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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第六十八章 伏击 ...


  •   帝帐的烛光亮了一夜。人来人往,进出如潮。帐内,西夏军师张元侧坐左侧,军师吴昊位于右侧,各团各部的大小头领为于下方。
      张元和吴昊俨然已为西夏军事的总指挥,从定策到安排都是两人一手抓。
      李元昊坐在上座,听着,看着,只在张元、吴昊请示时点头允诺。
      当月暗星稀,在朝日初升,帝帐内的将领陆续出帐,奔往各自的营部。

      李元昊拍拍昏沉的脑袋,舒活下僵硬的身体,走出帝帐。
      近侍牵来御马,李元昊拍了拍马首,翻身骑上。马蹄慢行,在近侍的牵引下往营外巡视而去。所有的兵士都起来了。一路上不断有兵士跪下向他们的帝君行礼。李元昊一一颔首。
      清晨的风,拂过每一个人的脸,清晰了每一份崇拜和狂热。

      野利遇乞是李元昊手下头号悍将,野利氏在西夏亦是权倾一时。天都右厢的精兵在他的率领下,整齐的通过营门赶赴左右军师的指定地点,等待出击的时刻。
      远远看见帝骑的到来,野利遇乞勒马停下,大声喊道:‘全体——停——’
      等到李元昊的坐骑靠近,野利遇乞翻身下马,身后众将士跟他一同齐刷刷地跪拜。
      李元昊的马经过他们时停下,他下马,亲手扶起野利遇乞,拍了拍野利遇乞的手背,道:‘遇乞,你的不满朕都看在眼里。’
      野利遇乞本是心直口快的汉子,李元昊做太子时没少受他的气。但随着李元昊的刀光血腥愈重,野利遇乞的嘴巴一日比一日闭得严实。
      就算是投诚的宋人,也还是宋人。西夏的军政,凭什么要受他们最鄙视的宋人指挥?
      野利遇乞用沉默来抗议张元、吴昊对西夏的军政指手画脚。

      ‘佑——凯旋——’
      李元昊的嗓音响亮地响在野利遇乞的耳边。
      ‘凯旋——’
      ‘凯旋——’
      兵士们高声响应着李元昊,话声铿锵,直击长空。

      直到李元昊走远,直到野利遇乞领兵走出老远,野利遇乞脑中还回响着李元昊扶他起来时在他耳边的低语:

      ——朕是在用狗打狗。

      融雪未消,野利遇乞却汗湿了背。
      在李元昊眼中,究竟谁是狗……

      ‘禀圣上,敌军已到十里外。前锋营和中军会合,约为1万两千人。后军六千余人,中间相距一里!’
      ……
      ‘禀圣上,敌军已到五里外。骑兵在前,步兵压阵,单一列队,横向五十,排列紧密,纵向长达半里!’
      ……
      ‘禀圣上,敌军已到两里外。前进方向正对我军偏右三百丈!’
      ……
      ‘禀圣上,敌军已经全部进入射程范围!’
      ……

      ‘张元,’李元昊转了转手腕的护腕,转头对他西夏的左军师道:‘时间差不多了吧?’
      ‘回圣上,是。’
      ‘那,随朕往走吧。’
      李元昊对一旁的近侍官做了个出发的手势,双腿一夹马腹,自顾自地慢慢走在前面。

      ‘全军注意——’近侍官举起鲜艳的信旗,从列队旁侧飞马奔驰,‘前——进——’
      将领们抬高了手,‘前——进——’
      旗手压低了旗帜,‘前——进——’
      兵刃相碰,盔甲作响,重甲骑兵铁鹞子齐列跟随。

      第五组了……
      派出去五组斥候皆未返回。
      原因不明,就是原因分明。

      杨威竡抬手,喝令前锋营全面停军。过分寂静的山谷,寂静到除了他们前进的声音没有其它。展昭彻夜未眠,往返前锋营和中军为了不被西夏有各个击破的机会,两军会军,一同行军。速度,也因此放慢了下来。展昭终究放心不下,在会军后,跟杨威竡一起领了前锋骑兵,先行探路。
      越往前行,危险的味道愈为浓烈。这种只能用本能来解释的理由根本不足以成为理由。
      杨威竡手一挥,黑大立即明白地翻身下马。他解下身上的皮甲扣在地上,伏上皮甲上仔细凝听。
      半响,他直起身,道:“一里外,大队骑兵。”

      大队骑兵,不可能是他们的斥候。
      伏兵,是肯定了。
      “展大人,你看?”
      展昭招来最近“小叶,你去禀告杨元帅,疑有埋伏,请求备战!”
      得令的那名先锋骑兵转马纵奔,领命去报。

      随后,杨威竡亲身带了一百骑兵前行侦探。
      杨威竡等人前行不出百丈,发现一排铁盒,一十二盒,横拦道中。
      “少堂主……”
      “叫将军。”
      多年的习惯,让黑大在行军中也时常叫错口。杨威竡一喝,他立时改口,续道:“将军,要不要属下去查看一下那些铁盒?”
      杨威竡点头,“查看是必要的,但恐防有诈,用道具。”
      黑大慎重的点头允道:“是——”
      他下马,靠近铁盒,倾听里面有‘噗噗’和‘咕咕’的声音。他后退,低头寻找,眼睛一亮,找到一块大石,举起,对准其中一铁盒,砸去。

      砰——

      咕噜——咕噜——
      数百信鸽腾然飞天,散落满天的毛羽,扑腾着翅膀,奋力往水洗蓝天寻求久违的自由。

      李元昊登上了山坡,遥遥望着脚下的狭长地域,望着那一条缓缓挪近的黑线缓缓。
      就在空中出现成群飞禽之刻,数以百计的巨石从三面山头猛弹上空,他们在空中划出一道向上的抛物线后开始下坠,呼啸地向宋军前锋营砸去……

      在往后的正史、野史里,对西夏此番用白鸽为信褒贬不一。
      有人说:李元昊先用铁盒迷惑了宋军,再以此为信,得知宋军的行进方位,一举出击,堪称鬼才。
      有人说:李元昊已经掌握了宋军的行进,还放置铁盒成排以至后来骑兵突击时被绊倒造成阻碍,实在是多此一举。
      但无论后人如何说,放置信鸽其实不是李元昊的主意。
      李元昊的两大军师张元、吴昊都有着令他头痛的嗜好。
      吴昊是复教狂热份子,但用药使毒的本领高妙,让受害者敢怒不敢言。
      比起喜怒无常的宗教狂人,张元实属正常人,他只不过喜欢华丽和签名而已……

      飞天的鸽子,染血的绒羽。

      就让宋夏交战史上最惨烈的好水川之战,就此华丽的拉开吧——

      巨石呼啸的砸下,躲避,是人的正常反应。
      “敌袭——!”
      展昭只来得及喊出两个字,一片惊呼声中,整齐的列队瞬间散开。

      “统军——结队——”
      石雨落定,展昭来不及统计伤亡,呼喝着将四散的骑兵队重新统合。
      滚滚尘埃中,聚集到他的身边的骑兵或多或少都挂了彩。聚集到他身边的骑兵中,展昭没看见胡辛狄,那个挽了袖子跟他嚷嚷着要去给兄弟撑场子打架的小伙。展昭没往地上看,他不想在残枝断臂中,看见熟悉的脸。

      投石的攻势只开始了一轮,张元的嗜好固然是在正面交战前最大限度的消耗敌人军力。但好水川的地形,不容他再砸下更多的巨石啊。
      再砸,就算能将宋军砸死个千八白的,这道路也会被这些巨石给堵住,西夏的大军也不能通过。最后只会放走他们花费了大心计伏击的部队。

      杨宗保,白豹城之战后,这个名字在西夏军中人人念起,都会咬牙切齿,恨不得拔他的皮,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杨威竡、展昭、白玉堂、卓东来……一个名字代表的都是一段西夏的血泪和耻辱。

      不灭,不足以平恨。
      不灭,不足以雪耻。

      “……用你们血祭……!”
      白到透明的手指恨恨地折断扇柄。
      张元对吴昊的怨念没兴趣,他只要一展所长的舞台。
      李元昊也没兴趣。他的血只为了天下而疯狂,他的清醒只为了拔出所有阻碍的刺。

      张元站立在山顶,衣袂迎风,倒有几分潇洒的脱俗之姿。他双手手掌不轻不重地脆脆一拍,旗手的旗帜迅速跟着变幻。

      待战崖间的铁鹞子冲刺而出,每一下的马蹄都如重锤砸在山地。
      天地,在那一刻为之而动摇。
      如雷滚滚。

      “杨兄!中军布好阵法前,不能让他们过去——”
      展昭驱马,迎上放回的杨威竡。情急之时,他也顾不上军阶称号,急声呼道。
      杨威竡悬勒住马身,前蹄高仰,额角的血渍因为无暇去抹而渗入眼角,沿颊淌下。杨威竡拔出腰间的雁翎刀,高举迎光,鼎沸嘶鸣中,他声嘶力竭的吼叫压倒了一切:“男儿们!勇者赴死——”
      展昭声灌内劲,在战场上崩裂炸开:“敌军设伏!全军存亡在此一刻!随我迎敌——!”
      前锋营能动的骑兵陆续聚集到展昭和杨威竡的身后,雁翎刀纷纷迅速出鞘,死亡的恐惧和翻涌头的血气充斥着他们的躯体,空气中持续回荡着他们的吼声:“勇者赴死——!迎敌——”
      展昭和杨威竡一马当先,黑大紧随其后。他们的身后,是已经不足两千的前锋营骑兵。

      铁鹞子的马蹄声近了,近到可以看见他们的身影。重甲着身,就连马匹都严密地包裹在厚重的铁甲内。
      铁鹞子负荷沉重,蹄声轰鸣,震摇山地。
      前锋营限于马种,轻甲减负,宛如疾旋狂风往那轰隆的铁阵径直冲去。
      铁鹞子是李元昊当太子时一手训练出来的重甲铁骑,是李元昊的战场上的铁锤,为他砸碎敌人的抵抗。百里挑一的铁鹞子是李元昊的精血所在,精,就不会多。数也不过两千。
      眨眼之间两股骑兵就相撞交锋。
      前锋营的骑兵胜在敏捷,正面交锋,却弱了重甲厚重的铁鹞子不止一层。锐利的刀锋携风砍下,带起牙酸的铁器摩擦声。前锋营的刀砍不进铁鹞子的重甲,铁鹞子的铁枪贯穿了前锋营的躯体。
      杨威竡没有停顿,没有躲避,他甚至没有去看被铁枪挑落的黑大是死是活,他俯身贴紧了马脖子,锐利的刀锋准确地刺头盔与身甲之间的缝隙,手腕重力,切肉削骨,带走一颗大好的头颅。

      生,需要一世。
      死,不过一瞬。

      盔甲相撞,马身撞击,刀砍着枪,枪破了刀,战马嘶鸣,兵刃铿锵,激烈的混战卷起可怕的死亡漩涡,血浪和肉沫溅起浓烈的腥雾。希翼、向往、梦想……什么都消逝在这片腥雾之中。无论是前锋营还是铁鹞子都没有把自己看作一个活人。不再恐惧,不再悲哀,不再绝望,他们已经是死人,不过是早一步晚一步而已。

      杨威竡听说郭遵死的时候还挥舞着他的大槊,烈烈生风,大声吼叫着:
      ——李元昊,首级拿来!首级拿来!
      他也想学郭遵吼上这么一句,但端正插在他咽喉上铁枪带出大股滚烫的鲜红。
      杨威竡听说郭遵死的时候,身上插了不下二十杆长枪。
      雁翎刀从他的手中掉了,他想数一数插在他身上的铁枪到底有几杆,但手好软,又好重,抬不起来。
      杨威竡听说郭遵死的时候,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他瞪大了眼,想在黑红的混乱中找到东北方向。他想再看一眼辽国,想看嫁到了辽国的那个女孩。

      ——我会去参军。我会成为将军,驻守在宋辽的边境。让他……一辈子不敢欺负你……

      琳琳……对不起……我失约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第六十八章 伏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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