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国重樱大梦_美人如雪》李佳佳迎

14、第 14 章

　　大庾岭的红梅早凋，静落山岗之上，匡庐山的杏花未开，又有谁能趁此红艳。

　　木屐声敲在柚木地板上，没得触目惊心，唯墨揭帘而入，见我转醒，面色一阵惨白，回雪见状与我对视一眼，轻蹙眉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究竟是什么要紧子的事？”而那唯墨已然噗通一声跪下，道：“酉时未刻，宫人进献新衣，丹姥姥为庆东宫陛下生辰进献血衣一件，惹君上大怒，当场下令鞭笞姥姥，要将丹姥姥押送十字狱候审！”噗通一声，手中盖碗翻在地板上，我一阵咳嗽，“桔梗！”回雪惊呼出声，忙为我抚背。

　　我抬起首来道：“丹姥姥为东宫殿下所准备新衣，乃是取得质地上好的回雪织锦，怎么会变成一件血衣？”“唯墨也不知晓，姐姐…..”那唯墨已泪流满面，抬起首来：“请您快去救一救丹姥姥吧！”如何救，怎么救，我一介无依小儿，又有什么大用处，我攥紧掌心的布料，生生滴出水来。回雪已然取枕让我偎着，覆住我的手道：“我现在马上去凝花舍请荣华更衣，央求众娘娘出面一救，桔梗你先呆在这里，不要乱跑，我马上回来。”我抬眼瞧一眼回雪，她目光坚定，握紧我的手：“会没事的。”我望着她点点头，露出一个笑容来。见状她放下心来，让唯墨侍候我，便起身匆匆离开。翠幕轻寒，我望着她离去的方向，轻垂眼睑。唯墨让我靠在箱笼前，道：“桔梗姐姐你先躺下，这里我来收拾。”我抬手反按住她的手，止住她的动作。“不了，唯墨。”我轻声道，她微带讶异瞧我，而我已然轻举起手中的布料，那本洁白的布料如今已是鲜血淋淋，尤是触目惊心。“来不及的。”我柔声道。居心叵测运筹帷幄的阴谋算计，又怎会连这一步都算不到，留下让人反咬一口的机会。“呀！”唯墨失手摔了手中的盖碗，瞧着我手中的布料，惊恐向后一撤，口中张皇喊着：“桃，桔梗姐姐，您怎么了，那是什么？”而我只攥紧它，任血色如注。

　　入宫十年有余，纵使身为妖怪而言，年岁不算久远，却也是曾听宫人讲起当年的往事，看得见众人对阿姆的恭敬，作为先后身边人，抚育二位皇子长大，宫廷之变中更只身护住当今陛下，突出重围，为此废掉绣娘的一只眼睛。

　　她付出了一生，终生未嫁娶，无怨无悔。

　　可时过境迁，昔时曾哺育的两位皇子，一位用遇水变色的布料做成的华服意欲惹龙颜大怒加害于她，而另一位我思慕的陛下，竟然忘了当年恩情，为了更珍爱之物，而选择向曾经敬爱的乳母刀剑相向。

　　陛下，这便是君王之情，这便是，您的爱吗。

　　如此这帝王之爱，该是多么不堪一击，又有，多么可悲。

　　“唯墨，我咳出血来，水不干净，去为我打盆水好吗？”“好的，姐姐，你躺好，不要乱动，我去为您打水，去为您延请御医！”她仓皇跑出去。而我踉跄站起身来，披上唐衣，走到廊下，朽木樱花，月色正好。我从怀中取出神羽，吹出，变大，尔后爬上去，跪在上面，攥住边角，视线逐渐模糊，靠在上面碎声道：“走，快，去月台，救阿姆。”

　　神羽在樱花中起飞，抟飞入天际，逐渐变得巴掌大小，向明月方向飞去。

　　“陛下，老奴，老奴我绝非为皇子殿下进献血衣啊！”樱花树团团如盖，宛若红云，无数矮几鳞次栉比，月台之上月色如灰，众卿列坐，威严的帝王盘膝坐在华盖之下，俊逸的脸庞面色不善。一旁的女子，面貌艳若桃李，瞧着那件血衣，只轻蹙眉好似不忍看，吓到芳魂一般，瘫软在帝王怀中，只那团纹织锦的唐衣之上，飞花朵朵，巧夺天工，想来是哪位正得龙宠的女御。而右下首首席，以东宫世子为首，列坐西国一十一位皇子，次席以太政大臣之子藤原公子为首，列坐乌衣子弟，左下首以一位亲王做首席，依次排开公卿众臣。中宫帝后笼居侍佛，未曾出席，以承香殿女御为首，依次在左下首隔帘与众夫人入席。更有蒲草覆顶的牛车数辆，乃是闺中女儿，隐居在月下樱花林中。

　　而此时，那老迈的妇人颤巍巍跪在大殿中央，被前来的殿上藏人扯住臂膀。她抬起首来高呼：“陛下，请听老奴一言啊！”帝王未语，琼花殿女御在帝王怀里侧眼瞧着那老妪，不动声色，又瞧一眼，那下首的此件血衣的中心人物东宫世子殿下，宛若古老的樱花贵族，单一个坐姿便瞧出骨脉中的修养，银发束在冠中，眉眼轻合，便是连一眼，都不屑于浪费在毋庸老妪身上。举座寂静的一根针掉下来都能听见。

　　素来贤德的承香殿女御在帘后无限哀婉怜惜的瞧了那丹姥姥一眼，举袖遮眼饮了一口茶水。淑静舍更衣坐在承香殿女御身畔。“娘娘不出言相救？”承香殿女御斜眼瞧她一眼。

　　这救人，要看值不值得救，还得讲究怎么救，什么时候救。作为宫嫔的我辈，只需揣度让陛下开心的圣意，连皇恩都失去的一个老妪，怎值得让我辈大动肝火，惹得陛下不高兴。这救与不救，还要看陛下的意思才是。她扫一眼淑静舍，心叹真是朽木不可雕。她播着盖碗心下想着，却只轻蹙眉抬手指按住淑静舍更衣的唇瓣，叹声道：“本宫也是有心无力呀。唉。”

　　皇座之上，琼花殿女御感受到身边人内心的松动，恰时左下首一声轻咳传来，她眼睫一颤，向左下首望去，那位青丝束起，一身狩衣的男子丹凤眼微挑，瞧向她，举起手中的泥金蝙蝠扇，轻合，啪嗒。

　　琼花殿女御捂着胸口便呻吟出声：“陛….陛下，臣妾觉得不舒服的紧。那位妇人真是大胆，怎能给东宫殿下诞辰进献如此不吉的血衣呢。”

　　帝王的脸黑了一黑，扬声道：“打！”

　　我乘神羽飞到那月台之上，望见此情此景，模糊的神智闪现焦虑，可这淡蓝结界将我拦在外围无法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