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爱无双》月上缇

39、第三十九章

　　由于齐隽的赦免，哥哥的尸体在仵作司的一番检查后装了棺材被抬了回来，我知道这是暗地里不成文的规矩。入了天牢的人，有很多都是死得不明不白，为了掩盖这些，于是装棺后才送回家便成了惯例。

　　忠叔张罗着哥哥的葬礼，老迈的他一夜之间仿佛又老了十岁，忠叔在文家四十年，哥哥几乎是他看着长大的，他无儿无女，一直将哥哥视为亲子，哥哥的死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了。

　　葬礼冷冷清清的，是啊，文家早已没落，我跪在灵堂上，堂上只有写了哥哥名字的灵牌，我一边在火盆里给哥哥烧些冥纸，一边呆呆地回想着这些日子以来的点点滴滴，想着想着，不禁又落泪了。

　　这时，忠叔悄然来到我身边，弯腰低声说道：“小姐，皇上来了。”

　　齐隽？我有些讶异，自从御书房里他答应我调查哥哥的案子以来，我都不曾见过他，而据说那个保护我的侍卫默言也不知所踪。我虽然很奇怪，却因为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发生，让我来不及考虑这些。难道齐隽得到消息证实哥哥的罪名，来问罪的？不过现在问罪也太晚了吧。

　　心里问号一个接一个，脸上却一如平常，我朝忠叔点点头，吩咐道：“把这个院子里的下人都屏退吧。皇上微服而来，怕是不想让人知道。”

　　忠叔闻言，钦佩之情溢于言表，“小姐真真敏慧异常，皇上确实是微服而来，老奴这就去安排。”

　　敏慧？我苦笑一声，若是大张旗鼓地来，恐怕此时忠叔也不会慢悠悠地禀告我吧。

　　我捏起袖子一角，随意在脸上抹了两把，又稍稍整理了一下头发，站起身来，走到门口，等着迎接齐隽。

　　没多久，齐隽一身便服疾步走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白衣男子。待走近，齐隽见我面容憔悴不堪，双眼红肿，脸上犹有泪痕，心里一痛，双眉紧锁，万分怜惜，开口道：“清妍，清妍，你，莫要太过伤心了，你，我，唉……”大约也是想到哥哥的死与他也有莫大的关系，齐隽到后面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我微微一笑，笑意不达眼底，对于齐隽，说不怨是骗人的，可我也清楚地知道即便怨恨他，也不能明摆着恨。

　　“皇上，毋须为我担心，清妍虽一介女流，却也不是不讲理之人，哥哥理亏在先，皇上在他死后不计前嫌赦免他，清妍已是感激万分。”盈盈而立，目光清澈。心里却是疑惑重重，按理说，齐隽不是应该已经得到关于这个案子真相的消息了，对于哥哥，即便是儿时玩伴，以前的肱骨之臣，但毕竟哥哥也算是背叛了齐隽，齐隽怎么可能还能如此平和的神态，更不用提语中愧疚和遗憾之意了。

　　我来不及想其中玄奥，眼下既然齐隽似乎并不知情，那么我就无形之中多了一份把握。毕竟若想替哥哥报仇，齐隽是最大的力量。

　　齐隽闻言心中宽慰，心想，清妍为人真挚不作伪，即便是大不敬的话也都是直言不讳，自己不是已经领教过了吗？因此她并不是讲客套话，而是真的理解这其中朕的为难之处，真正明白冤有头，债有主的道理。能做到这种地步，世间又将有几个女子堪能匹敌？

　　我看齐隽的神色，心知我的这番话让他极为受用，只是我没有明说的是，我虽知道他身不由己，却仍怨恨他，无理取闹可是女人的天性，只不过我现在还不能将他得罪了，因为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没做，而他将是我最有力的支持者，尤其是他对我现在多了一份愧疚以及欣赏的心。

　　两人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不知不觉间竟相对无言呆立半晌。我最先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见齐隽仍呆呆的，不由地扑哧一笑，“皇上是来发呆的，还是来有事要商的啊，再继续发呆下去，天都要黑了。”

　　齐隽闻言醒转过来，只见清妍嫣然一笑，眉目间风华隐现，竟十分动人。不由得有些呆了。

　　我含笑看着他，并不言语，目光一转，却在他身后发现那个白衣男子居然是女扮男装的素心兰！目光一冷，杀机顿起……

　　正在此时，齐隽似乎意识到自己失态，轻咳两声，掩饰窘态，抬头见我一瞬不瞬地盯着素心兰，以为我是诧异于她的到来，遂解释道：“兰妃自小与朕和若风等人一起长大，有相交之谊，故特来拜祭一番。”言毕，却见我仍盯着素心兰，眼中竟有说不出的仇视，不禁有些不解。

　　情谊？拜祭？哼！我冷笑一声，莫不是怕哥哥还死得不够利落吗？我目光一转，对上了齐隽疑惑的眼睛，心里一惊，现在还不是摊牌的时候，何况我还没有任何证据呢。

　　我强压心头的怒火，换上一副完美的笑容，“兰妃娘娘有心了，哥哥在天之灵，也是死而含笑了。”我刻意加重语气，一面也仔细观察素心兰的神色变化。

　　素心兰却似乎没有听出我话外之音，神色未变，只对我微微点头，继而看向灵堂，绝美的脸上流露出一丝遗憾，同情，却唯独没有悲伤哀痛。

　　好你个素心兰，看不出来你的演技堪比影后了！我不甘心，步步紧逼，“兰妃娘娘与哥哥旧时相识，情谊想必非同一般吧！不知与皇上相比，孰亲孰疏？”此话一出，不仅素心兰，连齐隽都脸色大变，我心知自己太沉不住气了，但说出去的话却没办法收回，虽然知道自己已然打草惊蛇，当看到素心兰玉容色变，心里竟有一丝快感。

　　正在这时，堂里一个人接了话，“清妍，这你就不知道了，我们几个自小青梅竹马，感情自然非同一般，比起那些个嫡亲兄妹还要亲。”话音刚落，白幕后转出一人，头戴碧玉冠，紫色长袍，似笑非笑，似颦非颦，风华绝代，俊美绝伦，正是锦王齐洵！

　　我暗吁幸好幸好，此刻也顾不上研究齐洵为何会在灵堂里出现，便笑着说：“哥哥如此知己好友，幸甚幸甚。”说完，心里是说不出的心酸痛苦，眼前的两个人，一个是下令抓哥哥的人，一个是利用哥哥的背后黑手，我却无力反抗，还要在哥哥的灵前说这些虚伪的话。

　　齐隽对着齐洵问道：“老五怎么会在这里？”言语之余，还不时看看我，疑惑不解。

　　呃……我聪明地闭上嘴，自动地把这个问题丢给齐洵，齐洵看了我一眼，心下领会，不禁有些失笑，遂和颜道：“清妍这几日悲伤过度，夜夜守灵，我在一旁看着心疼得紧，既劝不了她，只好舍命陪佳人了，适才皇兄来时，我正在后堂休息，清妍以为我已走，所以才会这么惊讶。”

　　咳咳……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什么心疼？什么舍命陪佳人？说得跟真的似的，我狠狠地剜了齐洵一眼，齐洵视而不见，依旧笑意晏晏。

　　齐隽却没有这么好的脸色了，眼底显出一丝阴霾，薄唇紧抿，开口也是寒意十足：“老五也该收收心了，堂堂锦王爷却没有个正经的，若风灵堂之上，还如此放浪形骸。”

　　齐洵一挑眉，正待反驳，却闻得一直默不作声的素心兰突然开口：“皇上说的是，楚小姐待字闺中，与男子独处原本就有损闺誉，更何况这还是其兄长灵堂之上，怕是惹来流言蜚语……”我一听火冒三丈，怎么听就怎么像是在说我和齐洵有个什么苟且之事似的，正待发火，突然看见白幕后又走出一个人，一袭白衣飘飘，清雅冷峻，居然是楚炎！

　　我不禁暗自呻吟，这白幕后到底还藏了多少人啊！

　　见楚炎也从幕后走出，齐隽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毕竟在世人眼里，我是楚炎的亲姐姐，至少可以避嫌。

　　楚炎淡淡一行礼，抬首说道：“皇上错怪王爷了，王爷受在下所托照看姐姐，姐姐前几日闻讯后几欲发狂，在下实在不放心她一人独处，有王爷照看，在下也可安心料理文公子的后事。”

　　一番不卑不亢的回话，既让齐隽打消了疑虑，又轻巧地将素心兰暗夹棍棒的话给拨了回去。

　　楚炎虽替我解了围，我还是郁闷之极，正待又开口，却接收到楚炎投射过来警告的视线，不看还好，一看还以为楚炎一心维护素心兰，强脾气一上来，头一偏，张口刚要说。眼前一暗，咦！只见齐洵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转到我面前，还将我严严实实地遮个正着。

　　我一扬眉，以眼神询问，齐洵满是担忧，微不可见地摇摇头，悄然在我手上写了一个字，权。

　　我一看，心里一片雪亮，齐洵这是在提醒我，以我现在的处境，实在不能和素心兰相抗衡，即便顶着郡主的头衔，那也是空的，文家最后一个支柱都倒了，我还拿什么跟她斗？更何况现在手里还没有确实的证据。

　　种种想法从脑海中飞逝而过，我拿定了注意，对齐洵展颜一笑，示意自己已理解他的意思，齐洵轻轻颌首赞许。

　　这些说来话长，其实也不过片刻之间的事，就在和我眼神交流的同时，齐洵不忘说上几句以作掩饰：“清妍，你的脸色看起来很憔悴，要不要休息一下？”随即，巧妙地一转身，让开挡住众人视线的身体，此时我已经神色平常。

　　闻言，齐隽也有些着急，“要不要传太医来瞧瞧？”

　　看着齐隽焦急的样子，我心里一动，一个想法涌上心头，主意一定。我便开始实施，苦涩一笑，眉目尽是淡淡哀愁，眼底更是波光粼粼，“谢皇上关爱，清妍没事。”

　　齐隽不曾见过我如此柔弱的样子，不觉地一愣，一旁的素心兰见齐隽这般模样，嫉恨之色跃然脸上。

　　我看在眼里，不动神色，“七日之后哥哥灵魂上路，清妍大胆请求皇上，兰妃娘娘，锦王爷再次驾临，有好友相送，哥哥也会含笑九泉的。”

　　齐隽叹了口气，应允了。素心兰和齐洵未觉得有何不妥，只有楚炎，深深地看着我。我挺起腰板毫不畏惧地迎视他，这一次，证据我要自己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