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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夜长何时旦】 ...

  •   一个蓝衣小太监站在几步开外,满面惊讶地看着我。略微一愣,我立刻认出,这是常跟着十三爷的小李子,在塞外,十三阿哥的起居饮食都是他在照看。

      我如蒙大赦,顾不得理会侍卫,急急道:“李公公,十三爷这会子在吗?”

      小李子哈了哈腰,道:“回姐姐,十三爷昨儿个夜里就去帮着照拂十八爷了,没说什么时候回来。”说罢,点头哈腰地向侍卫赔笑解释了几句。

      我一听十三阿哥不在,愣了。这下子怎么办?看了看小李子,只好说:“烦劳公公,能不能替我通传一声?”

      小李子顿时面露为难,嗫嚅道:“不是奴才偷懒,这御帐不比别处,奴才这点儿斤两……”

      “御帐?”我一呆。

      “这几日,十八爷一直都在御帐里养病,是皇上不分昼夜的亲自照看着。”小李子见我不知根底,松了口气儿。

      这可实在没办法了。我咬唇想了想,道:“那就请公公带我去牵马,若是十三爷回来了,就替我转告一声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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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离开热河,路上穷极无聊,我早就把这一片的地形图看得熟了。这里是锡林郭勒草原的外部,紧邻着浑善达克沙漠,东部是阿尔腾山、宗乃山、雅布赖山,西部是额济纳河平原的东部戈壁,南部是合黎山和龙首山,北部是阿拉善中部戈壁。要找新鲜仙人掌,岂不是近在眼前?

      小李子听我说要进沙漠,吓了一跳,好说歹说,费尽了唇舌,见我执意要去,也无可奈何,只好为我牵了马来。他并不知道凌云是我的马儿,牵来的只是一匹普通的白马。我不愿再耽搁,也就没再去换。

      拽紧马缰加了一鞭,座下的白马短嘶一声,急促的马蹄踢起一片黄沙。迎风抬头四望,苍茫天穹下的沙漠无边无际,于缥缈间产生一种震慑人心的力量。远处的胡杨树林在阳光下灿黄灿黄,静静地伫立于沙丘,如宽大的金丝绒带缠绕着大地,从南边的天际延伸过来,又蜿蜒消逝在北边的地平线。加上起伏的沙丘线条,随时进入眼帘的都是一幅浩瀚壮丽的风景画。

      这里应该就是沙漠的腹地了,我勒住马,仔细辨了辨方向,又翻出地图研究了半天,确定路线并没有错误。可是……活见了鬼,怎么就是看不见仙人掌?

      太阳已经升了起来,温度也节节攀升,炙烤着燥热的沙漠。最好能在中午之前找到东西,然后赶回去。否则,这么猛烈的阳光,非把我烤成咸鱼干不可,这里可既没有遮阳伞,又没有防晒霜。

      我叹了口气,心里有些发急。俯身拍了拍马颈,道:“马儿马儿,哪里才有仙人掌?”

      白马好像听懂了我的话,长嘶一声,撒开四蹄飞奔。我心中大喜,果然动物有灵性!索性松松挽着马缰,任由马儿恣意狂奔。

      跑了足有一盏茶的时间,我才渐渐觉出不对来:眼前越来越荒芜,不但看不见仙人掌,连先前的胡杨林也没影儿了。地平线与天空交界的地方,空无一物,只余一根模糊的线。

      我暗道不妙,急急勒住了马。白马喷着响鼻儿,原地打了个转,我目瞪口呆地望着四周,极目所在,干净得除了沙还是沙,死寂的沙漠上,仿佛只有我一个活物。

      明明极端炎热,我还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眼前的情形再明白不过——

      我,迷路了。

      好,好,这下好了。我欲哭无泪地瞅了一眼白马,连瞪它的力气都没有。急急翻出怀里的地图,我低头瞄瞄,再抬头看看,清洁溜溜的沙漠没有任何参照物,根本无法确定我现在身在何处。

      唉,只有等到晚上了。沙漠里天气晴好,一定可以看见星星,就算不懂星象,北斗七星总是认得的。谚语说“斗柄东指,天下皆春;斗柄南指,天下皆夏;斗柄西指,天下皆秋;斗柄北指,天下皆冬”,现在是秋季,只要沿着斗柄所指的方向趁夜赶路,就一定能够回去!

      眼下,就是怎么熬过白天的问题了。还好带了水。我欣慰地伸手去摸拴在马鞍边上的水壶——

      啊?!

      浑身一僵,我像被蝎子蛰了,闪电般的缩回手来,飞快转头,睁大眼睛瞧了足有十几秒,兀自不敢相信,连滚带爬地爬下马,直眉瞪眼地死盯着马鞍。

      空无一物!

      肯定是刚才一通狂奔甩掉了!

      我惨叫一声,感觉骨头被瞬间抽掉,再也支撑不住,浑身无力地直直栽倒在地,在滚烫的沙砾上,摆出了一个了无生气的“大”字。

      火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皮肤渐渐灼痛。我知道,此时最重要的,就是保持体力,尽量减少体内能量的消耗,保护自己避免阳光暴晒带来的汗水大量流失。我不能再躺在燥热的地面上,当务之急是要找一个阳光不能直接照射到的地方躺下来休息。等到天黑,只要天黑,我就能够辨明方向,就能走出这该死的沙漠。

      可是……

      撑起身环顾四周,我失望地紧闭着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气。周围别说树荫,连一块稍大的岩石都找不到,没办法,只好躲在白马肚子下面,勉强也能遮挡住头脸。

      日影渐渐缩短,太阳升到了头顶上。白马渐渐忍受不住暴晒和干渴,无精打采地低低嘶鸣着,慢慢慢慢卧倒在了沙地上。

      我无可奈何地蹲坐在一旁,看着恹恹的马儿,又气又怜,又有些好笑,忍不住敲着它的脑袋道:“白马呀白马,这下子知道什么是‘自作自受’了吧?可怜我无辜受累,你心里可也有半分内疚么?”

      从昨夜起,就再没有喝一口水,扳指算算,最少也已过了十几个钟头,沙漠里的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一秒钟就像一小时,这么算起来,体内的水分恐怕早就入不敷出了……我苦笑了一下,以前好像在电视里看过一个身陷沙漠的历险故事,那位英明神武的探险家就地挖了一个大坑,将盛水的器皿放在坑底,然后铺上一件雨衣。坑里的空气和土壤迅速升温,昼夜交替时产生的蒸汽渐渐饱和,在塑料布内面凝结成水滴,一滴一滴,流入下面的容器……这个故事太过于传奇,还记得那时啧啧赞叹了许久,可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面临同样的困境,甚至没有一块可以收集水蒸气的塑料布……

      我的头渐渐沉重,眼前的一切都有些模糊了,金色的沙子晕成一片,空气里五颜六色,尽是阳光折射出的串串光斑。

      正昏昏沉沉,忽觉一条湿漉漉的东西在脸上、额上摩挲不已,一股股热气直喷到脖颈上。吃力地睁开双眼,原来竟是白马凑了过来,伸出舌头在我脸上轻轻舔舐。我无力地笑了笑,抬起仿若千斤重的胳膊,轻轻抚了抚它的额头,脑中一阵晕眩,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恍惚间,眼前晃过一个又一个光怪陆离的影子,仔细去看,却又模糊难辨,瞧不分明。一时置身在熊熊的火焰之中,一时穿行在无边无际、不见天日的山林间,一时在茫茫白雾中惊慌狂奔,一时又恍然骑在狂奔的马背上……这是追风么?我迷迷糊糊地紧攥着马鬃,一颗心却渐渐安定,夹杂着一丝渴盼和喜悦:他就要来救我了,为什么,为什么还没有听见身后急促的马蹄声?

      我焦急起来,奋力在颠簸的马背上支起身子,费力地转头去看。真的!后面纵马疾奔而来的影子可不就是他!我大喜,不顾一切地向后仰倒着,向他伸出手,狂喊出声:“我在这里——”

      “别出声!别使力!”

      ——不是他!

      心中涌上潮水般的失望,我一阵心伤,又跌入到沉沉的黑暗之中。

      不知睡了多久,只觉头痛欲裂,喉间又干又渴,烧灼难耐,像是着了火。呻吟一声,一股清甜的甘泉注入了我的口中,我精神一振,好似从阴沉暗淡的湖底飞快上升,瞬间挣破黑暗,迎着万丈阳光破水而出,心头一片清明。我挣扎着努力撑开了眼皮儿,眼前的面孔忽大忽小,一阵模糊一阵清晰,已经没入了无边的夜色而辨认不清,只是脸上挂着的关切焦灼,却又是那么分明。

      “苏勒?”我张了张口,无声地翕动嘴唇。

      四周悄然无声,沉浸在无边夜色里,他却微微一动,好像看见了我的询问:“你差点醒不过来。”他简短地说,“没有饮水,没有食物,就这样一个人跑到这里?”

      他的语气低沉平淡,夹杂着一丝隐隐的怒气。我虚弱地笑了笑,想说其实我作了准备的,也有带上地图,张开口,却只弱弱吐出了一个字:“……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夜长何时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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