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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三十七章 血祭冲霄 (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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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识实务者为俊杰——”
刀光洌洌,分明是暖日当空,却映开一片寒光冷冽。
巨阙砍断又一波射向己身的箭矢,冲霄楼前,展昭勒马急停,回身横剑,眉目平和,似是不曾被十里追击,亦不成夺马疾驰。
涂善率龙□□追来,埋伏冲霄楼前的弓箭手停了攻势,以免误伤己方。
这展昭真能窜,身法轻灵胜猫,足尖略点便掠地三尺,寻常包围圈根本无法将其捆住。龙□□出动,追击而上,反被他抢了一匹军马,鞭抽马腚,无视层层拦截直冲冲霄而去。
涂善心寒,这就是『南侠』?
一人一马,就能破他们京西南路的万人包围?
赵钰惜才,季高有心活捉展昭、白玉堂劝降旗下固是一方面。但展昭如入无人之境地破围强势,让涂善心寒的同时更为其心折。
这样的风采,若上了战场,又该是何等的一员猛将。
收——
莫说是季高有嘱托,涂善早在见杨昭、白泽琰时,就动了收其二人入军的念头。
如此二人,杀了,实在可惜。
涂善勒马,金刀映日,叠叠灼目。龙□□一众抽刀散阵,半月品字将展昭包围其中。
逃,则杀——
军令如山,即便是明知那蓝衣芝兰玉树挺秀的人物曾跟他们聚过篝火,祭过英魂,还曾把他们兄弟都喝趴了……也,杀无赦——
这就是军令,这就是军人。
军令一出,他们便不再是有血有肉的人,而是一柄活生生的兵器,是将军主帅手中的刀。
刀出,为的就是杀戮。
冷汗虚渗,心脉处结疤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还好,这伤已经不妨碍他的行动。
展昭暗暗调整因频繁超出承受极限运用轻功而淆乱的气息。
“抱歉让涂将军失望了。展某只知公理,不识时务。”
展昭温和淡笑,嗓音不急不缓,似乎并不身处包围圈中,仍旧在与他们绕篝火作饮。
能够不屈不挠和逆境抗争的是英雄。
能够顺应局势发展而改变自己的人是俊杰。
但有一种人,不管局势如何变幻,不管身处何等困境,他始终是他自己。
这样的人,是强者。
公理自在人心。
展昭是执着的,他一旦定下心意,就从不改变。
然,世间岂是只有他一个执着之人。
每个人或多或少都在执着地活着,为了或大或小的一点信念,一个心愿,一个憧憬。
“倒是涂将军,纵是当今圣上在你等心中有百般不是,千般缺憾;你等可曾为普通百姓设想一二?无论王爷有千般大义,万般浩然。以清君侧名义交替的皇权,对朝野造成的动荡,给百姓带来的兵戈祸害,岂是三言两语可含糊带过?”内息尚乱,展昭为自己争取时间,又续道:“将军百战为国为民,又焉能在此刻反将刀箭向内,沾染同胞兄妹的热血?”
涂善大笑,“展大人太看得起本将军了。本将军本就不是善类!”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涂善一生,不懂家国社稷。只知忠君。
只忠于他选择的君王——
涂善挥刀指向展昭,落地有声道:“展昭——!是降,是死,选一个吧——”
“展某不会降。”
展昭但笑。
金刀举起,弦拉满弓。
他纵身后掠,温和的嗓音含着不容质疑的自信。
“展某亦不会死——”
万箭穿心,马儿嘶鸣出一声凄惨,咽气在金石箭矢中。箭雨射中的只是展昭的一个残影,箭发的刹那,他已纵身后掠。巨阙带鞘横扫,挥开恪守楼门的弓箭手。一脚踹开厚重的楼门,飞身入内,再挥手将楼门重新紧闭。
流箭刀影,随着展昭冲入冲霄的举动,戛然而止。
冲霄,在他们这些为兵为将的军人心中是神圣不可侵犯的禁地。
展昭能冲进去,但他们却不忍打扰忠烈的英魂;更何况冲霄内已经被布置了机关,是一栋入者毙的死局。
涂善举刀,喝道:“儿郎们!”
“在——”
“散开!把冲霄团团包围住!展昭死在里面便罢,若侥幸让他活着出来了——”
“杀——”
“杀——”
“杀——”
杨宗保振刀声喝。
暖阳和煦,好似展昭的微笑。
他策马跟其他骑兵散开阵形,目光紧锁冲霄。
琉璃灯瓦弱弱地在白云阳光下泛着晕光,似往日里一般静穆,全然不漏内里一丝一毫的变化情形。
忠烈的英魂啊,请不要被不速之客打扰了安息。请佑我军魂不散,护我主武运永昌……
黑……
没有一点光线……
没有丝毫声音……
楼门合上的刹那。
冲霄楼内就陷入了一片全然的黑幕。
黑沉沉的,似是乌云压顶,夺去了所有的光线,沉重,摧人垮。
展昭闭上眼,躲过突然破开黑幕射入的亮光。
刚习惯了黑暗的眼睛只会被突至的强光晃得视线花白,什么都看不清,刺痛难耐。
同样的陷阱,展昭不会中第二次。
他闭上眼,不让眼睛适应黑暗,也不让突来的强光晃花了眼。他闭着眼,不去看那随着一晃而现的强光出现的幻象。
仿佛就在耳边吹响的号角,连接天地的漫漫旗帜摇拽着,挥动着,冲撞交叠的盔甲,断骨削肉的兵刃,飞溅的是血,拖着残躯咆哮站起的是……一张张染血的脸……
死静,分明没有一点声响。
但似乎能听见噗噗的血肉飞溅声,能听见血肉叠加倒下的闷实声,能听见兵戈不止的战鼓号角。
似乎能听见一具具残尸从血泊中爬起时溅起的簌簌水声……
他们爬近,他们挣扎而起,他们抬起断骨连经的手臂,向展昭踉跄扑来……
似乎能听见,他们在喊:
出去……
打扰死者安宁的人啊……
必将受到死者的报复……
小鬼的勾魂链在锵锵拖动……
不离……
则同坠地狱……
地狱?
展昭已经见过。
他合拢了手掌,向幻象中挣扎扑来的亡魂恭敬一拜,再拜,三拜。
巨阙离鞘,辉芒潋滟,划开重厚的血幕,隔挡下夹击而来傀儡人偶。锋刃叠加,巨阙稍后一退,再突往前推,挥剑横劈。
六臂六刃咯咯扑袭而来的十数傀儡,被同时撂倒。
一剑破阵——
剑尖直指尚在地上咯吱扑腾的傀儡人偶,辉芒再起,将这些没有生命的假人彻底分解。
佚名居士真是奇才。
展昭可没忘上回闯阵后,这些傀儡突然从背后爬起,向他们挥刀扑上的情景。
冲霄闯过一次。
虽没闯到最后,但前途的机关布阵,白玉堂已经破过。
白玉堂曾言:佚名居士不在襄阳,这冲霄内被他们上次破坏掉的机关阵法即使能修复,也不能更改。需知越是精妙的布构,越是环环相扣,牵一发而动全身。只有原设计者能完好的修动布构。即便是换一个比原设计者高明十倍的师傅,换一套布构,也胜过在原来的基础上修改来得灵气。
铜网剑阵暴雨箭矢塌方刃山滚石冲木……
重重机关,重重布阵。
即便是已经破过一次,展昭再破亦觉吃力得紧。
他躲到白玉堂提点过的乾位生门稍作休憩。
伤口又疼痛难耐了。
这分痛,提醒着展昭,身体已到一个极限,需要休憩。
他缓缓吐气,平静下叫嚣淆乱的气息。
如果能再多十天给他养伤,这冲霄会好闯许多……
但他没有更多的时间修养。
十月十七,粮草大熟,京西南和淮西南两路军马就会会师京都,逼宫皇城。
到了彼时,这盟书便是盗了,也难救已遭波及的百姓。
巨阙出,晓雾破。
汗湿的发,冷冷地贴在玉色的面额颈项,檀墨的漆黑,软玉的柔滑,湿漉的蓝衣,绽开点点的红艳。
展昭打滚躲过上下夹击的突刺,剑鞘飞出,敲碎机关的轴轮,让整层楼错落夹砸的尖刃顿固在空。
他抬高手臂,舔去上臂涌出的血液。撕了条布带将伤口包扎起来。
点穴,固然可以止血,但也会造成行动的迟缓,反应的钝滞。
没有白玉堂在身后替他警觉,流点血反可以点醒着展昭不要失去了警觉性。
生门,生门。
原来白玉堂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一个伪装的生门,等待的就是躲避到生门的猎物。
当猎物误以为安全,当猎物放松了警惕,危险的爪牙就无情地撕破跳动的脉搏。
可,不是每个猎物都是怯弱的白兔。
展昭强提真气,没有任何技巧地直接用蛮力将危险的爪牙一一拔除。
只有没牙的老虎,才是温顺的小猫。
展昭不是拥抱天真入睡的孩子。
他没忘冲霄内供养着什么,但他也不会引颈待刎。
若是因此叨扰了英魂的安息,九泉之下,他自会散去魂魄给他们赔罪。
但现下,他必须活着。
活着拿到盟书,活着将盟书送到赵祯的手中,平息将起的内乱,不让黎民百姓受兵祸之灾。
心脉的旧伤又发作了。
展昭握剑的指关节发白冰凉,手背爆起的血管似乎要绷破惨白透明的皮肤。
他的手指止不住颤抖,艰难地从衣襟内掏出系在颈项的银链,错开挂坠,倒出一颗丹丸就着津液吞咽下喉。
保命的丹丸只剩下两粒,他留了一粒给白玉堂,携带身上的最后一粒适才咽下。
现在就将最后的资本用了是否太早?
怎么会早。
现在不把身体调整好,接下来的关卡,展昭可没把握一人闯过。
等到半死不活,便是有丹丸悬住了最后一线生机,他又如何能冲出险境?
随时以最佳的状态迎接挑战,这是他自小受到的教育——
疼痛,已被压住。
若乳燕掠林,展昭拔出插入木桩内将机关轴轮破坏掉的剑鞘,一点塌到半空被他砍去密集尖刃的夹板,掠去上层。
第十六层了。
上次他和白玉堂就是在这一层铩羽而归。
浓雾迷茫了视野,近在咫尺亦不能见的浓雾。
又是阵法。
阵法机关接二连三连地连环接上,喘口气的生门都不给人留下,这冲霄的布构是存心不让擅闯者活着出去。
白玉堂骂骂咧咧的声音似乎就在耳边响起。
展昭低笑了一声,摸索着往前走了几步。
浓雾渐淡,渐渐显出一片随风摇拽的树林,一张宽大的硬木椅子,桌案上放置有一雅素琴。
冲霄楼内怎么会有树林……
这佚名居士的奇才令展昭惊佩,又令展昭为他的创意好笑。
阵法的主旨在于迷惑,迷惑人的五感,从而迷惑人的神智。
这阵是用了迷药吧?
白玉堂上次闯阵后猜测。
用了迷药,让入阵者看见记忆中最快乐的场景,让入阵者看见心中最重要的人。
这阵啊,要破很容易。
只要在阵中将那迷幻而现的人杀掉便可破除。
端生是容易破除的迷阵。
展昭见到那蹦跳而出的孩子时,敛睑轻笑。
那孩子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圆圆的脸蛋竟分外秀气可爱,短短的手脚,精力十足将展昭拉到木椅上,让他坐上。然后那孩子手脚并用地攀着他的小腿爬上木椅,软软小小的身子坐在他的两腿之间,用他胖乎乎的犹如藕节的小手拨拉着琴弦。歪音走调,曲不成曲。但那孩子却扭了脑袋,仰起一脸期待。
这迷药,真是奇特。
这幻觉真实得紧。
手下触到的躯体又软又小,温热得,似乎就在怀中。他低头亲下,似乎能嗅到那孩子发间的奶香。得到他夸赞而绽放的笑,涩涩的,暖了心肠。
幸福的感觉,分外真实。
所以,坠入地狱的伤痛也分外真实。
当展昭将巨阙刺入那孩子的心脏时,湿了眼角。
那又软又小的身子慢慢后仰,慢慢从冰寒的锋刃上滑落,那孩子瞪大的眼睛,涌出大股的血泪。胖乎乎的犹如藕节的小手已无力握住什物,另一柄巨阙从那小手中滑落,铿地落到地上。平滑的锋面映照出孩子死去的脸,嘴角渗出的红色,跟他胸口喷出的液体一样的刺目……
浓雾散尽,展昭举起巨阙,剑锋干净,没有沾上任何颜色。
明光一闪,映照出展昭的面容。
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清澄依旧,却深不见底。
端的是厉害的迷药。
虚假的环境,仿若真实。
只是,展昭明白,世间不会有第二个展昭。
那孩子,再像他,也是假的。
他的童年,只有一次。
所以才会珍贵。
即便如此,展昭的手中,似乎还残留着那孩子的体温,还残留着那喷出的鲜血的热度。
他拢起五指。
握好巨阙。
攥紧了手,略去残留在掌心的虚假触感。
展昭下意识地转头寻找。
他上次破阵出来,看见白玉堂呆呆地站在原地,便知道他还陷在阵中。
展昭不知道白玉堂在阵中看见了什么。
但白玉堂在哭。
一脸平静地淌着泪,眼中没了神采,了无生趣的样子骇住了展昭。
白玉堂呆呆地站在那,连展昭地接近都没有察觉。
展昭捧起了他的脸,张开欲唤他的名字,心脉却乎得一痛,哑住了声音。
一思及旧事,展昭心脉的伤口就隐隐作痛,身子乏累得紧。展昭撑着巨阙,慢慢靠墙滑下小憩。
画影锋锐不假,但真正伤到展昭的是那毫不犹豫的决然。
展昭闭上眼,伤口刺心抽痛,似乎又看见白玉堂从幻境中醒来时绝望的神色。
“猫儿——!”
得,连幻听都出现了。
“猫儿!猫儿!”手臂乎得被拉起,展昭靠墙而依的身子被拽进一个怀中,一只手在他身上摸来摸去。“你伤哪了?重不重?给爷爷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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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一脚踹开掀开他内衫的白玉堂,手快地将暴露寒气中的小腹重新裹回衣内,恼怒地嗔道:“白玉堂!你一来就乱摸什么呢?”
一抬首,展昭就被白玉堂的模样逗乐了。嘴角含笑地重整衣衫,束好腰带,“白老鼠,你怎么改行做贼了?”
原来白玉堂口鼻处蒙了一块倒三角的巾布,跟宵小之辈的装扮像了八分。
白玉堂摘下蒙在口鼻处的湿巾,悻悻地扔到一旁。“爷爷这不是在防这层的迷香么?”
“放心,迷香已经给展某埋了。”展昭笑指了一堆木块严严实实堆成的小丘。
白玉堂悻悻地摸到展昭身边,悻悻地把他搂住,在他颈窝处蹭了蹭。“猫儿,你可是还在恼爷爷?”
展昭不动声色地问:“恼你?展某怎敢恼白五爷。”
白玉堂一僵,蹭得更起劲了。“爷爷知道错了,你不要再恼了好不好?我曾说过以后就算是吵架,就算是再打冷战,你也不能再扔下我一个人跑了……你这猫答应过爷爷的,却好狡猾的心性,把我锁了,一人跑来闯这冲霄。你的伤还没好透,你岂会不知?要是你在这里面有个万一,我白玉堂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白玉堂话一说完,就发觉自己又说错话了。连忙抬头,把着展昭的脸让他的眼睛正看着自己。“不是不是,我是说,你应过我就算是一炷香也好,也要活得比我命长,绝不让我一人孤零零地在这个世界上想你的。”
白玉堂小心地瞅着展昭看不出情绪的眸子,弱弱地问:“猫儿,你,说话可算话?”
“展某何曾食言过?”展昭淡淡地回了声。
“那……你就别再恼了……”白玉堂哀声求道。
这展昭是好脾气不假,但脾气越好的人,恼起来越发的可怕。
不冷不淡的态度,白玉堂算是受够了。
就连跟他吵翻的丁家兄弟也被展昭一剑见血的割袍断义吓得说不出话,跟他在城外打了一个晚上,才算是和解了。
但这猫连丁家兄弟都原谅了,都恢复了好脾气,怎么对他还是不冷不淡的……
他知道自己上次错大方了……但他也是太在乎他了……
白玉堂把展昭搂着,展昭即不拒绝,也不迎合,只是静静地站着给他抱住,给他在他颈窝处蹭啊蹭。
“猫儿,就算明知那是幻象,我也不愿对你举剑……你明不明白……”
展昭暗叹了一声,这老鼠,让他恼极,又让他不舍。
冷落了他半个多月,也惩罚够了。
虽还气他任性行事,气他性子一来连自己的性命也不看重……但白玉堂……唉,让他说什么才好……
原谅他吧……
谁让他现在累了,而他又来了。
持剑的手环上白玉堂的腰间,剑柄敲了敲他的肩背,轻道:“不许有下次了。”
“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我保证,除了展昭,谁也取不走白玉堂的性命,就是白玉堂本人也不行。可以了吗?猫儿……”白玉堂偷偷地瞟看展昭。
展昭一脸平静,看不出所以然,只淡问了声:“我要你的性命又有何用?吃不得,喝不得的。”
不自称展某了,就是不气了。白玉堂嘻笑地勾了展昭的下颚,偷了个轻吻,“爷爷这性命用处可大着呢,猫儿可不要守着珠玉当石头啊。”
“不会。这么大只耗子,想当石头都难。”
“展小猫你!”白玉堂磨牙,狠狠地索了记长吻,“你果真是欺爷爷待你赤诚,伤无所顾。”
唇舌间拉开细长的银丝,展昭喘了口粗气,平稳住呼吸,明白道:“白玉堂,展昭不要你的性命。展昭只要你好好活着。”
“猫儿,人生不过数十寒暑,这条命就是给你又何妨?”
展昭不要他的性命,他定会为他好好留着。
展昭往前走,他便提剑追上。
反正,他是不会再给这猫再丢下他一个人的机会。
十七层出乎展昭和白玉堂意外的平静,没有机关,没有暗阵。只有高低整齐紧凑地摆放了一室的灵牌。
展昭和白玉堂恭敬地拜了一圈,请他们宽恕两人的打扰,脚步放得更轻,上了十八层。
十八层比十七层更安静简单。
除了正中心高台上摆放的锦盒,什么都没有。白玉堂仔细勘探了一番,犹疑未定地自问自答,“难道真没有布构机关?都是那两钉子,要他们拿图纸出来,死活不肯。”
“那是他们为商的信誉,玉堂就不要勉强他们两兄弟了。”
江陵丁家的生意能做大,信誉是一个最基本保证。如果他们今朝因为对江湖中人不具影响的朝权斗争而泄漏了客人隐私,那他朝指不定会泄漏谁的隐私。所以展昭能理解丁家兄弟的苦处,亦不就此为难他们。
“而且没有机关岂不更妙?难不成玉堂还期望再被陷入阵中一次?”
白玉堂拼命摇头。
再来一次?不是猫儿杀他便是他杀了猫儿的景象,即便是幻境,他也不要再看见一次了。
会做恶梦的……
白玉堂摸了摸腰间的软囊,问展昭:“猫儿,你可想好了拿了盟书后怎么退走?”
展昭琢磨着锦盒下方的高台到底有无机关,不在意道:“你不是想好了吗?还问我做什么?”
白玉堂当初故意神神秘秘地跟展昭说他有了主意,却不告诉展昭是什么,便是想要展昭心生好奇;或是因此不会抛下他,一人来闯。
没想到,展昭倒是沉得住气,一点好奇的样子都没露出。到了今晨,说把他白玉堂绑了就绑了,走得比他白五爷还潇洒。
白玉堂追来得毫不犹豫,可心中却郁闷得紧。
被抛下的滋味,他白五爷尝到了,不好味。
可到了此刻白玉堂才彻底悟了。
这个道理他早悟了,但非要到现在才悟得刻骨铭心。
对展昭……他白玉堂真的不能想太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被展昭抛下的时候,恐惧、悲痛、焦心、忧虑、愤怒、生不如死……就连找到展昭的时候把他宰了剁了熬成汤喝了的心白玉堂都有了。
但种种情绪,见了展昭就变成了没情绪。
听到展昭这一句话,白玉堂才彻彻底底每一根寒毛每一滴骨髓都悟了……
感情这猫早就认定他会追上来啊……
所以一路才把机关陷阱清得这么干净……
让他上来的时候那个畅通那个无阻……
啊啊啊啊啊——他白玉堂脑袋进水了啊——
告白的时候玩了一次心跳,这次又来玩一次揪心,下次是不是就该玩剥心了?
啊啊啊——下次TMD他白玉堂再不相信展昭想七想八的,就罚他——就罚他……就罚他在下面好了……
白玉堂舍了血本,暗自发毒誓。
展昭看白玉堂一个人变脸玩,玩得开心,嘀咕了句:毛病。
白玉堂听见了,但他没法反驳。跟展昭还玩这么多心思,他可不就是毛病嘛……
展昭戳了戳白玉堂,问:“办法。”
“啊?”
“怎么退走的方法啊?”展昭翻了个白眼给白玉堂。搞什么,他伤口还痛得紧呢,那只白老鼠到好,自个玩变脸玩得倒很开心。
白玉堂闷闷地解下束在褂子内的软囊,摊开外层包布,摆放出内里包裹的一堆精钢细棍。他一边把那些细棍接起,一边对展昭道:“我们飞出去。”
“飞?”
白玉堂狡颉一笑,“对,像大鸟一样飞出去。”
一堆杂乱的细棍在白玉堂的手中犹如活物,很快构架成一个巨大的三角框架,支架下方还有一个可以套入双人的正方支架。白玉堂把包布套上三角框架,不知是何材料制成的包布有布的柔软,却比皮质品更为坚韧。
白玉堂在一面墙壁拆了个大口,把被他和丁家兄弟取名为『飞飞飞』的三角异物带了出去。
他爬到琉璃灯瓦上,测试着风向,冲内喊道:“猫儿,可以出来了。”
展昭用剑鞘将锦盒从高台上敲落下地,走了几步,将剑鞘捡回,套上巨阙别回腰间。
他刚弯腰捡起锦盒,身后猛然爆裂开一阵热浪,夹杂着刺入骨肉的锐物,将他狠狠地冲到对面的墙上——
“混帐——展昭!白玉堂!你们竟敢炸了冲霄楼——!”
巨声爆响,火光冲天。
烈焰中,供奉了历代英烈亡魂的冲霄楼,在一阵接一阵的爆裂声响中,倒了。
熊熊的火焰,将襄阳的夜空燃亮了一半。
无数聚守在冲霄楼下的兵士被炸开砸下的木石夺去了性命。
血染半里。
涂善眼睁睁看着一个巨大的三角黑影,在第一声爆裂声响起不久,宛如一只大鸟,纵空飞离。
他一抽马腚,恨道:“追!火箭手准备!他们二人就是变成鸟飞走了!我也要把他们给射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