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莱远》乔忘

51、最后的决定

　　已经是八月了，徐梓凌的公司已经成立了快一年半了。这天，徐梓凌把公司所有人，上到经理、部门主管，下到清洁工阿姨，全都叫在了一起，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了会议室，在那个不大的会议室里，只有少数人能坐得下，其余人得站着。 徐梓凌就站着，那天他穿着一个黑色的薄西服外套，里面是一件衬衣。等大家陆续到齐后，他开始讲话了。
　　“公司也成立了一年多了，非常感谢公司里的每一位员工为这个公司作出的贡献，让它走到了今天。过去一年半时间里，我们做了不少努力，也取得过一些辉煌。但是由于我个人的原因，让公司陷入了一场被动里。是我辜负了大家的期望，没有把大家带领着一直走下去，没有实现以前招聘时许诺给大家的光明未来。但是在这段时间里，我与大家同吃同住同加班，我们每个人希望让公司好转的态度，大家都心里有数。直到今天，我可以说已经问心无愧了。公司的账上到现在为止，可流动的现金已经不多了，我刚刚算了算，发大家这个月的工资还是够的。我还会给大家再多发两个月的工资，只当是感谢大家帮了我这么久，也相信了我这么久。我们曾努力想让它好转，可是一些主观客观因素，让我们无法再继续了，我也不可能再这么乐观下去了。我自己是学财务的，报表的真实性鱼问题的严重程度，让我不能再忽视下去了。”徐梓凌说完，站在最前方给大家鞠躬，无论是会议室的哪个角落，他都对着鞠了个躬。
　　大家心里一片苦涩，其实这个结果大家是知道的。这些人之所以没走，是因为对徐梓凌这个人比较认可，所以都希望能让公司好转起来。盼到现在，希望还是落空了。
　　徐梓凌鞠躬的时候，杨沐的心里最难过。这里是她亲自陪伴着一起成长起来的公司，虽然她完全不用担心自己的去处，反正妈妈也表示过如果要回去随时回去。可她终究于心不忍。再看看徐梓凌，表情凝重，有一些脆弱一点的女生已经哭起来了，就连刚进公司的新职员，也是一脸沉重。
　　杨沐心里难过，如果文凯知道了，肯定也会非常难受的。但是财务人员毕竟要理智的，徐梓凌说的确实就是最不争的事实。
　　整个会议室有些乱了，有的人在和谁发着什么信息，有的人在小声议论，有的人在抽泣，有的人沉默着一言不发。徐梓凌鞠躬完后，要财务总监小万抓紧把人员工资算出来，让员工们工作到月末，就发给他们一共三个月的工资。
　　员工们回到了座位上，但谁还有心思工作呢？不过也有依然负责的员工，抓紧办理手头上的事情。老板一说解散的时候，反而是最容易看出什么员工值得信赖的时候。
　　杨沐走近徐梓凌的办公室，徐梓凌赶忙坐起身来，整理整理衣服，对她笑笑。
　　“你现在都已经躺着了吗？”
　　徐梓凌被问得不好意思：“也没什么忙帮得上的，让他们自己把自己手上的事情做完了吧。等会你帮我把你们组的人都叫来，可能后期还要涉及到公司注销的事情。估计你们组的还会再忙一些。”
　　杨沐低着头，看到他的沙发底下有几个酒瓶，看来徐梓凌一个人在办公室时，是喝了一些酒的。可以想象他有多么难熬，雄心壮志地想要开设公司，现在竟然是这种样子。不得不说，徐阿姨确实得逞了，或许下一步，徐梓凌也有可能对徐阿姨低头。一股又愤怒又委屈的情绪油然而生，让杨沐不禁声音提高了一些：“所以你准备就这样了？”
　　徐梓凌一愣，随即叹了口气：“沐沐，这是最现实的问题。我们可能都需要承认自己的不足，才让它面临这种处境。”
　　杨沐倔强地摇摇头：“可是从小到大，我也没有输过什么。”
　　徐梓凌笑着看着他，眼神里说不清是伤感还是爱怜：“对不起，本来叫你来，不是想要你看到现在这样子的。是我害你输了，不过那也是我的错，你真的很好很优秀，有你在，帮了我不少忙。”
　　杨沐叹了口气，关上了办公室的门。的确，徐梓凌也有他的无奈，账上没钱周转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多数时候他就只能这样看着，任凭想过什么解决办法都无济于事。其实她曾经劝过他，要么就放弃现在公司的规模，做点别的生意，可徐梓凌偏偏倔强，硬是不承认自己会输。
　　回到家的杨沐仍然被一种低沉的情绪影响着，默默坐到房间，连妈妈叫自己吃饭都没有听见。杨芸慧亲走进她的房间：“沐沐，怎么了，叫你也不答话？吃饭了。”杨沐这才愣愣地往外走。
　　“妈，徐阿姨最近怎么样？”
　　杨芸慧笑了：“还不错，早都能正常活动了，她哪儿闲得下来？你有空也去看看她，看看她的宝宝，小家伙可爱得很。”
　　杨沐微微一笑：“你觉得凌凌哥哥怎样？”
　　杨芸慧被杨沐这个问题问得莫名其妙：“你是说什么？”
　　“我是说，你觉得凌凌哥哥人怎么样？”
　　杨芸慧笑了起来：“凌凌这个孩子很好，性格好，会照顾人，还有自己的想法。可惜，他和你徐阿姨这都一年多了吧，我以为他们很快就好，没想到动起了真格。我也不止一次劝过徐阿姨，可是······”
　　后面妈妈在说什么，杨沐根本无心听。
　　杨沐突然笑起来：“如果让他给你当女婿，你愿不愿意？”
　　杨芸慧吃了一惊：“你是说······？”
　　“嗯。”
　　杨芸慧看了杨沐半天，确定她没有开玩笑，好一会儿，杨芸慧露出欣慰的笑容：“沐沐，你是说真的吗？你什么时候和他？我还一直以为你们是工作原因走那么近，你这也太突然了，你们在一起多久了？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杨沐没有回答她，只是她看见妈妈的眼神，就知道了一切。的确，论家世，徐梓凌和她很配，论交情，两家的外公算是世交。论人品，徐梓凌没有话说，即便是论样貌，徐梓凌也是很优秀的。这一切的一切，都像一个天作之合。或许正如徐梓凌奶奶的那句玩笑话，那个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想必，如果是他们结婚，徐阿姨一定没有反对的理由。
　　杨沐笑了起来：“妈，还没有尘埃落定呢，我只是这么随口一问。”
　　杨芸慧反倒是认真起来：“好是很好，你怎么都不和妈妈说？我肯定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若是你徐阿姨知道了，估计就能和他好了。你徐阿姨以前不止一次跟我说，要是你们两在一起那就太好了。”
　　杨沐终于拜托了问个没完的妈妈：“我出去一下，我要见见徐梓凌。”
　　杨芸慧满脸笑容：“好好，你早点回来，我要出去办事，你自己早点睡。如果你怕，也可以让他来陪你。”
　　杨沐笑了：“什么没有意思的话，从小到大你把我丢家里，也从来没担心我怕过。”
　　杨沐给徐梓凌打电话时，听到背景声一片嘈杂，或许他正在哪儿借酒消愁呢？
　　“你喝酒了？”
　　“嗯。”
　　“你在哪儿？我去找你有事说。”
　　徐梓凌慌了：“别别，你在哪里我来找你，不想让你看到我这个样子。”
　　一小时后，徐梓凌出现在杨沐家楼下：“我来了，你出来还是我可以上去？”
　　“我出来吧，今天星星看上去好像不错，我想你陪我走走。”
　　徐梓凌明显是洗过一个澡的，他的头发看上去都还有些湿气，没有完全吹干的样子，身上也散发着一股沐浴露的味道。
　　“这么急着找我，该不是让我陪你散步吧？”徐梓凌笑眯眯地问。
　　“确实不是。我是要和你商量，我们结婚的事情。”
　　徐梓凌以为自己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我说，我来和你商量我们结婚的事情。”
　　徐梓凌仔细看了看杨沐，她神情淡然，就像在说别人。
　　“沐沐，这么晚了把我叫来就是为了开这种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徐梓凌，你看着我，我很认真的。”
　　这是杨沐第一次叫他的全名，因此徐梓凌不由一愣，呆了好半天，才又反应过来：“你疯了？”
　　杨沐没有接他的话，只是自顾自说道：“那一年，要不是没有你出主意，没有徐阿姨花那么大力气帮忙，我妈妈可能还陷在淮单公司那件事上，对你和徐阿姨，我们都心存感激。你和徐阿姨这样，实在不是我们愿意看到的结果，但是你们的事情，我和我妈妈也没有办法插手干预。公司虽然是你的，但是这一年多以来，有我的心血，有文凯的心血，有公司其他同事的心血，更有你的心血。我不想看到它就这样散了。我心里难过。弄成这样，大家都是没想到的，但是发生了就要想办法解决。我越来越觉得，你奶奶说得没有错，能在短时间内，得到徐阿姨认可的人，可能只有我了。我想帮你，也是想帮我自己，我说了，我从来都是个不服输的人。”
　　徐梓凌眉头一皱：“沐沐，这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对于我来说，我巴不得能和你结婚，但对于你来说就不一样了，你是女孩子，你和我假结婚，你的一切都不一样了。以后没有夫妻之实，也有了夫妻之名，这对你来说影响比我大多了，我怎么能对你这样做呢？”
　　杨沐笑着摇摇头：“你又不是不懂我，那些虚名我从来不在乎。可能你唯一对不起的是你说过你喜欢的那个女孩子，我们一结婚，你可能会错过她了。我想过了，即使未来离婚，也肯定是在稳定下来后，至少也要个3、5年，或许她等不起。”
　　徐梓凌声音突然低沉下去：“沐沐，你还不明白，我说的那个人就是你。所以，所以我真的不愿意你这样牺牲。对于我来说求之不得，可是对于你来说······”
　　杨沐沉默了一下，她真的没想到，原来徐梓凌喜欢的人就是自己。随后，她笑了一下：“好，那太好了。我做这个决定时，还怕对不起你，怕你喜欢的人等不了你，耽误你了。喜欢与不喜欢，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现在最主要的是解决问题。我今天叫你来就是要和你说这件事。我也已经足够大了，不再是你眼里那个什么也不知道只会跟着你屁股后头疯跑的小丫头。”
　　徐梓凌十分无奈，一直拒绝，他不能因为他的自私，让杨沐名声受损，可是杨沐态度坚决，一副坚决不退让的样子，徐梓凌只能无奈地叹口气，最后答应了她的提议。
　　“沐沐，这件事你告诉杨阿姨没有？”
　　杨沐苦笑一下摇摇头：“我谁也不能告诉。我不希望到时候我们的努力也做了，你和你妈妈会因为这种事关系更不好，我更不希望我们的努力白费，所以我谁也不能说。而且，这样反而是为了我们的名声。我不想让自己看上去像个为了赚钱才假结婚的人。反正我们也一直在一起，工作、生活也经常见面，我们结婚，别人可能会震惊一些，但是不会觉得不可能。”
　　徐梓凌这才发现，杨沐确实已经和以前不大一样了，她确实不再是那个跟着他的小女孩了，现在的她，做事说话都有了自己的立场，就像现在的她，眼睛里全是坚定，让他不敢也不能去违拗她。
　　“好，我知道了。不过为了你好，我想我们还是需要签一份婚前协议，这个协议会规定结婚的一些内容、费用，包括以后产生的一些问题，我不会让你吃亏。”
　　杨沐淡淡一笑：“凌凌哥哥，你觉得真的有必要吗？当初，你帮我妈妈想主意，我妈妈是真心信你们。现在我也一样，我真心信任你，希望你也真心信任我。希望你相信我和你结婚不是为了你那笔可能拿到的钱，更不是为了以后你可能得到的钱。”
　　徐梓凌哑然失笑：“我只是怕你吃亏了而已。我不想你帮我一场，什么保障也没有。”
　　杨沐仍然淡淡一笑：“没关系。我决定的事情，我自己已经考虑好了，找个机会，和身边人说说吧，公司这边，你就临时找你的朋友借点，我也拿出我的一点积蓄，再找我妈借点，一直到你那边房子过户过来，你抵押成功。”
　　那天晚上，徐梓凌的心受到了不小的冲击，他从来没想过会真的这样发展，一切来得太快，就好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没想到，杨沐已经在短短两个月内，就做出了一个这么大的决定。和她比起来，他只会自怨自艾，只会遇事逃避，在她面前，他羞愧不已。
　　“那，那文凯怎么办？他好像一直都喜欢你。”
　　杨沐低下头，轻轻地说：“我知道他很好，对我一直都很好。可是即使我不和你结婚，我也不会和他在一起。这么些年，他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朋友、最铁的朋友。他出什么事，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去帮他。可是你知道的，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他。他值得找到比我更好的人。在我身上耗着这么久，也许是希望有一天我终于会被长久的陪伴感动吧，再这么耗着他也不好，我也于心不忍。他今年22岁，有一个新的开始，找一个女朋友，在一起一两年结婚生个小孩子，可能对他才是最好的选择，断了他的念想我知道很残忍，但也是为他好。”
　　“那你自己呢？你就没有喜欢的人吗？”
　　杨沐苦笑一下：“我没有喜欢的男孩子。”
　　徐梓凌点点头：“好，我知道了，今天晚上太突然了，我要回去好好消化一下，这几天我想办法筹点钱。我也该回去了，该告诉她我要结婚了，或许她也会很高兴吧。你也回去跟杨阿姨说清楚，后面还有好多复杂的事情，到时候我们再商议一下。”
　　“去吧。”杨沐笑笑挥挥手。
　　徐梓凌走了，谁也不知道杨沐是受了怎样的煎熬才做出的这种决定。她知道，有些人知道后一定会震惊得要命，毕竟一点预兆也没有。可是她们家欠了徐家的，妈妈很早以前就说过，人情是最难还的。徐梓凌对自己和妈妈确实是没话说，如今他遭遇这种困难和打击，自己怎么能不帮他一把？其实这个决定看起来仓促，想法却是在见过他奶奶后就产生了的。只是她越来越觉得，他奶奶说的是对的。一切的一切，好像都是命运在推着走，这次结婚，至少该还的情也能还完了。或许以后，她也不会主动提出和徐梓凌离婚，或许到时候她会越来越难以开口，又或许和徐梓凌在一起久了，真的会爱上他呢？杨沐鼓足所有的勇气，接受这说不清的变化。人长大了以后，很多时候就不能只为自己活着了，想到这里她就难过。
　　如果黎斯扬知道了，会怎么样呢？是会为自己开心，还是也能感觉到自己这个决定里包含的所有心酸和无奈呢？如果能回到无忧无虑的高中该有多好，学习虽然苦虽然累，也从来都是她擅长的，可是这些事情呢？这些感情的纠葛呢？那还真不是自己擅长的事情。
　　杨沐安慰自己，这个决定对文凯也有好处，她真的实在不忍心文凯再和她这样耗下去。既然让自己委屈一点，能完成所有人的期望，那又有什么好委屈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