心爱的土地，而只有经过烈火的洗礼才能够回复纯净。
　　那一夜，他望着满天的星斗和皎洁的月亮，唱着甜蜜而哀伤的歌谣，歌唱着他美丽的故乡，歌唱着他可爱的亲人，歌唱着他美好的梦。
　　我的心口闷闷的。我想，当我去到他的故乡、见到他的亲人时，我会对他们说，你们的埃里克依旧纯净，他从来都是纯净的。
　　风餐露宿，条件很艰苦。恍惚中似乎又回到了小时候。
　　我倒是无所谓，可埃里克的情况越来越糟糕，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吃什么吐什么，瘦得眼珠子都有些凹陷了。
　　想着一个曾经那么潇洒的男子就要死去就让我惋惜。然后我想，如果我死了的话会不会有人为我流泪？应该没有吧，我也想不出谁死了会让我哭泣。
　　于是我觉得好寂寞，寂寞不是我需要的情感。
　　埃里克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他竟安慰我不要为他难过！
　　好吧，看在你就要死去的份上让你自恋一下吧，傻子！
　　他笑了，伸出手摸了一下我的头，这个动作几乎耗尽了他的力气，然后他睡去了，还是那么安静，静得让我有些嫉妒。
　　那天我运气特别好，抓到一只腿被藤蔓缠住的野兔。我烤了兔子，将肉捣烂和进野菜泥，然后用洗净的芭蕉叶包着拿去给埃里克。
　　我大声地叫埃里克，他静静地睡着就是不醒。一只乌鸦好死不死的叫了两声，不详的预感席卷而来，不知何故，我竟哭出声来。
　　“里昂……”听见埃里克叫我，我窘得要死。那混球竟还敢笑我，也不看看最近都是谁在照顾他！
　　“我做了一个梦里昂……我梦见镇东桃林的桃花开了，粉红粉红的，感觉柔软又温暖，我浑身轻飘飘的似乎在风里飞，一直飞到云端，云雪白雪白的，像小时候吃的棉花糖，然后那些云就变成了棉花糖，怎么吃也吃不完……”
　　笨蛋，梦里吃东西怎么会饱？吃不饱当然还想吃，一直吃一直吃当然吃不完！真是没见过这么笨的，简直笨死了！
　　翌日清晨，我被乌鸦讨厌的声音吵醒，然后我发现埃里克又叫不醒了。
　　埃里克永远留在了他美丽的梦里。
　　应该不会在吃棉花糖吧，昨晚他吃得比往日都多一些。
　　搜集了那么多天的本用来取暖的树枝派上了用场，依埃里克的意愿，我将他焚化，然后带去他的故乡。
　　望着熊熊烈焰，我突然不再悲伤。记得妈妈说过有一种神兽叫凤凰，浴火重生，埃里克一定变成了凤凰。
　　埃里克的父母见到他的骨灰时除了诧异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甚至没问我他的情况，最让我难受的是，他们竟要我把“那玩意”丢远一些。要不是确认了没送错地方，我会怀疑。
　　一时间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们“埃里克依旧纯净”。
　　他们一定不是埃里克的亲生父母，他们身上没有一点他那种潇洒的气质！
　　我问路人关于桃林的事情，他们告诉我桃木都砍了拿去驱邪了，身上沾染了邪气的孩子会被魔鬼看上勾去，镇上有几个孩子就是那么不见的。
　　我突然想带走埃里克，往返数次后终究将埃里克的骨灰洒在了那片零落的桃林里。
　　我突然又后悔了，便安慰自己说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长出新的桃树来了。
　　处理完埃里克的后事，我开始盘算着怎么报仇，我要那个胖男人还有雷纳德死得更惨烈。
　　西戈不是我的天下，雷纳德找到了我。
　　雷纳德说想收我为徒，都没有条件，谁信呢？
　　可是他用一颗纽扣杀死乞丐的手段让我心动，他说，没有魔法天赋也可以。
　　“有一天，我会杀了你。”不要以为给我恩惠我就会感恩戴德。
　　“我喜欢你诱惑人时眼底藏着恨意的样子，为什么你要是男孩子呢？”雷纳德说。
　　切，世界这么乱，装纯给谁看？我就不信他干着这勾当还能干净到哪里去！
　　“01号，你叫什么名字？”
　　“你不是听见了吗？他们叫我小贱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