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过的名字》沙米西

1、没有最黑暗，只有更黑暗

　　这个世界上，奴隶只是有钱人听得懂人话的玩具，没有人身自由和生命保障，在主人的鼻息下苟延残喘，走错一步就可能悲惨地死去。
　　可就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有两个奴隶、两个一无所有的人相爱了！他们竟然敢相爱！
　　爱情的恐怖魔力给了他们渴望幸福和承担后果的勇气，在观望中度过了不知多少个日日夜夜后，他们终于发现了一个逃跑的机会并顺利逃走了。
　　头几个月，追捕的力度很强，他们在追捕的荆棘般的夹缝中顽强地生存了下来，支撑他们的是做梦都不敢想象的幸福感，那种相濡以沫的幸福感让他们死而无憾，却更加渴望光明。
　　这是我父母的故事。
　　我母亲称我父亲为小山，而父亲称母亲为花儿，有时候也叫朱丽，他们给我取名叫里昂。
　　我有过许多名字或代称，伴随着那些名字的，是很多故事，这些故事并不令人感到愉悦，想忘记，却常在午夜梦回中一遍遍被迫回忆起。
　　我的童年在颠沛流离中度过。我见过贫穷，也见过富贵，见过人颐指气使，更体验过被人轻贱的滋味，因此我想不通：明明日子过得这样艰难，为什么父母脸上还能常常带着笑容？只有我一个人痛苦不是太不公平了吗？
　　经历的种种让我很早就恨透了这个世界，身体里低贱的血液让我感到无比羞耻！即使父母已经把最好的给了我也不能让我解气，因为那远远比不得我所需要的，而他们对我做的最过分的事情就是生下我！既然做错了事情，就要承担后果！所以，不管做错什么，我都把原因归结到我可悲的出身上：
　　“奴隶的孩子永远都只是奴隶！难道你们还指望这样的小孩会做什么大事不成？！”
　　每当我说出这句话，父母便不再责骂我，我很受用，而且觉得理所应当，看到他们无言以对的样子，我甚至产生了报复的快感！
　　于是我更恨了。
　　现在想来，我是那样不懂事，以至于老天都看不下去了，要给我些教训。
　　那年我十二岁，正和父母定居在北冥国一座荒无人烟的小山中，我们度过在那里的第二个夏天。
　　北冥是一个比较闭塞的国家，与大央和西戈隔着举世闻名的那不勒斯山脉，那是我所知的占地最广、最凶险的山脉，没有人知道它的真面目，因为深山里有很多厉害的魔兽，为防万一，方圆百里都没有人烟，也正因如此，那两年并没有遇到追捕的情况，我一度以为一切都过去了。
　　可是那年我的生活彻底地被摧毁了。
　　那天我感觉运气很好，一上来就逮到了两条大鱼，所以早早地就回去了。
　　简陋的门板碎成了许多块，我匆匆跨进家门，看到父亲血肉模糊的尸体，地上都是血，血腥味直灌进我的鼻腔，我失控了，吓得失声尖叫。
　　潜意识中我想到的是：魔兽下山杀了我父亲。这正是我每天担心得寝食难安的，而且，人怎么会这样残忍地杀死另一个人呢？
　　惊慌失措中我本能地想找母亲，却听到一个男人愤怒的声音：
　　“朱丽，你好哇！你真的很好哇！”
　　只是听到声音就让我打了个寒颤，侧头望去，我感觉我被一双狠毒的眼睛盯上了！眼睛适应了黑暗，我看到一个光着膀子的胖男人正在侵犯我的母亲，而母亲除了随着那胖男人侵犯的动作晃动外，就像死了一样无声无息。
　　我的第一个反应是逃跑，但还没跑出门口就被胖男人身后跟着的大肌肉抓住了。
　　“不……不要！”挣扎中，我听到了母亲虚脱的声音。
　　“终于肯说话了嘛~把小鬼绑到那根柱子上！”胖男人一声吩咐我就被两个大肌肉绑在了柱子上。
　　那时我的心情很复杂，或许有被父母牵连的埋怨，不过最多的还是恐惧，我已经惊吓得不能够思考，脚下父亲面目全非的尸体和空气中扑面而来的血腥味时刻提醒着我，这帮禽兽不如的东西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十二年以来，再艰难我也不曾见过这般惨烈之事，难怪父亲和母亲会逃跑。
　　可是，如果他们不逃跑，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就不会生下我！与其痛苦地活着，倒不如一开始就不曾被生下！
　　那个胖男人拿我当要挟，逼迫母亲迎合他做让人羞耻的事情，她全都照做了。我感到羞耻便闭上了眼睛，恨不能一死了之，可母亲刻意迎合的呻吟声、细弱的哭泣声和胖男人变态的笑声刺痛了我的耳朵。
　　那个蠢女人！她以为自己很伟大吗？为了我？为了我？！我不需要你这样的爱啊！你是想让我觉得愧疚吗？！你太天真了！我不会愧疚的！我恨你们啊！
　　……他们是不会放过我们的！蠢女人蠢女人蠢女人！！！你怎么都不清楚！你怎么都不清楚啊？！
　　我的心在嘶吼，前所未有的伤痛冲破了心理防线，我语无伦次地大声哭喊着乱七八糟的话。
　　“主人，请求您，给他个痛快……”母亲倒在餍足的胖男人脚边，她虚弱的声音和脸上的泪痕一定掐住了我的脖颈，不然我怎么会感到难以呼吸？
　　“朱丽，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资格与我讨价还价？我对你不好吗？你竟胆敢跟027逃跑？！甚至还有了孽种！！我要让你知道，背叛我，我就让你痛苦千百倍！”胖男人越说越气愤，他狠毒的眼神似想把我杀死般紧盯着我，面部扭曲的肌肉让我有种死到临头的恐惧感，“痛快？好啊，我就让他痛快！我要你亲眼看着这孽种怎么痛快！我要你后悔，后悔背叛我！”
　　胖男人下巴一抬，用眼神向大肌肉示意，这个动作惊得我浑身冒冷汗，母亲急急向胖男人乞求，她吃力地爬到他脚边吻他的脚趾，可她的哭泣声显得苍白无力。
　　大肌肉解开绑住我的绳索，虽然机会渺茫，我试着乘机逃跑，可惜没能如愿。
　　闭上了眼睛咬紧牙关想要麻痹自己，我的倔强不允许我求饶！我发誓，如若不死，今日所受的痛苦，我会讨回来！不惜一切代价！
　　十二岁，面对两个气力惊人的大肌肉，我毫无还手之力，被他们虐打得几欲死去。
　　“朱丽，你后悔吧？你后悔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就是要你后悔！你知不知道你哭泣求饶时的眼睛有多妩媚？让人想狠狠掐住你的脖子将你杀死！这样我就能留住你……留住你个该死的妖精！”
　　“不！不……”
　　“朱丽，你应该好好取悦我，说不定我一高兴就不再折磨他了，不然我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你看，他长得多像你，像以前的你一样干净，可是他还这么小……”
　　听他这么说，母亲的哭泣顿时像哽在了喉间，她看向我，却似不在看着我，除了嘴唇还在颤抖，就像傻了一样一动不动，那种绝望感染了我，全世界都黯淡无光。
　　母亲突然全身抽搐、口吐白沫死去的样子，她绝望与伤痛的表情，我死也忘不了。
　　母亲死后，胖男人将我带走了。我失去了父母给我的名字，大家叫我小贱种，而我也明白了，不受主人重视的奴隶，甚至没有一个像父亲那样的数字代号，编制以外，人人都可以欺负，反正死了也没有人会注意。
　　我浑身的伤从没好过，因为仇恨，我假装饿得受不了不想死而曲意逢迎。我假装不懂，在他让我穿女装时我就穿，在他让我把眼睛以下用纱布遮起来时就遮起来，甚至我的头发也日渐长了，在他触碰我的时候也会发出状似压抑的轻哼，以期某一天能乘他不备一击干掉他。
　　只可惜我太天真，以为一切尽在掌握，却原来我才是那个被拿捏的人！
　　羞愧，愤怒，挫败……
　　我疯了似的想办法搞破坏，哪怕给他带去一丝不愉都让我兴奋不已，即使被打得下不了地也绝不屈从。见我倔强，死胖子更是发话要彻底摧毁我的个性。
　　20金贝，他将我卖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方，那是一个训练奴隶的地方，建在地下，终年见不到阳光。
　　在他的“特别关照下”，我彻底失去了自由与尊严。
　　没有最黑暗，只有更黑暗。我的人生可以用这句话来概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