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爱无双》月上缇

29、第二十九章

　　一袭桃红描金正二品郡主宫服，团云乌发髻，翠鸟含珠金步摇，修眉舒展，双眼顾盼流彩，一抹嫣红胭脂点绛唇。在丫鬟的巧手下，我难得如此庄重着装，来不及自我审视一番，门外有人来报，宫车已到府门口。

　　上了宫车，一路轻车稳重，片刻便来到宫门口，我扶着丫鬟的手下车来，宫门早有太监在候，称皇上恩赐，许华阳郡主乘坐龙撵到腾龙殿。

　　我一愣，乘坐龙撵对大臣来说是天大的荣耀，照国开国以来只有开国第一功臣，当年的并肩王许觉之被开国皇帝赐给过一次乘坐的机会，此后无一人再有过了。但是，乘坐龙撵除了皇帝还有另一个人有资格坐，甚至皇帝允许的话，可以天天坐，那就是皇后！

　　心里已经一团又一团的疑云，愈发觉得这次进宫有太多不可预测的事情。没等我多做考虑，随侍的太监已经极其恭敬地请我上撵了，无奈之下，我也只有硬着头皮上了这个让我如坐针毡的龙撵。

　　龙撵在腾龙殿停下，门口太监已经机灵地进去通报，待到我下得龙撵，台阶还没上三步，太监已经在那里高声唱喏，宣我进殿。

　　腾龙殿是齐隽的寝殿，这次齐隽没有在御书房见我，却改在他的寝殿，让我极不自在。我进了大殿，齐隽正坐上方，眼中含笑，神情似乎格外愉悦。我恭恭敬敬地行宫礼，而后在他的一声赐座后，乖巧地在一旁落座，低眉顺目，娴静端庄。

　　唉……思绪回到昨夜，哥哥会同府里的礼仪女官是连夜培训，一大早就梳妆打扮，头上被插了一大把珠钗，扎得我头皮疼，身上套了一件又一件宫装，就像身上挂了好几个大麻袋似的，不曼步轻挪都不行，根本就走不动！

　　我正暗自哀怨，水袖下的双手不着痕迹地揉着酸疼的大腿，忽闻齐隽一阵爽朗的笑声，“朕见过清妍无数表情，如此哀怨，还是头一遭啊。”

　　换作在边关那时，我早一个白眼过去，外加一顿嗤笑了，现在我却一敛衽，脆生生地答道：“臣女惶恐，还请皇上恕罪。”

　　齐隽右眉高高扬起，忍了又忍，还是爆笑出声，我讶异地看着上头爆笑不已全然没了皇帝应有的威严肃穆的齐隽，浑然不知自己闹了什么样不得了的笑话，惹得这个冷面大王居然也有这么毫无形象的时候。

　　“清妍啊，朕还真不习惯你一本正经的样子，还是老样子好，就在边关的那个时候，随意自在地和朕说话，说真话。”好不容易止了笑，齐隽语中犹带三分笑意。

　　“在这里那样子说话，还不死翘翘了。”我不满地嘟着嘴，低声嘀咕，这个齐隽说得倒容易，也不想想宫里头有多少只眼睛在盯着，哪里来的随意自在。

　　见我颔首不语，齐隽走下软塌，我微微一闪神，眼前一花，齐隽已经到了我面前。还未待我起身，他已经将双手搭在了椅子的手把上，巧妙地将我困在他的怀里，我仰起头抗议地看他，却见他半伏着上身，俊脸就在离我不到十公分的地方，明亮的宫灯在他身后投射过来，我微微眯起眼，“皇上不觉得靠得太近了吗？”

　　齐隽轻笑一声，身形不动，语气轻柔，仿佛情人之间的呢喃，“朕不觉得近，朕还想再靠近些。”淡淡的龙涎香包围着我，微微触碰着他的双臂强而有力，鼻翼间还感觉的到齐隽一呼一吸的热气。

　　我有些迷蒙，眼前的齐隽魅惑迷人，完美唇形的嘴唇正在我怔忡间，缓缓地向我靠来，我只觉得浑身乏力，理智告诉我，现在要赶快躲开这暧昧的一幕，却怎么也提不起半点力气。

　　正在这时，门口一阵喧哗，一个威严的女声高高扬起：“本宫要见皇上还需要你们这些奴才的同意吗？给本宫滚到一边去！”熟悉的嗓音，正是赏花大会上一面之缘的绪妃。

　　这道声音就像利剑一样划开迷幕，我蓦然清醒过来，顾不上别的，一把推开齐隽，飞快的从椅子上站起来，退到一边，微喘，又嗔又怒。

　　齐隽没有防备，被我一推，身形踉跄，连退两三步。待稳住身子后，脸色一沉，怒道：“朕的寝殿何时谁想来就来，连个看门都看不住，你们若是当不好这个差，朕倒是很乐意送你们去劳库历练一番！”

　　一直弯腰贴在门边的太监大惊失色，哆哆嗦嗦，一面请罪，一面急忙出门阻挡绪妃去了。

　　齐隽脸上犹有怒色，转而看向一脸防备的我，不禁失笑：“清妍毋须如此紧张，朕不过是一时情迷而已。”

　　我掩起心绪，淡淡道：“皇上若无其他事，容臣女告退。”齐隽啊齐隽，你想证明什么呢？我们之间的这点吸引是不会有开花结果的一天的，因为，刚才，我就已经扼杀掉它了！

　　齐隽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清妍，朕还没有好好谢你，解决了赤照和谈，合约书朕看过，非常优渥，听了传信人的描述，朕对清妍的才智佩服之极。不知这次朕该如何赏赐你呢？”

　　“皇上赦免了臣女的哥哥已经是莫大的恩赐，臣女今后打算与哥哥回吉州老家，哥哥已无心仕途，我亦想游览天下，还请皇上恩准！”我已隐约觉得齐隽今日的举动别有目的，为了保全自己和哥哥不再陷入这些漩涡中，我决定先下手为强，主动要求回归故乡，远离庙堂。

　　齐隽闻言一怔，继而脸有不悦，“清妍难道不想知道朕会奖赏给你什么吗？”

　　我心里一慌，抢在齐隽再次开口前说道：“皇上还记得与臣女在梯云关前的谈话吗？臣女但求一心人白首，不三心两意，不三妻四妾。臣女决不与他人共侍一夫！”

　　齐隽眼中厉芒乍现，“朕要你做朕的皇后，是朕的正妻！”

　　“皇上！”我急急道，齐隽挥手止住我的话，又径自道：“朕自当皇子起，先皇要给朕立正妃，朕曾言道，朕的妻子，要同朕一样坚忍不拔，与朕同甘共苦，要目光远大，同朕一起俯视天下，要才华绝代，是朕的左右臂膀。至此，朕还未找到一个女子可以担的起朕的妻子。梯云关一别后，朕一路快马加鞭，心中却想着留在关中的你，直到传信官将完美的合约书呈给朕后，朕才真的发现，清妍你，足以成为朕的妻子！”

　　我的心因为齐隽的话泛起一层层涟漪，却转而平静，我没有想要流芳百世，我只想要的是一个对我一心一意的丈夫。齐隽虽许诺我皇后之位，却也不否认其他妃嫔的存在，这点是我无法忍受的。更何况，我还不曾爱上你呢。

　　我柔柔一笑，“后位尊崇无比，对我来说，却不过是一个矛盾痛苦交织，阴谋陷害错综的漩涡而已。皇上，清妍只愿与相爱之人策马江湖，闲话夕阳，还请皇上另择佳偶。”

　　“你是在拒绝我吗？”齐隽有些气乱了头绪，连自称都忘记了。

　　“是的！后宫之内比我适合这个位置的人很多，皇上细心观察，不难找到……”

　　“不需要你来教朕该怎么做！”齐隽突然大吼，双眼通红，“在边关的那段日子，朕以为，朕以为清妍你是最懂得朕的心的人。怎么一回帝都就变了样子，是因为那个半路上救了你的小子吗？”

　　白云月？我微微一愣，“与他无关！”

　　齐隽见我维护白云月，怒气更甚，“怎么？心虚了？楚清妍！朕告诉你！你兄长文若风朕能放一次就能再抓一次！莫要以为朕宠爱你，就失了分寸！”

　　我一听，不由地一阵火大！“皇上不过是想将清妍的能力收为己用，毋须许以后位这么隆重！清妍可以发誓，离开帝都后，从此不再显露一丝一毫的才能，也决不会背叛照国！皇上大可放心！皇上金口一言，既已承诺放过哥哥，现在又反悔以此要挟我，实在有失皇上的身份！”

　　“你！你，你以为朕……你，简直不知好歹！”齐隽气得口不择言，浑身发抖。“给朕滚！滚出去！”

　　我躬身行礼，不理会怒火冲天的齐隽，缓缓退出大殿。

　　一出殿门，春风抚面，我精神一振，随引路的太监往宫门走去，转弯时，眼角略过一道熟悉的身影，转头看去，只见一身贵妃宫装俏立的素心兰正盯着我看，眼中闪过一道杀气，转瞬即逝。我再定睛看去时，早已不见素心兰的身影。

　　回家的路上，我仔细思考了一番，眼下宰相势大，绪妃之兄在东南沿海抗击海寇立下大功，风头正盛。齐隽要立我为后，是想平衡后宫势力，也是想借我重新重用哥哥，毕竟哥哥的才能是齐隽一直很欣赏的。眼下他也迫切需要培植自己的人，哥哥助逐云谋逆一事多有犹豫，也是因为爹的遗命，承诺要助楼将军后人达成一个心愿。哥哥对齐隽还是相当忠诚的，以至于最后关头向齐隽坦白一切，慨然入狱，这是昨夜哥哥才告诉我的。

　　我不愿再涉入这些尔虞我诈之中，今天公然拒绝齐隽，他心中恼怒是难免的，倒也不至于会过于为难我。我应该趁机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心里想着，一会儿回到家中，要说服哥哥离都返乡。若是能和白云月一起游历江湖也是很惬意的事，或者可以去他家见见他那个活宝妹妹……想着想着，不禁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