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分裂系列（慎入）》柳格

8、三点

　　Side A
　　和昨天一样，今天的阳光依然充足。透过暗红色的窗棂，在桌上地上画下细长的格子。
　　没有风。
　　窗外的梧桐新发出碧绿的叶子，静默着，已经接近四层楼的房顶高度了。
　　叶影投在红瓦的房顶上，如迷宫般铺展。
　　影子叠着影子，光圈与阴暗巧妙的交错着，反反复复，整个房顶变成一片光与影的海洋，摇曳起来。

　　不知道谁开了电视，新上海滩，殴斗的声音响彻了房间。
　　有人奔跑，有人咒骂，有人拔枪，也有人死亡。
　　没有人讲话，一些人全神贯注的看着电视机，一些人看着窗外发呆，还有一些人，盯着地面或者桌上的水杯，自己的指甲，还有，时钟。秒针不紧不慢的一格格走着。
　　三点钟就快到了。

　　这里是属于我们的世界。
　　与外面的那些形形色色庸庸碌碌的氛围不同，这里是静谧的，安全的，有些乖张，却又慢条斯理。
　　所有的人，和这房间里面的桌子，椅子，橱柜，水池，玻璃窗，甚至阳光和空气一样，都是温暖而明亮的，在三月的天空里面，如同所有的时间和空间一样，拥有着自己的一片领地。不容许任何外来者占据。

　　你知道吗？每个人的心里面都住着一个小小的人儿，当你还是婴孩的时候，在你内心的深处与你聊天，说出那些你不敢说出的话语，不敢想象的事情，不愿承认的现实。
　　可是当人慢慢长大的时候，便逐渐的与这小小的人儿隔绝了联系。从而变得世故而圆滑，带着各种各样的面具，穿梭在从外到内都武装的严严实实的一幢一幢建筑中。
　　彼此不见真相，不明内心。
　　不仅如此，他们还抗拒那些明了真相的人。他们惧怕他们。恐怕某一天，被揭穿了面目，便会无地自容。
　　他们将这些人禁锢起来，几乎切断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用药物控制和维持着，他们再也听不见那小小的人儿告诉他们的事情。他们变成行尸走肉，失去了思维和想象，存活在有高墙和栏杆的狭窄空间中。耳朵是闭的。眼睛是盲的。

　　我，便是其中之一，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三年。也许五年。
　　窗外的叶子黄了又绿，绿了又黄。冬日有阴雨绵绵，也有雪花纷飞。屋顶的漆从黑色换为红色，旁边的一幢大楼，也从地基的深坑中逐渐长高，完工。
　　每天下午三点，他们志得意满的来检阅他们的成绩，让我们被迫回答出那些不愿意承认而他们想要的答案。
　　一遍遍地重复着谎言。机械的讲出准备好的答案。我们的思维已经不属于自己，被那些药物和电流控诉指着。
　　也许某一天我们会变得麻木。如同他们一样，就会脱离这里。

　　外面是自由的吗？
　　不。
　　什么是自由？
　　我要与我那小小的人儿，一起，说出我所不能够说的话，做现在不能做的事，看我现在看不到的世界。
　　你准备好了吗？
　　60片白色的小药片，这些年里面存留下来，每一次他们喂了药，都会检查是否真的吃下。我费尽心机存下这些，会有魔法般神奇的效果。
　　那么开始吧！
　　这一生在我的脑海中飞快的倒退回去，嘈杂着，欢笑和啼哭，赞美和辱骂，最终归于安宁。

　　Side B
　　十七病区，42床，女，28岁。死者于2000年6月因幻听一月，加重三天，有严重伤人毁物行为。以“精神分裂偏执型”收治入院。患者住院期间治疗配合，康复良好。
　　于2007年3月14日凌晨1时服用过量氯氮平，抢救无效死亡。尸体已由家属领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