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情》绵福

1、第 1 章

　　柳清月十来岁，在北平的一所中学念书。
　　她爹是个手艺精通的有名的裁缝，做得一手好针线手艺，靠此养活一家妻儿老小，她是家中长女，下面尚有一个小弟弟，小她五岁，天真憨顽可爱。

　　她母亲除帮丈夫做做活计，打打下手之外，还帮人浆洗些衣裳鞋袜，贴补家用，夫妻二人，都是十分勤俭能吃苦之人。她父亲裁缝手艺精，一时有些小小的名气，有些达官贵人家，常接了去为阖家大小裁制衣服，一住就是一个两个月，临了做完活计还送上优厚的暖手费用。因此日子也还将就过得下去。

　　她的父母亲，都是本分知足的人 ，常对人道，日子虽苦些，但儿女双全，儿子可爱，女儿乖巧，一家四口儿和和美美，这生活便有了盼头，还愁些什么！

　　那时候女子进学读书，自立自强的观念已经普及人心，柳家两口儿，清月是他们夫妻第一个孩子，打小落地便十分钟爱，视她与儿子并无什么不同，并没有一般人常有之重男轻女观念。因此风气一开，柳家便也不肯亏待女儿，送她进了贝满中学。

　　贝满中学是开风气之先的完全中学，实行的是男女同校的制度，但是不同班，这很合乎西方现代的教育理念，但又略保留了一丝有限的男女大防的观念，只要男女生不同坐一室也就罢了。这所学堂在当时的北平负一时之盛名，因此每年要缴的学杂费用，也十分昂贵。
　　夫妻俩合计，说不得，柳春堂拼着日夜的辛苦，多做两家人家的衣服，柳夫人也多浆洗些床单衣物，再这里省一点，那里节一点，也就勉强够了。临送女儿上学前，只是把女儿叫到跟前嘱咐了一番清寒之家，上学不易的道理，务要学业优秀，出人头地，将来像男子般出去做一番事业，也好为父母分忧，为家里争气。

　　柳清月果然十分争气。念书十分用功，每日早早到学堂，十分用心于功课，自小学起，就年年拿第一名的奖励回家，在学校里亦和同学们处得愉快，父母十分欣慰。

　　柳清月一个爱说爱笑，满是阳光的女孩，她的学校生活过的十分快乐。
　　没有什么忧愁能住在她的心里。一家人日子虽然清寒，但嫡亲四口，和和美美的，何况清寒之家的父母能咬牙负担不菲的女中学费，送她念书，她已经十分感恩而满足，因此十分发奋用功，年年考取第一名的奖学金，父母欢喜，她在学校里的女才子之名，也早已如雷贯耳。

　　老师们说起女生部的那位柳清月，都要交口称赞，尤其国文老师，最赞叹她的文章才华，每次的作文，必定当范文来念，又命她编辑校刊，又担任主笔，说她有这方面的天才，前途不可限量。

　　同学大多在单纯的年纪，也不曾看不起她的家境，倒是对她能这样的优秀觉得佩服又羡慕。她为人又好，善良又亲和，因此差不多的同学们，都很愿意和她交朋友玩儿。

　　最和清月要好的，是曾和她邻桌的女同学，方敏仪。方敏仪是一位开绸缎店的老板的女儿，家中饶有资财，她还有一位哥哥，比她大几岁，是一位大学生，她的父亲除了经营各色丝绸布料生意，还结交三教九流，托人在国民政府花钱买了个虚职，虽然没什么实际权力，但挂着一副官员招牌，便得以时常和达官贵人之流交接来往。

　　敏仪是一个热情爽朗的女孩子，她爱说爱笑，成日家唧唧呱呱不绝，清月的脾性又是最有耐性，可以做她最好的听众和玩伴，因此两人从一年级到三年级，一直是最要好的朋友，形影不离。
　　在许多时候，她没有理由不是快乐的。

　　而且清月是一个好看的女孩儿，家里的亲戚朋友谁看到她都要夸，“好妞妞！好个模样，脸上白的白，红的红！身段儿也好看！”

　　这所男女混合的中学，虽男生女生分班，但对面男生部显然时时关注着女生部的动静，何况柳清月的名字和文字常常见于他们学校的校刊。他们都知道女生部的柳清月，不仅才学好，更兼人长得美，于是有痴心男生时常偷偷的窥探她们班，或者放学是在校门口逡巡不去，希望能时或一睹柳清月芳容，她时常在课桌的抽屉，或者书包里发现来路不明的信件，大多是这样一些火辣辣的话
　　“玉：
　　我倾慕你的才华，更倾慕你的为人，我热烈的爱恋着你，为此茶饭不思，请可怜我这个被你的身影勾去了魂魄的人吧……….如果你愿意的话，x月x日x时在xx等我，手捧红色玫瑰的即为本人。“

　　落款大多是一个她从来不认识的人，这种信她都是只看一眼，便置之不理，如果是认识的男生，她从此便低头绕着他走。因此不知有多少男生白等了一场，手中的玫瑰凋零残谢，也等不到清月的身影前来。

　　经过了这些事情，柳清月私下里想自己应该是美丽的，可是，因为另一个人，她又会丧失这份自信，变得怀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