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晗宫纪》辛微

7、第六章

　　过了没有多久，马车在秀岚坊停了下来。
　　秀岚坊是专门给进宫的侍妃住的地方。
　　侍妃将在这里学习宫廷礼仪，然后经过君上的亲自甄选，被选中的可封为官级最小的正妃。
　　所有人都陆续下了马车。
　　五颜六色的衣裳在风中摇曳。
　　窃窃私语的声音此起彼伏。
　　芷晗望着周围的一切，四周环绕的宫宇，一色的排列着，大得令她恍惚，不觉得宽阔，反而觉得很是压迫。
　　清儿好奇的看着周围的宫宇，时不时地发出赞叹声。
　　“小姐！皇宫真大呀，光是这里，王府都没法比呢。”
　　“那是当然的，这里住着几千人呢，不大的话，怎么住。”
　　“几千人？那么多？”
　　“光是后宫佳丽，就有三千。”
　　“真的嘛？君上的妃子真有那么多？”清儿睁着大眼睛问芷晗。
　　芷晗看着清儿单纯的表情，失笑道：“其实也没有那么多。宫女，嬷嬷，君上的妃子，先王的妃子，加上来，几百人倒真的有。”
　　清儿听完后，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
　　清儿转头向前看，突然用力地扯着芷晗的衣袖，手指随即指着前方的一个位置说道：“小姐，那个穿紫衣裳的就是明辅相的千金。”
　　芷晗顺着清儿指的地方看去。
　　穿着紫衣的女子，体态丰腴，脸上的妆化得精致浓艳，脸型看上去很匀称端正，一双杏眼却锐利，神情高傲。
　　芷晗收回目光，随即说了声长得很好。清儿听得神色一阵莫名，随即又指了个穿着白底红牡丹花衣裳的人，说那就是左御史的千金。
　　芷晗看着左小姐，她也是体态匀称，容貌秀美的女子，温和的神情，一副大家闺秀的贤惠模样。
　　突然，两个人的目光触碰，芷晗虽神情镇静，还是心虚的惊了一下，左小姐也是一副惊讶之色，随即笑了起来，笑容温和而诚挚。
　　即便是这样一个善意的笑，芷晗还是没能把那惊讶与自己尴尬的惊讶等同起来。那样惊讶的神色像是以前见过的人，现在突然没有预兆的出现了那般。为什么明明只是第一次见面，她的神色是如此？以前应该没有见过面的吧，如果有，清儿理应会告知，也没有听清儿讲过，那是为了什么？
　　清儿扯着芷晗的袖子，说道：“小姐，有人来了。”
　　芷晗回神过来。
　　这时有人喊道：“贺公公到！”
　　随即，所有人站成一排。
　　一个白发的内侍官走下台阶。
　　“各位小姐，从今天起，你们将住在秀岚坊，学习宫廷礼仪。两个月之后，举行选妃大典。各位都有平等的机会得到君上青睐，那可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呢。”
　　众侍妃福了福身，齐声道：“谢谢贺公公。”
　　“好，这两位是专门教各位礼仪之道的女官，秦嬷嬷和索嬷嬷。”
　　众侍妃欠身，齐声道：“秦嬷嬷，索嬷嬷好！”
　　两个神色严谨的老妇人平静地点头。
　　“现在天色不早了。各位小姐舟车劳顿了一天，先去梳洗梳洗吧。”贺公公吩咐道。
　　众侍妃齐声道：“是!”
　　随即，由秦嬷嬷和索嬷嬷带着，二十来个侍妃走进了秀岚坊。
　　芷晗被安排在了秀岚坊的最后一间房。
　　打开窗户，弥望的是广阔的天际。芷晗觉得，能够住在这个房间，她真是幸运。
　　“清儿，这个房间真是好，能够望见无边的天。”芷晗背对着清儿，她闭目感受风吹过的爽意。
　　“小姐，我觉得，那个内侍官是故意把我们安排在最后一间房的。”清儿边整理物品，边抱怨。
　　“为什么？”她怎么不觉得呢？
　　“小姐，刚刚念到府号排序，明明就是我们在先的，怎么就到最后了。这不是故意的嘛。”清儿走到窗棂。
　　“这也没什么关系的。我喜欢这里呢，倒是要谢谢那个内侍官了。”芷晗倒是觉得清儿太过计较了。
　　见芷晗这样说，清儿不禁脱口而出：“其实……”清儿停下来，看着芷晗，想着该不该说下去。
　　“清儿？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在这里，也只有我们两个人了，没有什么是不能说的。”清儿似乎改不了欲言又止的习惯，总是吊着她的胃口。
　　“可能是跟王府有关。”清儿小心地说出口。
　　听清儿这么说，芷晗想起了清儿先前说的，那王府一直是倚靠郡王平的，现在如此，也是可以理解的。说不定，君上正想严惩那王府。
　　“清儿，那我们就更加应该谢谢那位坏心促成好事的内侍官了。”想到这，芷晗就满意地笑起来，只因为这样正合着她的心意。
　　清儿表情愣愣的，显然是没有明白她的话。
　　“小姐，这话是怎么说的？”清儿疑问道。
　　“我不想当妃子。”芷晗语气坚定。
　　“可是，我们不都进宫了吗？”清儿更加奇怪了，已经进宫了，当不当妃子，难道还能由得自己吗？
　　“不以侍妃的身份被君上选中，不就行了。”芷晗望着窗外说道。
　　清儿凝着眼看向芷晗，脸上奇怪的神色更加重了。
　　“小姐，你究竟在想什么？清儿越听越迷惑。”
　　“我也不知道，自己想的可不可以实现。我想，进宫的侍妃如果不是名门淑媛，是不是会成为宫女。”
　　清儿听到芷晗这么说，恍然大悟，惊骇地看着芷晗。
　　芷晗看着清儿的神色，不语。
　　是的，就如清儿现在心中所想的那样，她要成为宫女。
　　这是最好的做法不是吗。不想成为后宫里的女人，在这个偌大的宫廷，若想要有个容身之处，那么就只有成为宫女了。不必成为牺牲品，被那赫卓利用。虽然当宫女是很卑贱，但是，对芷晗而言，就有更大的自由，哪一天，莫名其妙的消失了，也不会有人在意的，宫廷里那么多的宫女。不仅如此，还要离那些妃子，还有君上远一点，她才不要成为那些妃子撒气的对象呢。
　　“小姐，可是你是王府的千金，再怎么样，也不会沦为宫女的。”
　　芷晗听了一惊，清儿说的是有道理。
　　那王府再怎么遭受冷落，她毕竟也是那赫卓的侄女，无论如何也不会沦为宫女的。但是，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总是会有办法的。她相信，上天会帮助她的。
　　“清儿说的是呀，该怎么办呢？”芷晗思索着。
　　“小姐，听说，当宫女很惨的。”清儿提醒道，希望小姐能够打消想要当宫女的念头。
　　“说来听听。”芷晗想知道，清儿到底对宫廷的事了解多少。
　　“听说，有些娘娘的手段极其残忍，对待宫女，就像对待牲畜一样，凌虐的手段千百种，足够让人痛不欲生的。”
　　这芷晗是知道的，后宫里，什么事都是有可能发生的。
　　“清儿，你害怕吗？”芷晗定神看着清儿。
　　清儿老实地点头，光是听见，就让她悚然而立。
　　“我也害怕呀。”芷晗轻笑出声。
　　清儿看着小姐，说是害怕，但是小姐的表情怎么那么轻松。
　　“好了，不要想了，以后才会发生的事，等以后发生了，我们到时候在想法子去对付吧。你放心吧，我是不会让人对你做那种事的，谁都不行。”
　　清儿坚定地点头。她相信，小姐是可以保护她的，她亦要保护小姐不受任何伤害，谁都不行。
　　随后，两个人一起收拾了一下房间。
　　一切尘埃落定，已经到了夕阳挂天边的时辰了。简单梳洗过后，清儿端了饭进房，吃完之后，芷晗坐定看书。
　　也没有其他的事情可以做，唯有看书了。古书，还不错，她都看得懂，古字一大片的，她也都懂。
　　清儿也坐着看书，看到好地方，两个人还可以互相交谈。
　　不知不觉，已是亥时了。
　　见天色不早，芷晗睡下了。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无论是怎么的，她都会好好应付的。
　　翌日清晨，所有人都到大堂集合。
　　芷晗静静地站在一旁，神色平静的打量着众人。
　　端庄，清丽，妖艳，秀气，这些词都可以用在她们身上的。为君上选妃子，容貌应该是第一选择，再来是家世，而后才是才德修养。这么说来，女子是花瓶也不为过。但是想到，容貌美丽的女子，心性不好，这又是缺憾的。一旦成为妃子，很多的事情都会改变。身份的变化会使得其脾性也发生改变，能依旧如昔的女子能有几个。
　　目光定在了左家小姐的背影上，芷晗倒是觉得，那样的女子，必定是一个。总觉得她有种说不出的娴静，是个善美的女子，看上去是那么的与世无争。虽没有接触过，但是，她的感觉就是这样，她，必定是个很好的女子。只是，这样的女子，在这个争斗重重的后宫，会幸福吗，能有一个女子毕生所求的眷恋吗？
　　□□柔转头，随即与芷晗凝望她的目光交汇。
　　□□柔对着芷晗灿然一笑，善意绵绵。
　　芷晗回报一笑。
　　秦嬷嬷和索嬷嬷从门外走来。
　　谈话的众人立刻静寂无声。
　　“众位侍妃，从今日起，你们将开始学习宫廷礼仪。宫廷礼仪，身为宫廷中人，大到王后，众嫔妃，小到小小的宫女，皆要学习。在宫廷里，自然规矩非常的多。大到会面之礼，接见之礼，受封之礼，还有最重要的，身为妃子的仪态，端庄与否，贤淑与否；细到用膳之礼，侍寝之礼，还有众妃如何相处之礼。这些，都需要你们学习，各位侍妃，听明白了吗？”秦嬷嬷首先发话。
　　“是。”众侍妃躬身道。
　　“好，现在，你们分成两道，排列整齐，开始授习。”

　　日子就在学习严谨的宫廷礼仪里，一天天的过去了，转眼间，芷晗在宫中已经过了半个多月。
　　今天，难得有时间休息，芷晗在房里安静的看书。
　　耳边传来清儿的声音。
　　“为什么要我一个人拿去，你们自己不会去吗？那是你们小姐的衣物。”口气里隐隐怒气。
　　“小姐现在叫我侍候着，清儿，你闲来无事，就帮帮忙吧。”听着，女声口气不像是请求，倒像是吩咐。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不要。你们小姐要你侍候，难道我家小姐就不用吗？你们自个儿拿去，清儿帮不上忙。”
　　“小翠！你这死丫头，跑哪里去了？快来侍候本小姐！”
　　“小姐？奴婢这就来！”
　　“安萍！”
　　“奴婢在！”
　　“喂！衣服！衣服也拿走!”清儿大喊。
　　芷晗从房里出来，大堂内没见到其他人，倒是看见了清儿无奈耸肩的背影。
　　芷晗叫唤清儿：“清儿。”
　　清儿苦着一张脸转过身，手里抱着一堆的衣服。
　　芷晗走过去，看见地上也有一间绫罗衣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算了，清儿。”边说边弯身拾起地上的衣裳。
　　“小姐？清儿来就行了，你去歇息。”清儿见芷晗捡衣裳，赶忙弯身阻止。
　　芷晗抬眼看她，“你行吗？”
　　清儿不想芷晗帮忙，坚定的点头：“小姐，清儿一个人可以的。”
　　芷晗笑笑，说：“那刚才是谁在抱怨？”
　　“小姐！那不一样，是她们太过分了！”清儿说到刚才，就来气，鼓着腮帮子。
　　“已经这样了，没办法了。这些要送到哪里去？你知道吗？”芷晗问。
　　“浣衣坊。”
　　芷晗起身向外走：“那走吧。”
　　清儿跟着出来。
　　“清儿，这不是第一次吧？怎么都没听你提起？”芷晗问着一脸依旧气鼓鼓的清儿。
　　“嗯，刚开始，她们要我帮忙，我想，可能她们忙不过来，帮了好几次。可是，她们现在越加要求，我才知道，她们根本就不忙，是存心的要欺负我。”清儿抱怨道。原来是好心帮忙，没有想到，竟然被那群同样是丫环身份的丫环使唤了，想着就来气，自己还以为做了好事了呢。
　　“下次要再这样，你跟我说，我去找她们主子。”芷晗淡淡的说，听不出情绪。
　　清儿感激地看着芷晗：“谢谢小姐。”
　　芷晗看着清儿一脸感动的样子，就差没落泪了。芷晗失笑，清儿，这个傻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