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晗宫纪》辛微

12、第十一章

　　明天就是选妃大典了。
　　侍妃们都把内心的情绪都表现在了脸上。紧张又欢喜，就像一层最好最细致的胭脂粉，均匀的涂抹在脸上。眉眼尽是笑意，连绵的如海水尽情涌现，只为了展示极致的情愫。芷晗看着她们千姿百态的表情皆是为了同一个理由，觉得莫名，又怀疑起自己的镇静太过匪夷所思，为什么自己没有那种感觉，自己也参与了其中，应该也会有那么一点的喜悦，但是自己的心静得像一潭死水，完全无法活跃起自己该有的情绪。
　　她关着房门，摒除一切的欢声笑语，安安静静的看自己的书，喝清儿很用心泡的菊花茶。一室檀烟袅袅，菊花茶的清香充溢满室，窗外的太阳暖光高照，一切显得平静而美好。
　　这时，左轻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姐姐。”
　　清儿开门，走进来的左轻柔一脸的局促不安。
　　“怎么了？”芷晗看她不安的脸色问。
　　□□柔扯着一个涩涩的笑，说：“姐姐，怎么办？我很紧张。一颗心一直慌乱得很，跳得厉害呢。”
　　芷晗淡淡的笑，说：“为了明天的选妃大典？”□□柔点头。
　　芷晗示意她坐下来，倒一杯菊花茶给她，说：“没什么好紧张的，既来之，则安之。紧张也只是徒增烦恼。”
　　“姐姐一点都不紧张吗？你的神情很镇静。”□□柔喝着菊花茶问道。
　　芷晗放下书本，端起茶杯，晃荡着茶中些许的菊花花瓣，抬头道：“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要面对它，没什么不安的，倒是很平静。”
　　□□柔凝着眉看着她：“就算是这样，来临之际心里还是慌乱。姐姐的心里一点动荡都没有吗？”
　　“有一点，不去想它就可以了，想多了，紧张的心情没消退，倒是更加紧绷了，何必把自己弄得那般不自在。”
　　□□柔点点头，低首饮茶。
　　“倾柔，君上为什么没有立后？”芷晗突然问道。
　　倾柔被问得吓了一跳，抬头道：“姐姐怎么会这么问？”
　　“君上还是郡王的时候，没有正妃吗？”芷晗继续说道，“郡王继位之后，他的正妃自然是王后，君上没有王后，也就是说他没有娶妻，是吗？”
　　听到这，□□柔更惊，不知道该说什么，半响后才说道：“本来是有的，但就在要迎娶的前一天晚上，新娘死了。”
　　芷晗一惊，睁大了美眸：“怎么会这样？发生了什么事？突然死去的吗？”
　　“嗯，也不太清楚，家奴们嘴巴守得严，没有人知道内情，君上当时只是对外宣称突然感染恶疾，没有及时医治，所以就死了。”
　　芷晗点点头，神色恍然。□□柔神色平静的看着芷晗，心里却是一阵不安。
　　随后两个人闲聊了起来，不知不觉，暮色已近，□□柔离开后，芷晗也没什么事，继续看书。
　　晚膳之后，清儿被秦嬷嬷叫走了，说是帮忙送点东西到御膳房。
　　芷晗在房里边看书边等着清儿，等了很久，都不见回来。她去大堂等，等了一个时辰，还不见清儿的影子，找索嬷嬷，说是办事去了，不在。心想，送东西应该不用这么久，会不会迷路了，但是又想有秦嬷嬷带着，怎么会呢。一个人在大堂里左等右等的，秀岚坊外一片漆黑，一个人影也没有。芷晗越想越觉得不安，以前都没有这样的情况，决定自己却找找看，她知道自己一个人出了秀岚坊，就跟走进了迷宫一样，又很不妥，但是她实在是很安心清儿。
　　走出了秀岚坊，芷晗看着这黑夜凄凄，走在回廊里，心里一阵阵的紧张。走到一处离秀岚坊不远的地方，问走过的宫女御膳房在哪里，宫女往北指，说最后的一处就是了。芷晗谢过宫女之后，脚步急促的一直往北走，一刻都不敢停下。
　　这时的宫廷灯火通明，橙亮的宫灯从纸窗里映出来，有些宫门未关，微微照亮了路。即便是如此，芷晗还是脚步不缓的前行。
　　头不抬的急转过一个廊下转角，突然间，和迎面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只听静谧的夜晚里，自己的头和来人的胸膛撞击出厚重的声音，接着是书本重重落地的声音。
　　芷晗看见书因为她被撞落了一地，赶忙俯身拾捡，被她撞到的人也曲腿俯身。
　　芷晗微微抬起头，歉然道：“对不起，我很急，所以没有看见。实在是抱歉了！”目光和来人一触，她真是一惊，一双眼眸澄亮如高悬于九天的玉月，却又清澈如一泓深潭底里的潭水。
　　宸信见撞他的人抬头，不由得眼中闪过骇异之色，随即又很快的隐退不见，微微一笑：“没有关系，倒是你，头有没有撞疼?”声音温润如华玉。
　　“没有，真是抱歉。”芷晗站起身后，躬身说道。
　　抬头，见他嘴角未散去的浅笑，若清风般令人心中爽意连绵。他一身淡青色的锦服，月光下，服上的金绣如点点清光闪亮，看着他一身的华丽，华贵的玉带缠腰，定是个身份尊贵的人。
　　宸信看着她，一身浅蓝色纱衣，月光下，泛着淡亮的光华，一双如寒星澄澈的明眸，透着冷然而淡定的星芒，流光四溢，环绕着月色凉意朦朦。
　　芷晗又一次躬身，然后从宸信身边走过。
　　“你那么急，有什么事吗？”宸信的声音从芷晗背后响起。
　　芷晗听见他问，不好不回答，于是转身，抬眼看他，说：“我在找我的婢女。”
　　随后低首，看着青石板。
　　宸信看着她，倩影伫立在月色之下，微风卷起裙裾，犹如一位天外仙子般清澄飘逸。
　　宸信没有说什么，点点头。
　　芷晗也轻点头，转身继续往前走。
　　蓦地，又听那个温润如华玉的声音响起：“我叫宸信。”
　　等芷晗带着诧异的目光回头时，廊下的青影已经消失不见。
　　芷晗把目光收回，心里一阵冷凉。她没有忽略刚刚那一闪即逝的惊异目光，那神色就如倾柔第一次看见她那般，她深信自己没有看错，这样如出一辙的目光，令她心中疑团更加大了。她没有办法理解，为什么她们看见自己的第一眼都是如此？骇异且惊疑，她的心因为这样的目光而变得沉重不已。
　　“小姐？”
　　芷晗停下脚步，抬头，看见清儿一脸惊讶的站在自己面前不远处。
　　“你怎么会在这儿？”清儿脚步轻快。
　　“我等了你很久，不见你回来，所以就出来找你了。秦嬷嬷叫你做什么？要那么长的时间。”芷晗问道。
　　“秦嬷嬷叫我把明天要用的糕点的折子送到御膳房，之后御膳房说他们人手不够，叫我留在那里帮忙，忙坏了不知道天都这么黑了。”清儿抱歉地说道，“还让小姐担心，一个人出来找我，清儿真是该死。”
　　“没有的事，好了，很晚了，你也累了一晚了，我们快点回秀岚坊吧。”
　　“嗯。”清儿点头。
　　两个倩影，由盈盈月光陪伴着，一路轻快地走回秀岚坊。
　　翌日，破晓之时，天色混沌，天气微凉，晨光浅浅，朝雾缕缕环绕，远处天际一片朦胧之色。
　　芷晗在铜镜前轻梳缕缕青丝，略施粉黛，淡画蛾眉。她望着镜中那个秀美的容颜，顿然出神，今天，宫廷的生活才真正的拉开序幕，无论大典如何，由不得自己，从决定进宫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让自己掉进了难以挣脱的金丝网中，没有退步的余地。京都的繁华烟云，她深知它如何的繁杂而暗黑，却似雾里看花，似明未明，有力无力的让自己旋转其中，她告诉自己既已无法逃开，也决不能让自己沉沦。
　　清儿端着一杯清茶推门而入，将盘放在桌上。
　　“小姐？你在想什么想得那么出神？”清儿看着镜中暗暗出神的芷晗。
　　“嗯，没什么，有点莫名罢了。”芷晗站起身，坐落到桌前，端茶酌饮。
　　“清儿，这茶好特别呀，一股奇特的香气。”芷晗放下茶杯。
　　“是吗？不过是一杯清茶，清怡润肺。”清儿奇怪，那确实只是一杯普通的清茶，怎么会很特别呢？
　　“不信，你闻闻，跟以往你端来的茶香不一样。”芷晗把茶端起，捧到清儿鼻前。
　　清儿闻了闻，确实是有一股奇特的香味，不是茶香，更不是花香：“真的，是不是什么特殊的花茶呀？”
　　“这茶味，你可比我懂多了，你不知道，我更不可能知道了。”芷晗浅笑道。将茶杯放回桌上，杯中残留的半杯茶水悠悠晃荡开来，荡起清漪。
　　此时，索嬷嬷的声音在屋外响起。
　　“众位侍妃，请到秀岚坊中庭！”
　　芷晗起身，清儿在前面走着。
　　芷晗突然感觉一阵昏眩，视线模糊的看着背对着自己的清儿，然后是模糊中清儿转过头来的脸上眼睛睁得大而慌，最后越来越小，越来越淡。
　　“小姐！？小姐！？”清儿俯身，叫着陡然倒地的芷晗。
　　没有回应，见芷晗紧闭着眼睛，不禁失声大叫：“来人呀！救命呀！”
　　□□柔闻声赶来，见芷晗倒在地上，惊道：“清儿！姐姐怎么了？怎么会倒在地上？身子不舒服吗？”
　　清儿一脸惶恐，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也不知道，刚要出门时，小姐就倒了。左侍妃，这该怎么办？小姐会不会有事？”突然想到了什么，急道：“对了，刚刚那杯茶，那杯茶的气味很特别，小姐刚刚喝了，一定是茶里有什么！”
　　□□柔先镇静下来，安抚慌张的清儿，说先把芷晗放到床上。之后，□□柔端起桌上还剩半杯的清茶，闻了闻，确实如清儿所言，有一股特殊的气味，第一次闻到如此茶香，她也一阵奇怪，这到底是什么？
　　“左侍妃，现在怎么办？小姐这样，恐怕没有办法参加选妃大典了。”清儿看看静躺着的芷晗，又看向□□柔。
　　□□柔望着余波荡漾的清茶，心中暗自叹息，这是否是天意？
　　“清儿，你好生看着姐姐，我去告知索嬷嬷和秦嬷嬷，说姐姐突然身子不适，没有办法参加今天的大典了。”□□柔看着清儿。姐姐突然晕倒了，选妃大典还是会如时进行，不会因此耽搁。□□柔看着床上安静昏睡着的芷晗，这对她而言，不知道是幸，还是祸？
　　清儿送走□□柔之后，坐在床榻边沿静静守着芷晗，脸色不安极了。
　　待芷晗迷糊的清醒过来时，已是酉时，夕阳斜斜的从绣窗照进房中，顿时，金色的光芒倾泻满室，芷晗看着房中的缕缕清光，只觉得脑中一片恍然。
　　选妃大典早已结束，□□柔坐在桌旁，一脸担心地看着芷晗，见芷晗爬起身，刚忙迎了过去。
　　芷晗环视四周，无力的开口：“清儿呢？”
　　□□柔扶起芷晗，靠在床沿上，开口道：“清儿去给你拿晚膳了，姐姐好点了吗？这一觉睡得太久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芷晗有力无力的摇摇，过了半响，又说道：“结束了？”
　　□□柔自然知道她问得是什么，眼神黯然的点点头，没有说什么。芷晗看着那眼神，目光顿了顿，才开口道：“我都不介意，你担心什么，没事的。”
　　□□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低着头，倒是芷晗随意问道：“有几个侍妃被选上了？”语气淡然。
　　□□柔抬起头，轻声说道：“大约有□□位，我没在意，我一直……”说到这止住了，看着芷晗一会儿，才又说道：“我一直担心着姐姐。”
　　芷晗看着□□柔的眼眸，就如一湖春水般旖旎动人。
　　“倾柔真好，我现在没事了，别担心了。”芷晗淡笑道：“你被选上了吗？”
　　她还真担心倾柔因为担心她，在展示才艺时因为心不在焉而落选呢，那样的话，她的罪过可真的大了。
　　□□柔羞赧笑起，随即又低下头，纤细的手绞着手中一方绢丝。芷晗看着她如此羞涩模样，自然知道结果，真心为她高兴：“倾柔，真是太好了，以后就是妃子了。”
　　“姐姐，你呢？”□□柔抬头看她，一脸担心，“错过了大典，你以后怎么办？”
　　芷晗收起笑，一脸淡然：“索嬷嬷和秦嬷嬷说了什么了没有，打算怎么安置落选的侍妃？”
　　□□柔沉默了半响，才说道：“听说是要把落选侍妃的画像给各个郡王府送去，有中意的可以迎娶为侧妃。”
　　芷晗仿佛知道了般，脸上没什么惊讶之色，倒是在心里感叹，错过了选妃大典，还是没有办法逃过被迫的命运。
　　“姐姐？你一点都不担心吗？”□□柔对于芷晗冷然的神情感到迷惑，“姐姐难道一点都不担心，被哪个郡王挑了去做侧妃吗？”
　　“不知道，这不是我能够决定的事。”芷晗平静的开口道，“做个郡王妃也不错的，远离了这个宫廷，应该会自在一点吧。”
　　“姐姐。”□□柔听她这么一说，不禁更加替她担心，想说什么却几次到嘴边又止住了，又想到了什么，才说道，“姐姐，那杯茶是怎么一回事？”
　　芷晗这才想到了，正因为那杯茶的缘故自己才会昏睡的。
　　“我不知道，喝了之后，刚开始感觉沁脾得很，站起身时就觉得脑中一阵晕眩。”
　　□□柔轻声询问道：“姐姐你怎么看？”
　　“自然是有人在茶里做了手脚。”芷晗答道。
　　她心里突然觉得可笑，可笑这种事怎么会落到她的身上，她的才学平平，容貌说美，也只不过是秀美之姿，对她下手大可不必的，又可笑的是只是一个选妃大典，就有人在暗中作祟，这个宫廷，真是可怖。然而仔细猜测，好像不是这么回事，但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谁会对姐姐这般？”□□柔问道，“姐姐平时待人也算不错的，也没有与人有节呀。”只是姐姐一贯孤立，与其他侍妃没有过多交好，神色总是一副冷然淡定，跟自己算是比较投合的了，不过，这段日子里也没有与其他的侍妃有过节呀。总不会是如此待人处事而遭人不满吧？
　　“倾柔，这还算轻了。”芷晗看着她，“在这个宫廷里，任何事都会始料未及的发生，无论你的身份是什么，是否真的得罪了人，总会遭到算计的。你没进宫之前，应该知道这些的。”
　　□□柔回视他，定定的点头。
　　“倾柔，你既然已经进了宫廷，不管是如何待人处事，千万要小心了，知道吗？”芷晗关心地说道，而后又一脸的忧心，“你的品性温柔如水，又善良得很。我是有一点担心你会受到伤害。”
　　□□柔心中一阵叹然，笑意挂在脸上：“姐姐，你别担心了，我会很小心的。”
　　芷晗会心的点点头。
　　清儿推门而入，见芷晗靠在床沿，不禁大喜。
　　“小姐，你醒了！”
　　芷晗看着清儿，笑着点头。清儿的担心令她心中一阵暖意连绵。
　　□□柔起身，说道：“清儿，这下该放心了，姐姐已经醒过来了。”又转身对芷晗说：“时候也不早了，姐姐没事，我回去了。”
　　芷晗点点头，□□柔低首走了出去。芷晗穿上绣鞋，起身。
　　清儿走了过来，轻扶着，芷晗觉得清儿太过紧张了：“清儿，你无需这般紧张，我已经好了。”
　　清儿倒是不理会，坚持扶着她坐下。
　　“小姐？”清儿不安道：“以后我们怎么办呢？”选妃大典，小姐突然晕了，大典也过了，小姐算是落选之一了，那可如何是好呀？在宫廷里不能呆了，那不是要回王府吗？小姐会回去吗？
　　芷晗没有回答，看来清儿还不知道落选的侍妃会被郡王们挑选娶为侧妃的事。她顿时想到了她的叔叔那赫卓，他会怎么办呢？听到她落选的消息，他又会如何，觉得自己如意算盘打错了，为此恼怒？或者是别的什么心思，他应该会很意外她居然没有成为妃子，看他在她走出那王府时，看她的眼神，似乎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我会如他愿成为妃子。想到这，她不禁在心里问自己，她会吗？
　　芷晗甩开莫名的想法，开口说：“清儿，这下我们惨了。”
　　听了，清儿大惊失色，说：“小姐？不会真的，要我们当宫女吧？”
　　芷晗见她想到这，失笑道：“我们连宫女都做不成了。”神色有点哀伤。
　　清儿睁大了眼珠：“那我们，会被怎么样？”最坏的不是成为宫女吗？难道还有比这更惨的？
　　芷晗见清儿如此担心的神色，知道自己严肃了，缓声道：“不会被怎么样，我们会出宫。”
　　清儿怀疑道：“是真的吗？”顿了顿，又说：“可是，小姐不是不想回王府吗？”
　　小姐会想要回去吗？王爷肯定不会让小姐有好日子过的。那还不如留在宫里当宫女好了。
　　“不知道会不会回王府。”芷晗突然觉得茫然，心里想着没有那么简单，自己真的可以走出皇宫。
　　清儿没有接话，静静的看着芷晗，一股难受的愁绪用上眉梢。芷晗看着檀香袅袅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