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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手术(三) ...


  •   “你腿快好了吗?”往里面走了两步,我问道。
      “没。还得做一次手术。”
      “啊??”我惊讶之余都有些有些替他疼:“这么遭罪。”

      正要进屋,一直背对着我的陈圭突然又说:“你脸怎么了?”
      “没怎么呀,”我摸摸脸一头雾水:“怎么了?”
      “……好黑……,”陈圭如实说,并且慢慢走了过来,仔细看了我的脸一会儿,有些惊讶道,
      “你不是回去避暑的吗?”
      “没有很黑吧,”听他一说,我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去帮亲戚串烟叶了,他还给了我点钱。”

      “什么?钱?”陈圭看起来像是惊呆了。

      “嘿嘿。你肯定不懂的。”我笑而不语,其实是有点不好意思回答。

      我妈的确是让我回去避暑的,但是太空了,我闲不住。我们村是县里指定的一级烟草供应地,基本上靠山吃饭的村民人人都会有几亩烟草地。

      烟叶要起早去采摘,摘了之后要分类,将分好类的烟叶用针线串成一串,2米长度的线,烟叶之间的距离要均匀;穿好之后拿到烈日下的大棚里面晾晒直至焦黄变脆可以揉成烟丝。

      村里的身强力壮的年轻人基本都出去打工了,旁边的几个邻居大爷大妈都上了年纪,眼睛不太好使,手脚也不是那么利索。两筐竹篓的烟就够他们串一整天的,早上采来的烟叶,中午如果串不起来,成品烟的采购质量等级要下降好几个档次。

      而且农村人总要乘着晴天去地里干点儿农活。

      我在家里躺了几天,觉得自己闲着也是闲着,开始帮舅舅干点儿活儿,串烟叶晒烟什么的。

      回来之前,他刚刚卖出去一批一级烟。塞给我一百块零花钱。

      谁知道呢,昨天还是个穷光蛋,今天我就成了百元户。

      半个小时后,我和陈圭坐在台阶上吭哧吭哧啃西瓜,聊天。

      “好吃不?”我问。

      “好吃。”他老实说。,“挺甜挺香的。”

      “本地的西瓜,我千辛万苦运过来的,可甜呐!”

      陈圭看了一下我两眼发光熠熠生辉的状态,两眼在我脸上停留了一会儿扑哧笑了:“你半个脸上都是西瓜汁。”

      “你也试试像我这样吃。”我说。

      他不肯:“不要。难看死了。”

      “哪里难看。”

      “难看就是难看啊。”

      “哎,我有个好消息,”我说,“上学期你画的那画儿得奖了,现在放在学校展览,过段时间还要拿去省里比赛呢。”
      “喔,”陈圭似乎异常淡定,又吃了两口才歪头说,“我以前也经常得奖的。”
      我有点嫉妒:“你,好,厉害喔~”
      “嗯,”他吃一口瓜,点点头,“你嫉妒也没用。”
      “我?我不嫉妒。”
      “你嫉妒。”
      “我不嫉妒。”
      “你一看就在嫉妒。”
      “……”

      吃完西瓜,我觉得脸上糊糊的,左右开弓在脸上胡乱抹了几下。被陈圭看见了,他“咦~”了一下,让到一边露出嫌弃的表情。

      我举着黏糊糊的手,做势要去拍他。

      ……。

      六年级的陈圭回到了校园。

      六年级的时候,我的数学成绩突然好了起来,一路披荆斩棘杀入班级前五。当时班级里开始有同学问我我妈是不是在陈圭家里工作,我是不是住在他家里什么的。

      我倒没什么好隐瞒的,毕竟是事实。只是别人那种打听小道消息的样子让我很不舒服。
      再来说说我们数学老师,外形头大且秃;比例腿短且胖;两斤啤酒肚护体;三层肥膘加身。

      数学老师的习惯是,每次数学课堂测验都当堂批改,考的好的他就当场表扬,考的烂的就当场丢试卷怒吼。

      有的时候做试卷,他会站在你身边看你做题,如果你做不出,他比你还急,一边讲一边冷不丁给你一耳刮子。并且用他独特的语言风格让你切实体验什么叫做无地自容。

      就这样,听说他还是数学组组长,班级考试平均分遥遥领先其他几个班。
      都是给吓出来的。

      我和朱玉兔都在他掌下受过教,朱玉兔是因为一个平行四边形,我是因为一个扇形。
      我俩被他弄得一上数学课就心惊胆战的,经常在背后吐槽他。

      当然,这是他心情不好的时候。

      心情好的时候他会在上课的时候不停讲闲话聊八卦。有一次竟然在数学课上跟全班讲起青春期男生女生的身体性状变化。

      竟然还有很多同学喜欢他。一个阴晴不定的男老师,打着为为祖国培养精英的旗号,靠发泄情绪来树立自己在班级里的形象。

      有次数学考试,我们在下面埋头苦写。陈圭率先做完了,按照数学老师的惯例,先做好的同学先批改,陈圭不怎么能动,有特权,他是亲自下去批改的。

      批改完后数学老师返回讲台上,一些做题快的学生陆续上去批改,改完的人可以坐位子上自由活动。

      数学老师那天心情就很好,开始和成绩好做得快的同学开启话唠模式。

      我做题很慢,每次都是全班最晚交卷的那一批,每次听到你一言我一语的对话就很烦,又没法说。

      “老师,我要去下厕所。”陈圭的声音。

      数学老师批准。

      当时我就坐在第一排,挨着讲台的第一排,不知怎么的,就引起他的注意了,我一心解题的时候,他在头顶用一种笑眯眯的语气说:“听说杨欣桃和陈圭住在一起?”。

      他也许是冲着我说的,可是我做题很慢,根本不可能去说什么。但是下面很快就有人回了:“老师,不是住在一起,杨欣桃的妈妈在陈圭家里打工!”

      数学老师了然,用同情和惊诧地目光询问我:“真的假的?”

      下面还有个男生说:“他们俩关系可好了,上次杨欣桃还扶着陈圭去上厕所……”

      他说的是刚开学那天,陈圭练习走路摔到了,手心蹭去一大块皮,没法拄拐杖,我只好扶着他一路跳着去卫生间。

      我真想撕烂那男生的嘴。

      全班又开始笑并且议论纷纷。人有时候就是这样,抓到点感兴趣的东西,就会不顾一切娱乐自己。

      我紧紧握着笔,就当默认。最后一道题,怎么也写不下去,怎么看,也不懂它的意思。满脑子,都是数学老师和其余同学苍蝇一样的嗡嗡的声音。

      刚好后门“吱呀”开了,数学老师略感兴趣地发问:“陈圭,听说杨欣桃妈妈在你家打工?”
      全班的那种窃窃私语的声音立即停下来。都在等待陈圭的回答。

      陈圭好像还有点反应不过来,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去上了趟厕所,话题就这样扯到他那里去了,于是有好几秒没有说话。

      全班一阵静默,我感觉连翻试卷的声音都没有了。

      心里有一种羞耻感,疯狂的蔓延,让我想就此消失。这种羞耻在我的学生生涯里如影随形,我变成什么样,疯狂学习,努力开朗,都是为了躲避它,或者迎接它。

      这种羞耻,叫做低人一等。

      陈圭评价学生时代的我时,他说我敏感,懦弱,有些事永远不敢拿出来说,只会在心里折磨自己。他后来说,你明明很励志的小桃子,为什么那么怕反抗呢?

      陈圭愣了下,终于在静默中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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