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1. Out to se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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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圆历1520年，北海
这是个晴朗的正午，大型客船克伦威尔号驶入塞托岛港口，鸣响了尖啸的汽笛，白色蒸汽不断冒出又消失进天际。
菲尔特提着行李皮箱混在卸货般从船上走下的乘客中登上陆地，头顶是湛蓝的天空，蓝得叫北海人难以置信，阳光尤其强烈，有些刺痛她太久没见过光线的双眼，她抬手挡在额前，顺势仰起头想把陌生的蓝天看得更仔细点。她失神呆在原地的片刻，后方不合时宜地响起客船警卫愤怒的粗嗓门。
“让一让！各位让一让！正在抓偷渡客！”
菲尔特回过神，她知道这个声音，因为跟他们打过一次不怎么愉快的交道。她只好低垂着头，鬼鬼祟祟地隐入拥挤的人群中，可以的话她想省些力气，相安无事的悄悄溜掉最好。
“麻烦各位乘客协助！有个金发的，穿白色衣服的女性没有买船票！见到这个人请通告一声！”
这下好了，警卫话音刚落她附近一位妇人立刻警觉起来，随意打量了她一番后，眼神已充满把握──就好像不需要放眼望去也能确定不存在第二个有着如此难以言喻的审美、全身上下装束都是白色的人。
“呃……你好？”菲尔特被对方赤|裸裸的视线看得怪难受。
“偷渡客在这儿！”妇人不留情面地指着她大叫。
“啧……”
好吧，这有些尴尬，菲尔特无奈，现在她必须要使用所剩不多的体力溜走了，趁还没有产生纠纷之前。
刹那间那位妇人如同见鬼似地神色大变，边发出见鬼般的惊叫。
“咦咦咦？她消失了！！”
稍后数秒钟，距离港口数百米的城区街道上凭空出现了一人的身姿。长筒靴踩踏在路面叩叩作响，紧身短裤下两条健美的大腿不疾不徐地晃动，一只手插在敞开的夹克外衣里；大半个腹部裸露在外，上面清晰可见紧实的肌肉线条；浅金色头发扎成又粗又长的麻花辫垂在背后，跟随着步调甩出轻快的节奏感。
漫无目的地走了一阵后，她停了下来。
不觉就走到一条人迹稀少的街，风卷着碎报纸在路灯周围打转，褐色的砖瓦墙斑痕累累，上面胡乱地贴着几张残破的通缉令。
菲尔特站在这儿思考该去哪，找个旅馆住下，或是可以填饱肚子的地方，刚才那一招害得她更加饿了。环顾着四周，无意间瞥见墙上的通缉令，她视线一下子定住。
在那堆惨黄色的牛皮纸当中唯独有一张很新，应该是刚贴上去不久，所幸还没沦为街头混混耍飞镖的靶子。
印在上面那张脸是个英俊的深肤色男人，他微微狭起的双眼是苍灰色的，削薄的唇角似笑非笑地上扬着，像在对谁做出挑衅的样子。
“哦哦！这是……！”
三步并作一步奔到那张通缉令前，目中有狂喜的光，并且情不自禁喊出了声，她自己都感到一丝羞耻。
毕竟实在过于惊喜，菲尔特没想到会这在这儿见到他，尽管只是一张照片。那个人鲜明的面部轮廓还是和她记忆中一样，她有些好笑他仍然戴着和以前一样的帽子，又新奇于第一次见他蓄起了胡子，他已经不是少年了啊。
特拉法尔加·罗。
四千五百万贝利，不论生死。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显然她偷藏在克伦威尔号底舱不见天日的时候错过了这个新闻。出海以来她就时常关注着天空和从那之上飞过的送报鸟，在这之前还不曾遗漏过一次，就为了获得来自那家伙的一点消息。她是知道他会去当海贼的，现在看来他确实如愿地扬帆起航了，还干出了什么惊动政府的事，或许也已经去到了伟大航路呢，那里毕竟是所有海贼趋之若鹜的地方。
“哼，真有他的。”
菲尔特感觉到两颊的肉不受控制地往上跑，她猜自己看起来一定很蠢，像个太久没开心过忘了该怎么笑的人。理由别无其他，菲尔特来到这片大海上有一半的原因就是为了找到特拉法尔加·罗，想再见到他。这或许是个微不足道的念想，但异常有效，她靠着这个捱过了很多了无生趣的日子。至于另一半原因，她决定把这个问题丢给包罗万象的大海，一切才刚开始，往后的日子还会很长。
她撕下特拉法尔加·罗的悬赏令，认真折整齐才揣进夹克里，现在她急需打听这个错过的新闻。众所周知酒馆是打听情报的好去处，也是目前最快的办法，这么一想她估量着兜里少得可怜的贝利，这点钱也许只够在旅馆住三四天，但她无论如何都想知道他的消息。
要不是这么穷她也用不着偷渡，事实上她现在能够遥遥远离西比勒来到赛托岛，一直都是靠偷渡，有时候她藏在海贼船上，更多的时候是客船或商船。
没有费太多功夫，刚走出街口就看到一家叫“峡谷”的酒馆，她想着这个特别的名字边走了进去。
里边光线不亮，吊扇在天花板上转得慢吞吞，中年酒保有气无力地擦着杯子，顾客寥寥，三个痞子窝在角落玩纸牌，吧台边则坐着一个身穿西装的男人。
菲尔特到吧台坐下，旁边两个座位之隔的男人扭过头看了她一眼，又继续喝酒。她也留意到这个把西装穿得懒散又不正经的男人，不过他的棕色头发似乎经过仔细打理，看起来像个有型的鸟窝。
再过一些时间，菲尔特会得知这个男人的名字叫克莱德。
“一杯冰牛奶。”她把行李箱掷到地上，对酒保说。
老酒保愣了下，表情明显写着没见过谁在酒吧点牛奶，反观菲尔特身板挺直端坐着，从神情到姿态都称得上正经，像在干一件自认理所当然的事，酒保默然，拿出了调酒用的牛奶。
“先生，你知道这个人吗？”她给酒保看了那张通缉令。
中年人胖墩墩的脸上露出还算友善的微笑：“哦，这是最近才冒出来的新人海贼，这位小姐莫非是赏金猎人？”
前面无疑是废话，后面的寒暄式问句倒使菲尔特来了兴趣，确实有赏金猎人这么种职业来着，讲真的，她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去当赏金猎人？考虑到目前朝不保夕的日子，说不定她真的可以立马在赏金猎人界出道了。
“算是吧，”她随口回答道，手依旧指着通缉令上的脸，“如果你知道有关这个人的信息，能告诉我吗？”
“抱歉，我也只见过通缉令，上一期的报纸也没有报导什么消息，谁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酒保说。
“是吗，谢谢你。”菲尔特垂下了眼，有种受挫的失望，天知道她有多期盼获得罗的消息。
酒保看着顾客突然无精打采，为了化解尴尬就只好问：
“那你需要些吃的吗，小姐？”
这么一说她才想起自己快饿死了，“嗯，如果有三明治的话。”可是她也消费不起大份量的食物。
这三明治味道不怎么样，里面的沙拉酱甚至有点走味儿，多亏她的嘴不挑食，为了填饱肚子什么都可以咽，只要能活下去就行。
这时间酒馆一直很安静，直到那扇木门再次被打开，几个粗野的混混吵吵嚷嚷地走了进来，他们高声吩咐酒保上啤酒，接着就在后面聊着什么。
“喂，快看，吧台那个小子好像有点儿面熟啊。”
“可不是那个混球赏金猎人吗？！”
“哈！可算让我们遇着他了！”
……
菲尔特没去注意身后那些家伙的对话内容，稍不留神吧台已经被他们包围了，举止神态分明表示着来意不善，他们的目标是她旁边那个棕发西装男。
她照坐在位置上没动，对与自己无关的事也没兴趣多看一眼。当然，她不知道这将是她和克莱德相识的契机。
至于兰迪·克莱德，这个当时喝着马提尼边思索后半生该如何浑浑噩噩过下去的男人，被宿醉搅得一团糟的脑子还不太清醒，发现自己被几堵人墙包围时，他仍然一脸没睡醒的样儿。
“嘿，还记得老子吧。”为首的一个秃头贴近克莱德，露出湿乎乎的黄牙。“你小子前久赢了我们不少钱啊，花的爽快吗？”
“要是你以为出老千能瞒天过海就想的太美了！”旁边有人接话。
“当时只是不方便跟你计较，现在是时候把这笔账算一下了。”后面一干人摩拳擦掌。
在逐渐热烈的气氛中，克莱德瞪着死鱼眼沉默了几秒：
“你们谁啊？”
“……操！别说你忘了他妈的那七百万贝利！”
“噢，你就是──抱歉还是想不起来，我对小角色一向印象不深。”克莱德撇过脸，不打算再搭理，他自顾自抬起酒杯，接着刚到嘴边的杯子飞了，同时地上响起玻璃破碎的声音。他也起了点脾气，不得不又把视线转朝秃头，而对方已青筋爆起，打掉他酒杯的右手还悬在半空，准备下一击直奔他的脸。
“究竟谁是小角色，你想试试？”
拳头猛然伸到克莱德跟前，他快速跳下高脚椅，“好吧，我接受。”他闪避开后，又一波拳头朝他挥去，其他人也接二连三扑向他，克莱德一边移动着步子，在混混们不间断的攻击当中流转自如。
嘭！啪！只见酒瓶被砸烂，桌椅被掀翻，男人们上蹿下跳的足迹遍及酒馆中每个角落，场面一度很乱。
这边坐在吧台的菲尔特对于自己充当着聚众斗殴的背景板倒没什么不满，她压根对周遭视若无睹，连面前的酒保脸色有多差都没看见，她安详地喝着牛奶，也没发觉一具□□从背后迅速飞来──被克莱德踢的──接着那大块头还不偏不倚重重撞上了她。
“噗！”嘴里的牛奶喷了一地。
“你没事吧小姐？！”那撞击力度连酒保手里的玻璃杯都为之一抖。
菲尔特淡定擦掉嘴边的白色液体，平静道：“我没事。”
她也没法跟晕厥在地的大块头计较什么，只瞥了一眼又若无其事地调整好坐姿，继续吃剩下的三明治。
一旁乱斗还在激烈进行，这时又有个壮汉脑门挨了克莱德一拳，他眼冒金星脚底打滑，一个不稳砸向坐在吧台的倒霉姑娘。这么一砸撞到她的手臂，于是拿着的三明治滑落掉到了地上。
“……不要紧吧小姐？”酒保的声音越发小下去。
“不要紧。”是不要紧，立刻捡起来还不照样可以吃，菲尔特这么想着，弯下身体伸手去捡。
可那些四处乱窜的脚不长眼睛，下一秒她眼看着珍贵的口粮被踩得稀巴烂，伸出的手顿时绝望地僵住。
“……”酒保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前刻菲尔特还在努力疏松着快要蹦出来的面部肌肉，此时她完全不打算为此努力了，就算流血断头能忍，食物被糟蹋绝不可忍！她从地上站起来，紧接着就使出一个回旋踢，爆发出的气流在酒馆中刮起一阵旋风，那个踩到三明治的家伙立刻呈对角线被踢飞至另一头，半个身子嵌进木墙里。
空气一滞，不明真相的斗殴群众停下动作，注意一致转到肇事的金发姑娘身上，见她横着眉，两只蓝眼睛怒气冲冲，众人一副之前怎么没看到这个人似的神情，因为惊讶或是其他什么缘由傻愣了半晌。
克莱德也是在这个时候才注意到菲尔特的。
她背着光线走进酒馆时，他什么也没看清，以为不过就是个普通顾客，此刻才发现那是无论从哪方面看都尤其醒目的存在。皮肤白的吓人，是那种不常接受日光照射、差不多没有血色的样子；蓝色的双目令人联想到最纯净的托帕石，衬着这幅严肃得没点儿波澜的神情显出几分凛然。
至于相貌，克莱德见过不少漂亮女人，而眼前的这个超乎他多年的见识甚至想象，仿佛出自上帝之手精雕细琢出来的脸蛋，绝对是万里也难挑一的极致。但整个人携带的气场却像块千年化石一样冷硬，没有丝毫女人味。
克莱德才不会说他对菲尔特的第一印象是这样的。
秃头最先打破局面，吹了声口哨说：“嘿，没看到这儿还有个美人啊，怎么你也想和我们玩玩吗？”
菲尔特回以用鼻子发出冷哼，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坐回高脚椅上，只想把她的牛奶喝完。
“喂喂，别无视我啊，揍了老子的小弟想就这么算了吗？”秃头说着话开始不怀好意地朝她走近，旋即一只手从后面揪住他的衣领，他站住。
“你也别无视我啊，咱们还没完呢。”克莱德在秃头背后说，他伸直了手像拎一只鸡，身高优势令他俯视着对方的眼神带有微妙的不屑。
这眼神想必让秃头非常不爽，他咬牙切齿地回应挑衅，两个人一触即发，克莱德反倒轻笑了笑。
这正好，他也差不多该动动真格了。
半分钟后，鼻青脸肿的混混们连滚带爬地离开了酒馆。
四下再次回归寂静，阳光悄悄然透过窗缝照着一片狼藉的地面，照着那个不成形的三明治。克莱德跨过满地的碎屑，回到吧台老位置上，看向菲尔特开口：
“抱歉，小姐，好像给你添了麻烦，我会赔偿的。”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001. Out to se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