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明朝抱琴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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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过了午时，正是一天中最暖和的时候。用过中饭，我看了一眼窗外明媚的冬日阳光，心情也随之轻快不少。
“晓霜，咱们出去走走。”我笑着说，扶着腰吃力地站起来。
周围呼啦一下涌上来三四个人，七手八脚扶住了我。我看着握住自己胳膊的好几双手，哭笑不得。怎么觉得像在抓犯人？
两个嬷嬷一左一右地搀着我小心翼翼向外走去。刚迈过门槛，我还没来得及抽回另一只脚，只觉得腹中一抽，剧烈疼痛起来。
“啊——”忍不住痛呼出声，我双膝一软，两个老嬷嬷及时扶住，才没让我一跤摔在门槛上。众人吓得一拥而上，有的扶胳膊有的扶肩，我几乎是瘫软着被他们半抬半抱回了屋。刚在床上放平，尖锐的疼痛忽然加剧，腹中抽痛，像有一把刀在搅。
额上一下子沁出了细密的汗，我拼命咬牙，却还是忍不住惨叫出声。
“要生了！”老嬷嬷急得满头是汗，“怎么会？这……怎么这么快？”
没人回答她这一连串的疑问，屋子里乱成了一团。我摸索着抓住了身下的丝褥子，紧紧攥在手里，试图抵抗住仓促袭来的疼痛，耳朵里嗡嗡的，像是一大群蜜蜂在飞来飞去，夹杂着无数惊恐的声音。
“快，快宣太医！”“水呢？禄儿，快去烧热水！”“小满？小满？人呢？毛巾拿来了没有？”“格格，格格，醒一醒，别昏过去啊！”
我没有昏过去，只是被吵得头昏脑胀，脑子里愈发晕沉沉的，张了张口，除了痛苦的呻吟，无力吐出一个字。丫头嬷嬷们进去又出来，出来又进去，屋里乱哄哄的，到处是嘈杂与忙乱。
有人扶住我的肩，吃力地让我半坐起来，这个艰难的动作又引发了新一波的疼痛，我无力垂着头，只觉得唇边一烫，一个茶碗凑到了面前。“娘娘，快喝两口……”扑鼻的热气一暖，是参汤。我知道这是救命的汤药，这才刚刚开始，若不能保存体力撑住一股气，怎么熬得到孩子生下来？可这会儿正痛得发抖，浑身力气都在抵抗着一波波难言的疼痛，根本没有余力，拼命张开嘴，药汁喂了进来，努力吞咽，却呛咳着吐出了一大半。
“再……再拿来，灌，灌下去……”我深深喘气，艰难地一字字挤出口。晓霜一脸要哭的表情，颤抖着将碗沿凑了过来。我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艰难吞咽着，终究力不能支，“噗”地吐了出来。
又是一阵慌乱。我无力地倚着厚厚的褥子，一阵清醒一阵昏沉，肚子也紧一阵慢一阵地抽痛。清醒的间隙，有人扶起我来一口一口灌参汤，我勉强吞咽着，极力配合，却总是喝下去的少，吐出来的多。
昏昏沉沉不知多久，腹中忽然一阵撕裂般的尖锐疼痛，瞬间贯穿了我的脑神经，让我猛然清醒，长声惨呼。几双手忙乱着按住我的手脚，手中一紧，有人塞给我一团什么，在我耳边嚷道：“格格！见红了！用力啊——”
我下意识抓紧了手中的东西，模模糊糊看见，床前全是挤来挤去的影子，焦急的声音一直在我耳边响着：“格格，不要睡啊，用力——用力——”“娘娘，加把劲啊——”
乱七八糟，叫什么的都有，这些声音刺激着我的耳膜，让我更加痛苦。额上的汗水涔涔而下，腹中一阵紧似一阵的疼痛好像没有尽头。用力撑开眼皮，屋里点了几十只蜡烛，烛光闪闪烁烁，灯火通明，窗外是漆黑如墨的夜。
“主子，千万别睡啊。”有人颤声道，是晓霜吗？“皇上已经来了，就在外头等着您，再加把劲啊——”
胤禛，他来了吗。不是说前线来了军报，怎么没去议事呢？
我模糊想着，却在下一秒被疼痛夺去了心志，哑着声叫了起来。朦胧中，那个名字却在我心里一再重复着。
胤禛，胤禛。
他笑看我叠着婴儿的小衣服，他小心翼翼地抚着我的肚子，他好奇地贴耳听宝宝的动静，他将我抱在膝上，微微摇晃着，轻声说：“等我们的孩子长大了……”
满脸濡湿，已辨不出是泪还是汗。早已筋疲力尽的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狠狠咬牙，憋足了一口气，“啊——”
“娘娘，用力——”
“快了，快生出来了，再来一次——”
“再加把劲啊——”
我涨得满脸通红，咬牙拼命坚持着。脑子里一阵一阵发晕，可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醒，这样渴望、期盼着什么！
一声婴儿的啼哭，划破了黎明前浓酽的夜。我喜悦地倾听着，泪水沿着面颊潺潺而下。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是位小格格！”
报喜的人已经夺门而出，嬷嬷们笑嘻嘻地把孩子裹在小棉被里，我强撑着力气抬起手，低声说：“让我看看……”
嬷嬷笑吟吟地抱着孩子凑了过来，我贪婪地看着宝宝，红通通、圆鼓鼓的小脸只有巴掌大，吮着自己的小嘴唇，嘴角旁边两个小小的笑涡儿。我含泪而笑。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门边停住了，抬头四目相对，看着他喜悦怔忡的脸，我伸出手，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他疾步走近握住我的手，在床沿坐下，拂开我的脸颊上散乱的发，用手细细擦拭着额上的汗。一旁的丫头急忙奉上毛巾，他恍若未见，极轻、极缓地拂过我的脸颊，简直有些郑重。
我勾了勾嘴角，一笑，他还了一个笑容，压低声音，像怕惊动什么似的轻声道：“还疼吗？”
摇了摇头，我握住他的手掌，有些兴奋地笑着，偏头去找孩子：“看看我们的女儿。”
嬷嬷抱了孩子来，他伸手轻轻摸了摸孩子的脸蛋，转而又看我，眼睛亮亮的。
“真好。”他伸臂揽住我，像哄孩子似的轻轻拍了拍我的背，“……太好了。” 一声几不可闻的喟叹，似欣慰，似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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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铜的火炉烧得正旺，炉上一只小小砂锅，正咕嘟咕嘟冒着泡，屋子里弥散着淡淡的蜜枣香气。我拿起银匙正要搅动锅里的银耳汤，却听见摇篮里的孩子咿咿呀呀几声，好像是醒了，忙放下银匙走过去，俯身轻轻拍哄着。
“叫你这会儿别来，偏不理会，瞧，被你吵醒了吧。”我抱怨。
胤禛正盘腿坐在榻上看折子，听了这话一怔，满脸无奈。我咧嘴一笑，凑了过去：“别看了，歇会儿。都看了一早上了。”
“咱们的小丫头还真是个福星。”他笑得欢悦，顺手把折子递给我：“瞧瞧。”
我学他盘腿坐着打开折子，密密麻麻的黑字和朱批，看得十分费力，我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总算看明白了，喜道：“大捷？”
胤禛笑着点头：“罗卜藏丹津狼子野心，妄想入藏与策妄阿拉布坦联络，几场败仗打下来，不但送还俘虏，还上书请求罢兵。岳钟琪乘胜追击，归降十万之众，可算是给朝廷长了志气。”
我细细看手中的折子，视线掠过一个名字，不由一怔，抿嘴笑道：“你漏了一个名字。”
他疑惑，我扬眉：“年羹尧年大将军。战功赫赫，怎么没见你提？”
他眯着眼看了我一会，我毫不示弱地回瞪着他。半晌，他嘴角的笑意慢慢扩大，眼里满是笑谑：“年羹尧打了胜仗，自然要赏，多亏立雪及时提点朕。”
我翻看着手中的奏折，夸张地叹了口气：“也不怎么及时。八月下旬年大将军、岳钟琪就分路进兵西宁、甘肃，打了不少胜仗呢。皇上若是早些儿告诉我，想必我提点得更及时些。”
胤禛失笑，拍了拍我的脑袋，温言道：“你那时身子不爽利，哪能顾及这些不相干的，就是讲了你也未必有心思听。再者，朝堂上的事儿，你愿意知道就说些给你听听，但若为了这些分了神劳了心，那就不值了。”
“什么分神劳心，”我不禁笑了起来，“六部九品十八级，一朝文武百官，我劳哪门子心？不过问问，习惯罢了。”
说着，我拿起另一份折子，奇道：“这是什么？”这份折子与其他明显不同，胤禛的批注密密麻麻，竟要比上折子的写得还要多。细看他的朱批：“……朕以移风易俗为心，凡习俗相沿，不能振拔者，咸与以自新之路。……厉廉耻，而广风化也。”
他瞥了一眼，道：“两浙巡盐御史噶尔泰的折子，议的是削除丐籍。” 削丐籍？和削除乐籍差不多吗？想到削乐籍的事儿是年羹尧的儿子牵头上的折子，我对这个噶尔泰也好奇起来。细看他的上书，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此人说除堕民丐籍一事，“使尧天舜日之中，无一物不被其泽，岂独浙省堕民生者衔环，死者结草，即千万世之后，共戴皇恩于无既矣”。
虽是题中应有之意，但还是稍显肉麻了些。我忍笑合上折子，忽想起一事：“赵瑾瑜那位姐姐怎么样了？”
胤禛想了一会儿，道：“这事一直是十三弟在管，想是已给她脱了籍。”顿了顿，微笑着看了看我：“还未跟你说起，赵瑾瑜随陶泓一道进京述职，下个月约摸就要到了。”
作者有话说
第134章 【明朝抱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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