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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未央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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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梅花儿于枯枝上艳吐芬芳,不甘示弱的一串红也在墙角绽放着属于自己的妖娆,唯有翩翩墨兰恰如姿态秀美的舞娘为这冷冷冬日相和。芳草萋萋,鲜花采采,如今的容府花园,一如逢春之时。
园中有人。
有宽袍绶带青衣常服的如玉公子,有素钗简服白衣青裙的娇娇小姐。
陆意婉此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刻钟前她和容允听了舅母的话,一齐来到园中。可是,意婉不禁有些疑惑,即便她知晓容允是个冷清的君子,但他对待几位妹妹还有自己时一向都还是很好说话的,如何这时候却偏偏不说话了呢?
容允也觉得有些抱歉,他一向把意婉作妹妹看待,也的确愿意替易池兄多看顾着点意婉,但他刚刚看着陆意婉分明是看怔住了,心中一时之间不知作何反应,这才一路上冷待了意婉。想着自己还是应该要做些补偿,他紧着回望过去,向着意婉说道,“不如让臣下为您介绍一下园中新添的花草品种?”
恰巧此时陆意婉也正好回头,她手里正轻握着一支墨兰花,浅粉色的花朵缱绻铺开,映着她如雪脸庞,身后重重奇花都成了布景,只描得眼前人仿若刚从画中走出。
意婉听得容允问话,眉眼弯弯,连忙笑着回到,“如此,便就多谢表哥了。”
此一笑仿若冰消雪霁,直直打破了二人之间的冷,又直直地穿入容允的心里。很久很久之后,容允还一直记着陆意婉的这个笑容,这个意味着正式开启他二人缘分的笑。
容允温润地笑了起来,也把陆意婉看呆了去。如果要论到君子如玉,满朝文武谁又能比得上他,即便是装模作样的顾书沉再修炼十年的性子也达不到容允这般境地。
两人这便结伴同行,又本就是世家中人,关于花草自有几分研究,一路上品评花草诗书,竟把后头跟着的人都抛得远远的。
走了不多时,容允才发现二人早已围着花园走了大半段路了,陆意婉却还在凝神欣赏着新近种上的奇花。她此时用素手轻捧起花朵,将脸颊凑近闻着花朵的芬芳,她爱着花的娇美,却不知有人亦正在赏她,正是人比花娇。
意婉什么都不想说,她实在太享受这样的环境了。如果能给她一个机会选择,她宁愿一人独居小小庭院养花种草,闲来无事赏赏景,读读书。她如今一直深陷在前世灭族的恐惧中,她多怕,怕有朝一日就将自己迷失在了仇恨和争权夺利里。
容允见意婉有些沉迷,他也不便催促,只好静静立在一旁端详着意婉。但见她轻蹙娟眉,但见她微露梨涡,但见她笑颜如花。容允勾起了嘴角,开心,就好。
花园里,有各色花香融了冬日的风,暖香传到各处角落,惹人迷醉。只不知,此时园中二人,是只有一人沉醉在这花香里吗?
午时时分,二人方才回到正厅用膳。一见二人同回,大厅里头的长辈纷纷善意地笑了起来,陆意婉一时间有些迷茫,睁着无辜的双眼看向容允,却见容允也有些尴尬地笑着回看了她。
意婉一个激灵,赏花过后的疲倦通通消失,整个人猛地清醒了过来,有些难以置信。不会是,不会是,表哥的婚事!
她的脸色苦了起来。容允一直都是京城女子心目中的最佳郎君人选,也正是因为争着当他妻子的人太多,容国公府众位夫人的眼光又奇高,这才一直磨到现在还没定下婚事。
大抵也是前世吧,外祖母还动过心思,想要把她说给容允,大舅母一直拖着不同意,紧接着不久皇帝就驾崩了,民间还得禁婚事一年,这事儿就先搁置了下来。结果禁期一过,陆意婉就看上了顾书沉,闹得满城风雨,这桩婚事才不了了之。
想来如今外祖母是又想起这茬了,意婉有些无奈,但想到这事反正不会成的,她也就听之任之了,也让老太太高兴几天。于是她也随着众人笑了起来,进入席中。
整个中午意婉陪着外祖母聊聊天,听长辈们说说容允的笑话,也就过去了。转眼间,陆意婉再次乘上来时低调的马车,向众人告别离开。
意婉握着手里临走时大舅舅给的纸条,长长的眼睫微微颤抖,还有些没晃过神来。大舅舅,居然把容府在宫里安插的人手调配给了她。陆意婉轻笑着,想起大舅舅仍旧不减的潇洒风姿和关怀的笑意,心内一片暖意。
一路风平浪静回至宫中,陆意婉方才想起妧表姐的病情。她原就打算回宫来查的,听那小丫鬟的描述,只怕容妧也多是在宫内出的状况。斜支着书案,她唤来碧莲,吩咐她再去打听打听前日容妧回去时走得哪条路线,可有什么异常。
待得意婉午睡将醒,碧莲方才回来。
碧莲微低着头,用略低却绝对能让人听清的声音回着自己调查的结果,“公主,奴婢问了许多宫人,包括了那日曾为容小姐引路的宫女,都说那日天气太冷,表小姐不愿太费路程,宫人便为她推荐了一条近道儿。”
“哦?”意婉打起了精神,她直觉问题必定出在这条近路上,“那路上可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可打听清楚这条路上有哪些宫室?”
碧莲很镇静,看得出来她是全部都有问过的,“路上倒是没什么特别的事,只表小姐有些疲倦,在轿子里睡了过去。一路上经过了坤宁宫,未央宫,秋怡殿、、、”
陆意婉忽地叫了停,她的表情有些严肃, “你把刚刚说过的宫室再说一遍。”
碧莲有些不明所以,但仍依言重复了一遍,“坤宁宫,未央宫,秋怡殿。”说完不解地看向意婉。
意婉紧紧地闭上眼睛,生怕叫人看出一点儿异常来,她尽量用着和平时别无二致的声音,“说说这未央宫和秋怡殿。”
碧莲这才接着说道,“未央宫一直是宠妃居处,但今朝自朱贵妃去后再没人入住,便一直空在那儿了。倒是秋怡殿,如今住着的是两位不得宠的贵人,但据说也都是安守本分的。”
陆意婉早已收拾好心绪,微笑着,仿若有些疲惫地朝着碧莲摆了摆手,“好,做得不错,你先下去吧,本宫再休息会儿。”
碧莲依言退下,内殿寝室只余下意婉一人。意婉浑身发着颤紧紧捂住嘴,生怕自己发出尖叫声,未央宫,未央宫,她闭上眼睛,那正是萧湛登基后给侧妃容氏宛贵妃赐下的寝殿。今日绿袖无心的一句话此时一直在意婉的脑海中回荡着,“中邪了,中邪了,中邪了、、、”,她崩溃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仿佛这样就能不再听见这句话了。
但很快,意婉又镇定了下来。她扑至书案旁,练着自己的一手书法,尽量平心静气。不过是一句未央宫,就能引她想起前世那些事情直至崩溃,意婉想着,自己的心性着实该多磨砺了。
练了片刻,看着手下熟悉的字体,意婉的心有了些许安宁,再回想起容妧的事,只觉着还是要想办法先把人唤醒再说。至于是否中邪,意婉相信,不论是哪个容妧,她也许会因自己获封公主而不忿,也许会因余兰压制而恼怒,但无论如何,容妧绝不会做出不理智的事情,她也绝对会顾念着与自己的血脉亲情。
意婉有些苦涩又欣慰,重来一次,她终于明白了属于她们这些世家女子,镌刻在心底里的家族观和大局观。其实,她笑了起来,容妧一直也都有着让她敬佩着的闪光点。意婉一直以来都很清楚,容妧一直以来都爱着萧湛,只是萧湛却一直待她很冷淡。但容妧却依旧选择了不哭不闹,为萧湛打理好内宫,给他一个宁静的后宫。
意婉还记得她曾经问过容妧,这样做值得吗?你的心不会痛吗?
那时候的容妧只是漠漠笑了笑,大抵宫中琐事早已经磨平了她所有的喜怒哀乐,“只要他能有安宁的后宅,能真正全心投入到国事当中,身为容国公府的大小姐,身为宫中贵妃,我问心无愧。”也许那时的容妧并没有什么表情,但意婉依旧记忆深刻的是她眼中透出的光亮,那么耀眼,那么迷人。
回想起来,意婉的鼻子又酸了,她强自忍住,宁神静气。
当务之急,只怕是要先让容妧醒过来。意婉摩挲着袖口,不住地思索着,整个下午都恍恍惚惚。
到得夜里,意婉躺在床上,仍旧不断在想着容妧的事。忽地一个念头闪入脑海,如果,如果容妧就此没有醒过来会怎么办?她又很快地摇了摇头,不,不,不,一定会醒的。但惶恐与不安的感觉还是如潮水般,仿若即将要将陆意婉吞没。
陆意婉睡觉时从不熄灭烛火,黑暗总是叫她想起前世,但她今晚即使有烛光相陪,依旧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挣扎了许久,意婉才终于有了点儿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