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第五章 ...
-
当芷晗掀起帘帐向后方望去的时候,才发觉自己真地走出了王府,离开了那个她不曾熟悉却与她命运息息相关的王府。
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是高兴吗?不是,以为自己终于远离了那个地方,心里会有踏实,然而苍白的指节在膝盖上不停地颤抖,心混乱的跳动,在清楚地告诉自己,原来自己从未平静过,即便是远离了那个一直想要远离的地方。
清儿走上马车,见芷晗苍白着脸,问:“小姐?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芷晗放下帘帐,扯着笑,声音轻轻地,说:“没事的,只是心里有点乱而已。”
芷晗低下头,两只手互相按着,让它们不至于因为心慌而变得冰冷。似乎想起了什么事,芷晗抬起头,问清儿:“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女子一起进宫,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芷晗原本以为只是她一个人进宫,原来是有几十个女子一起入宫。似乎是为君上择选侍妃,走出王府的时候才知道,门口停着十几辆的马车,有些马车的帘帐敞着,她看见有好几个女子一起坐在马车上,其中有打扮得很花枝招展的女人和穿着下人服的小丫环。穿着华丽的女子们的表情如出一辙,涂着胭脂的脸上尽欢喜的笑容,就像是要出嫁的那种笑容。
“是为了君上择选妃子,把王侯家的千金都招入宫中成为侍妃。侍妃们学习宫廷礼仪之后,待择妃大典之日,有幸的侍妃被君上选中,即是正式的妃子。”
芷晗表示知道的点点头。
“清儿,君上有立后吗?”芷晗问清儿。
“没有,但是有……”清儿停了一下,说;“有一位非常宠幸的妃子,允妃,很美的女子,她在君上身边已经两年了。她是堇王府的千金。”
“哦。”芷晗淡淡地回应,这不是她想知道的。
清儿看着芷晗的淡淡表情,以为她是不高兴了,连忙说:“小姐,你是不是生气了?”
芷晗觉得清儿问的话好好笑,笑着脸说:“我生什么气,莫名其妙地生什么气呀?”
她被宠幸,跟自己似乎没有多大的关系。
“可是,君上宠幸她,听说,她就算不是王后,但是有王后的地位。”清儿不知道怎么了,有点为芷晗着急。
“哦,那君上为什么不让她当王后?”芷晗摆摆宽大的袖子。
“这就不知道了。”清儿也觉得莫名其妙。
虽然被宠幸和当王后没有太大的联系,但是王后这个位子对每个妃子而言,都是莫大的诱惑,无关宠幸,任何妃子都想要。
“管它的呢?那些事,跟我们沾不上边的。”
“怎么沾不上边!难道小姐不想当王后吗?”清儿急急地脱口而出。
问出这句话,清儿知道自己说了罪该万死的话,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
芷晗也吓了一跳,眼睛睁大了看清儿,随即又笑起来,说:“当王后,我一点意思都没有。那个,还是让给别人吧。”
“为什么?”清儿放下捂住嘴巴的手,睁大了眼睛问。
“为什么要当王后?有什么好的?”芷晗拿话问清儿。
“王后可是后宫之首呀,母仪天下。”
“那些那很重要吗?”芷晗又问。
“当然重要了,只要是君上的妃子,谁不想当上王后呀。”
“我就不想,进宫是不得已的,王后这个位子我也从来没有过觊觎的想法。”芷晗淡淡的表情看不出一丝的情绪。
清儿看着表情淡漠的芷晗,愧疚道:“小姐,对不起,清儿惹你生气了。”
清儿知道小姐任何的身份都不在意,只是她想,当上王后,在宫廷,会比较尊贵一点。
芷晗回头望她,露出柔和的浅笑:“傻丫头,我没有怪你,只是你不知道,到底后宫有多可怕,当上王后,只会让自己陷入更大的危险中。”
清儿疑惑地问:“为什么,王后的权力可是最大的呀,怎么会有危险呢?”
“是呀,就因为权力很大,所以才会危险。”
也许,应该说,被君上宠幸的女子都很危险吧,对别人有威胁,对自己抑是如此。嫉妒会像一条条的毒蛇,布满自己的全身,然后将美好的灵魂掩埋,用那剧毒的牙齿撕咬每一个会取代自己的人,在怎么美丽善良的人终究会因为承受不住伤害和冷落,而让心里藏匿着的丑恶滋生起来。深宫,那是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一旦被卷进去了,保有完整的灵魂,是多么的困难,然而自己就将要成为里面的一个,她的心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清儿,一旦得到君上的宠幸,就会成为其他妃子的目标,那个时候,即使是被君上专宠,也是天天活在危险中。”
清儿听得莫名,眼睛愣愣地看着芷晗那张仿佛能洞悉一切的从容表情。
她觉得自己的小姐真的彻底的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表情总是淡淡的,非常的从容,似乎什么事都已经被她所熟悉了,没有太大的惊异,虽然以前也是这般平静的接受很多事,然而那是无奈的顺从,而现在是,睿智的,聪慧的,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她也不知道这样的小姐变得好不好,但是她就是有一种以前的小姐没有的东西,那是什么样的东西,她不知道。
芷晗没有注意到清儿的表情,语气依然平静,但却含着一种无法让人反驳的气势,“女人,是很可怕的,特别是深宫里的女人,更是可怕。”
清儿被她的话震住了,她感觉得到自己的身体正因为芷晗的话颤抖。芷晗看出了清儿的异样,故意笑起来,说:“不是说了吗?叫你不要跟我进宫,现在还没有进去呢,后悔了,回去吧。”
芷晗本以为会看见清儿错愕的表情,没想到,清儿反而因为这句话,平静了下来,坚定地说:“谁说我怕了,我不是说了吗?无论宫廷里有多危险,我也要陪伴在小姐的左右。”
芷晗感动得看着她,看得清儿的脸顿时红彤彤的,就像此时天边的红热的朝霞。
就在这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正奇怪着,就听见有人喊:“停下!休息!”
简洁而洪亮的声音缓缓地传到了芷晗和清儿乘坐的最后一辆马车上。
芷晗掀开遮挡车前的帘帐。
看着周围,空荡荡的一片。
可能是因为离皇城近,所以周围没有了民宅。
茫茫的道路,广大而寂寥。
几条大道交叉在一起,她们此时所处的位子是在中心大道上。
两辆马车并排着走,不是浩大,倒也气派。
望着看不见宫角的前方,芷晗的眼眸茫然地望着,像是要把那茫茫的大道看透般。
芷晗觉得还有一种感觉一直在心里滋生着,或者是更早的就已根深蒂固地长在心里。脑海里确实有一个力量指引自己到这里来,到皇城去。她不知道为什么从她醒来之后,明明在极力的抗拒,但是它却在心里像虫豸蚀咬着自己,浅而沉。
芷晗放下帘子,随即听见旁边的马车传出声音。
“姐姐是哪家的千金?”说话的女子,语气里有着明显的高傲。
“父亲是左御史。”说话的女子声音很温和。
“哦。”第一个女子不以为意地说,停了一下,又说:“我父亲是明辅相。”语气不但更加高傲,还有些许轻蔑。
然后没听见第二个女子再说什么。然而旁边的马车没有因此安静下来。好像是明辅相的千金叫身边的丫鬟倒茶,因为马车晃动了一下,茶倒了,明辅相的千金,尖锐的声音立刻响起,责备的话语令人不忍再听下去。
“清儿,左御史和明辅相的官品差很大吗?”能让明千金目中无人的原因应该就在于此吧。
“不大,一个三品,一个二品,只是因为左御史先前是郡王平推举到三品官的,不然,原先只是个五品官的。”
“哦。”
“听说,现在左御史的地位岌岌可危呢。”清儿压低声音说。
“为什么?”芷晗问道。
“先不说他是郡王平推举的,入朝以来,一直是先王的心腹,所以在朝中也是很有地位的。原先大家都以为因为他是郡王平举荐的,所以地位才会岌岌可危,其实是因为他反对君上的朝政。由于他屡次进谏,君上震怒,打算把他降回五品官,或者是直接罢免。”
“什么朝政?”
“君上要攻打庆国。”清儿的声音更低了点,生怕被人听见。
“是什么原因?”
“说是庆国近年来所求无度,所以君上打算在这个时候攻打庆国。”
“在这个时候?”
“前些时候,一直在传庆国正在内战。所以说现在攻城是最佳时机,可惜左御史联合许多的老臣都一致地反对。”
“反对的理由是什么?”
“说是新王刚刚继位,许多的制度又重新修订,且军队也才刚刚整顿,怕的是军力不够强大,又怕庆国的内战是虚。这一仗不能那么轻易地打。”
芷晗点点头,不作声,然后又把头抬起来:“那明辅相呢?”
清儿说:“他现在是君上的宠臣呢,当君上还是郡王延的时候,就一直跟在身边了,原先是四品的监察史,郡王延登位后,提拔成辅相,辅相是众官之首。所以,明辅相的千金才会那样趾高气扬的。”清儿最后一句话里隐含着小小的不满。
“你怎么能断定是这样明小姐才如此趾高气扬?”
“小姐,你刚刚不也听见明辅相的千金讲话的那个口气,定是个难侍候的官家小姐。侍候她的丫环肯定每天都受气呢。”
听到刚才的讲话,清儿说得颇有点道理,芷晗点点不再说什么。
“小姐,那样的女子,君上会喜欢吗?”
“这不清楚,也许会,也许不会。”
“我倒觉得君上定不会喜欢。”
芷晗抬起头看着清儿,清儿接着说:“明辅相的千金的脾性不好。”
“清儿,对那位小姐,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芷晗问。
清儿挠挠头,说:“是知道一点,不知道应不应当说。”
“无伤名誉的话,可以说来听听。”
“那我说了,以前听说,明小姐丢失了一个手镯,怀疑是贴身丫环私藏了,居然……把丫环吊起来严刑逼供,听他们府里的其他丫环讲,简直惨不忍睹呢。”
“真有这种事?”芷晗惊呼。
“嗯,他们府里的人都这样说的,那丫鬟真是可怜。”
“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发现其实那丫鬟根本就没有拿那个手镯,那个手镯最后在床底找到了。丫环不但被打得半死,还被赶了出来。因为没有钱治伤,所以死在了街头。”
清儿说着说着,不禁伤心起来,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当丫环本来就可怜了,被自家的小姐这样对待,更是凄惨。不过她的命比那个丫环好太多了,遇上了善良的小姐。
“为什么没有人报官?”芷晗问。
“怎么可能,那个时候,明大人已经是辅相了,就算官府的大人知道了,也没有那个胆去管这事。”
芷晗点点头,说:“那丫鬟的家人呢?”
“听说家里两个老人都一夜白了头发,也都病倒了,后来听说,明府给了点银子,两老不收,最后……也都……“清儿已经泣不成声了。
“清儿,别难过了。”芷晗安慰着清儿。
芷晗的心情何尝不是和清儿一样呢。
为了一个手镯就赔上了三条无辜的性命。
“臭丫头!要死呀你!还不赶快给我擦干净!”旁边的马车里传出喝斥声。
随后传来了几声痛苦的呻吟。
清儿忿忿地瞪起眼来。
芷晗只是感到无奈的摇摇头。
遇上这样的女子,恐怕在后宫里不会有安生的日子可以过吧。
在后宫里,会有许多形形色色的女子,善良的,任性的,娇纵的,高傲的,冷漠的,虚伪的,诚挚的……不管是哪种,同时为了一个至高无上的男人,恐怕,女子与女子之间最有渊源的交往都可能成为争宠的工具,不可能成为好姐妹的,只能够是情敌,无论是自愿不自愿,姐妹之情也只是一支看不见的暗箭,到了最后,也只会互相伤害。
“启程!”
随后,一辆辆的马车又缓缓地前进。
队伍大约又行了两个时辰,进入了北门。
就在马车进入北门的时候,芷晗掀开帘帐。
看着后方越来越远的穹隆,暮色匀匀,夕阳的余辉晕染着青色的天,才发觉这一切竟然是这么真实而清晰。
慢慢地,北门缓缓地关上,那醉人的夕阳景色被隔绝在了宫外。
看着这一切,芷晗心里像是被针刺了一般的生疼,眼睫染上了薄薄依依的水雾。
马车依然缓缓地向着目的地前行,缓慢而沉重地声音回荡在偌大的空间,显得悲怆而苍凉。
第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