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层纱》水寒悠

13、13 她的世界

　　“李导，上次的照片使用权问题出现了点问题，《文化周刊》的编辑梁先生想要过来跟您进一步沟通，请问您下午三点是否有空？”梦婷敲开李力奇的工作室，低声询问着。
　　“下午吗？老子片子还没剪完呢，不见。”烦躁抓狂的声音，操作室里的人已然一天多没睡，此时，明显的，心情极为不好。
　　“梦婷美女？”
　　双手捧着从茶水间盗出的滚烫包子，高拓被烫得有些龇牙咧嘴，却依然没有错过刚刚的信息。
　　“呼呼，呼，《文化周刊》的编辑？上次不是来的柳芝吗？怎么换人了？”往手中的包子吹了两口气，高拓快速地将它放到了自己的杯子上，终于解脱地甩了甩已经被烫红的手指。
　　“听说柳小姐已经从《文化周刊》离职，新编辑梁先生如今接替柳小姐的任务。”
　　“离职？”
　　“是的。”
　　“你知道什么原因吗？”高拓看了一眼茶水间，心中却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柳芝上次过来这里约稿至今还不到一个月，期间应该被叶煜韬骚扰了无数次，在被骚扰最频繁的时段里都没有采用这样的方式，如今却为何会辞职？
　　“这个……”
　　“没事，是我多问了。”
　　“嗯。”梦婷点了点头，往前走了两步，嘴角咬了咬，最终还是转身，八卦兮兮地走到高拓旁边悄悄打起了条件，“高导，我们俩交换一下八卦？”
　　“什么八卦？”被问得一愣，高拓拿着包子的手又再放了下来。
　　“咳，是这样的，我大学闺蜜刚好也在《文化周刊》打杂，听说柳小姐离职是因为私人的原因。”
　　“然后呢？”
　　“嗯，听说是因为情感的原因。”
　　“然后？”
　　“嘻。”
　　戛然而止的对话，高拓笑看着梦婷，“不能说？”
　　“也不是，就是其他那些只是他们公司人的猜测，不知道是真是假，我闺蜜也听了好几个版本，所以……”梦婷无奈地耸耸肩，表示所谓的八卦已经完结。
　　“嗯，你想知道什么八卦？”
　　“真的可以知道？叶导他和陆小……”
　　话还没说完，已经被高拓打断：“可以是可以，只是你知道，知道得越多，死的越快，这就是个至理名言。”
　　“好吧，高导，我恨你。”
　　“没有爱，哪来的恨，梦婷美女，不要太爱哥，哥已经是个有主的人了。”
　　“高导，你变了，日常虐狗要不要每天都来一波啊，这碗狗粮我不吃，再见。”转身离开，只是，还没笑完，脸已经僵了，“叶导。”
　　“嗯。”点了点头，叶煜韬端着茶杯，落座在了高拓身边。
　　梦婷暗暗吐了吐舌头，快速的小碎步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心头有无数头羊驼跑过，却犹自暗幸，还好自己的卦还没有出口。

　　“听到了？”咬着包子，高拓肘了一下身侧的人。
　　“嗯。”点头应允，却没有发现握着水杯的手已经越握越紧，缓缓将水杯举到唇边，却怎么都没有办法将茶水喝下去。
　　“你说，是不是因为我？”
　　“不像，柳芝不像那种会被你逼走的人。她硬着呢。”
　　“嗯。”放下手中的玻璃杯，叶煜韬往沙发背靠着，疲惫地揉着额角。
　　“问到她的信息没？”
　　“还没有，后边，柳芝直接把我拉黑了。”
　　“这像她。”
　　“嗯。”
　　“什么时候走？”
　　“今天晚上。”
　　“去多久？”
　　“一周左右吧。”
　　“这么久？”
　　“嗯，片子刚刚已经送过去了，等结果就好了，这一次回去，顺便在家待几天。”
　　吃完了手中的包子，高拓灌下了半杯水才笑着回，“敢回去啊，真不怕被催婚吗？”
　　“还好，最近这段时间，我爸妈的研讨会都比较多，学校的工作也比较忙，大概没有时间管我。”
　　“没人管就是爽，好了，老子不陪你侃了，我要开工了。”说完，越过叶煜韬，直接到了茶水间把人呼唤齐，扛着摄像机浩浩荡荡地出门了。

　　半瘫坐在沙发上，叶煜韬揉着额角，缓缓地吐了口气，心中的郁结却没有任何消散，挠散头上本就凌乱的头发，那一撮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头发再次不羁地抬起头来。
　　“问到她的信息了吗？”
　　“没有。”
　　每个人熟知的人看见自己似乎都有这样的问题。相似的问题，相似的回答。每个自己熟知的人都知道自己在找她，一直在找她。
　　那时候在国外，坚持过了最初的两年，终于还是撑不住了，当她的影子，当每一个漆黑的夜里对着她的照片默默发呆，他终于还是承认，自己再也没有办法掩饰。
　　只是，那时候无论是上网，还是打电话都没有任何的回复，当时的他，只想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可以见到她，再也不会出现不回复的情况了。
　　可惜，在终于完成了学业与拍摄回国，才发现，她已经找不到了。
　　刚回国那会儿，发现再也找不到她任何信息，他尚还自信，从她的学校，她的朋友，她的家人那里总会得到信息，两人一起四年，这样的自信，在他正准备认真开始寻找她时，他有。
　　然而，这样的自信，在短短的两天，在他开始计划寻找时，瞬间支离破碎。
　　那短短的两天里，他走过了所有他们曾走的路，去过了所有他们常去的地点，问遍了曾经熟悉的人，最后却只剩下一种茫然的虚空，与自我厌弃的颓然。
　　他们在一起四年，一起四年。
　　四年，他们走过的路，去过的地点，短短两天便已经走完，两天，这两天里，他走遍了他的校园，走过了那两个图书馆，走过了他的宿舍，走过了他的教学楼，走过了他曾经的摄影社，走过了他的食堂，走过了大礼堂，走过了足球场，走过了小吃街，走遍了他的校园。脑中他与她相处的时光，相处的地点，除了在他的校园，似乎也只剩下他的校园。
　　四年的时间，原来，他与她之间的在她的学校的足迹，只剩下他们研二期间他陪她查资料他们待过的她学校的图书馆。
　　在踏进她的校园的那一刻，他甚至需要问路才找到那个图书馆，在她的校园里晃荡，他甚至不知道她的宿舍在哪，她常去的教学楼在哪，研究生三年他甚至不知道她的导师是谁，更甚于他压根儿想不起来她研究生前的大学究竟是哪一所。
　　曾经，他以为，熟知他们两人的人很多，他们身边的所有朋友，他们所有同学，甚至于他的老师都知道梁意的存在。
　　但是，当他真的开始寻找时，他才发现，他曾以为的他们的朋友，其实，全都是他的朋友，他们所有的同学，其实，也全都是他的同学。
　　她的朋友是谁，他的同学是谁，四年，他竟然，全都不曾留意。四年的时间，她的朋友、她的同学，她的所有交际圈，除了与自己相关的，他一概不知道。
　　所以，当他终于忆起柳芝，终于记起她最好的朋友时，才会那样欣喜若狂，可惜，那种难以言状的激动，在柳芝的冷眼下一分分熄灭，终至成灰。
　　四年的时间，四年。
　　究竟怎样才可以做到自己这样，对她身边的人事完全陌生，而她究竟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多大的坚持才会陪伴着这样的自己四年。
　　他这样一个人，呵。
　　沙发上握紧拳头的人，下颌被死死地咬紧，浑身轻轻地颤抖着。
　　“叶导，你没事吧？”梦婷小心翼翼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叶煜韬放松握紧的拳头，手却捂上了脸，再放下，声音已经正常，“没事，你去忙吧。”
　　“好。”
　　不经意地回头，她只看到那双一闪而过的通红的眼睛，再想认真看清，叶煜韬已经转身往暗室的方向走去。
　　那双通红的眼睛仿佛就是一个错觉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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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叶，大学都毕业了，你跟梁意究竟想啥时候请我们吃饭啊？”
　　那一年，大学刚毕业两个月，研究生的生活还没开始，但是，他的研究生生活从五月还没毕业就开始了，毕业典礼刚结束便跟着导师从蒙古到白俄罗斯跑了一趟。
　　刚回校没两天，跟几个同样留在了B市的同学小聚，才刚走进餐厅，便接受了请饭轰炸。
　　似乎被猛烈的太阳晒得有点蒙的叶煜韬犹未反应过来，“请什么饭？”
　　同样是保研的刘艺司看着晒黑了一圈的人笑着调侃，“不要以为黑了一圈，我们就不知道你装啊，赶紧的，拖饭，拍拖请吃饭。”
　　“啊？”茫然坐下，他突然发现自己曾经好像做了两个月前做了一件貌似不太恰当的事，愣愣地发问，“是不是男女拍拖了都要请同学吃饭啊？”
　　“装，你继续装。”李力奇一掌往叶煜韬身上拍去，“太大逆不道了，你这是。”
　　被拍得一晃，叶煜韬傻傻地坐下，突然猛地站了起来，急匆匆地往外跑了出去，身后是几人莫名的对视。
　　打着电话急匆匆把梁意约出来的他，猛然知道了了两个月前梁意那次“请舍友吃饭”究竟是怎么回事。

　　“叶煜韬，明天下午你有没有空？那个，我的舍友她们刚好都回来，我想，我们是不是可以……可以请她们吃个饭？”
　　“啊？为什么要请她们吃饭啊？”
　　“她们说想见一下你，所以就问一下。”
　　“啊？为什么想要见我？”
　　“其实也没什么事。”
　　“哦，这样啊，我明天要跟陈老师他们出去拍片儿，要不等下次？”
　　“嗯……好。”

　　好。
　　明明说的好，但是，毕业了，真的还能相聚的机会其实已经没有了。
　　当时，她究竟是怎样跟舍友说的，他不知道，她也没有说。
　　只是，似乎在那次以后，一直到两人研究生生活都即将结束了，她也没有再说还需要请她研究生宿舍的舍友吃饭的话。
　　而于叶煜韬的宿舍，因为两人多在他的学校见面，因而，宿舍里边聚餐的机会倒是很多。
　　在叶煜韬找梁意之前，他一直只觉得只是忘记了请梁意的舍友吃顿“拖饭”而已，在他找她的时候，他才终于意识到，其实不仅仅是一顿饭而已。
　　那时候，她的世界，他，似乎从来没有走进去过，也没有意识，他是需要走进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