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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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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喝了一半,父亲露出那种“接下来我们该谈点正事”的表情,摆下手里握着的白瓷杯子,问道:“你对自己的今后有什么打算?”
菀菀似乎漠不关心的说:“毕业了总是要工作的吧。我读的专业没有必要考研究生。”
她父亲点点头,以非强迫性的随意语气提意道:“现在很多年轻人都出国,你想不想也出国呢?”
“从没想过。我觉得这里很好。”
她父亲又长篇大套地给她分析了出国和不出国的利弊,对她自身以及事业发展的帮助,诸如此类。她悄悄看了一下表,快四点半了,下午的课已经结束。照这个架势下去,她爸一准要留她一起吃晚饭。
她一边思忖,像这样的父亲还真是少见,自己几乎被遗弃似过了这么些年。坐在对面的这个人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像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慈父般和自己闲聊。他甚至都不问一句:“你母亲境况如何?”如果不是他对两母女的形状了如指掌,那就是他根本不想知道关于母亲的事。难道他们曾经只是一对怨偶,自己小时候也没经历过家庭不和。
十几分钟后,她爸爸喝完手中的咖啡,总结般说到:“不管你想不想出国,明年暑假,我希望你能去澳洲和我们小住一段时日。一方面去看看你弟弟,也顺便看一下外面的环境。”
菀菀敷衍着点了点头,父亲起身,她也随着站了起来。走到咖啡馆门外,她缓缓舒了口气。父亲递给她一个信封,说是回家以后再打开,她随手塞进包里。
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乱走,走着走着,天渐渐黑了下来,下班回家的人流在她身边匆匆而过。她像个被人遗弃的木偶,神情呆板,脚步虚浮。突然间,一片小小的阴影移了过来,她双目注视着前面不知道什么物体,双脚受了遥控似地往右边移动着去避开这个阴影。
瞿思豪瞥见她茫然若失的模样,忍俊不禁,呵呵笑出声来。她收回视线,看见他长身玉立,满面玩味,挡在自己前面。迷茫的视线立即化为两簇愠怒的火苗,一腔无明喷薄而出:“你好好的路不走,挡在我前面做什么。有病啊?”
他的笑容都来不及调整,菀菀已经把滑落到手腕上的背包往肩上一甩,大垮几步离开了。他从小到大没被女生这样不分情由的责骂过,脸上到底有点挂不住,站在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见前面,菀菀小小的背影里蕴涵着一种几乎是不记后果的愤恨与坚决,渐渐地就要溶入暮蔼中。他飞跑起来,赶了上去。菀菀没注意到,又被他吓了一跳。
“你今天太反常,没出什么事吧?”
“我们还没熟悉到你能察觉我反常的程度吧。”菀菀完全是条件反射一般的回击道。
他自嘲地一笑:“只要是有眼睛的都能看出你很反常。”
“就算我反常吧,这也不管你事。”
瞿思豪有点哭笑不得,这是他第二次碰钉子了。菀菀两颊上犯着红晕,嘴唇倔强得拧在一起,双眼因为愠怒而显的异常明亮,她偏偏又微微眯着眼,要看清他脸上的表情,显的双目前所未有的深邃神秘。他不怒反笑,探究地望着菀菀的脸庞。
菀菀一腔怒火发完后,到底有点愧疚,他们毕竟还没有熟悉到自己可以对他乱发脾气的程度。
她小声说了句:“我是有点失常。刚才让你见笑了。”
他轻笑道:“被你无故做了次出气筒。今天晚上你请我吃晚饭谢罪吧。”
“有这么严重?难道对你造成心理伤害了?……”菀菀还没说完,自己倒先笑了。
“不管怎么样,今天晚上你是要陪我吃饭的。”他坚持道,“走吧。”
仲春的风软绵绵的,菀菀一个下午神经质一般和自己斗争着,又发了一场火,现在身上也像这风一样软软的。晚风和着淡淡的花香扑在脸上,她觉得深沉的疲倦和不知所往的迷茫把自己网罗住了。她侧过脸,看了看在网外的他,别人的生活看上去总是比自己的要容易。
他从眼角边瞥见菀菀看着自己发愣,突然停下了步子说:“你昨天的菜还有没有剩下的,要不我去你家吃剩饭吧。”菀菀想也不想,给他一个白眼,一口回绝。他们就去了街边一家人不是很多的面馆,她也只吃了几筷子面条敷衍过去。两碗面条才十几块钱,作为赔罪饭还是很实惠的。只是,那位大公子岂有那么容易打发的,才出店门,他又提议去吃冰激凌。菀菀踌伫着,如果真去淮海路吃冰激凌,一个晚上就要和他泡在一起了。幸好,这时,她远远望见一个像足青青的人在马路对面,她唯恐错失良机,两手合拢成一个小喇叭的样子叫道:“端木青青。”
青青寻声望来,那两人比肩站在灯下翘首望着自己,她磨蹭着走过去,菀菀仿佛见了救星一般,急忙问道:“你晚上没事吧?去不去哈根达斯吃冰激凌。”青青奇怪地问道:“无缘无故去吃哈根打斯,太奢侈了吧?”
瞿思豪望着菀菀不答话,菀菀也想不出什么话也回,气氛顿时有点尴尬,他清了清嗓子说:“要不我们就到便利店买根梦龙吃吃吧。”
三个人一人一根梦龙,走在夜色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菀菀心不在焉,有时候连他们说了什么都听不见。
她一路沉思着,她父亲消失了这么多年,突然像彗星撞地球一样的又出现了。菀菀还没有完全消化他出现的事实,他又要消失了。她有一种自己被抛入异世界的荒诞感,怪不的加缪说,生活就是荒诞。可是根据她妈妈一向的表现看来,从她那里是得不到一点解释的。
菀菀闷闷地走着,突然想起了那个信封,她把手伸进包里揭开封口,里面露出一叠绿色的东西。她轻轻地用两根手指把那打东西往外扯了扯,里面还有一张折叠着的白纸,隐隐可见背面的字迹。
她急于知道纸上写了点什么,匆忙吃完冰激凌,打了个招呼要走人。那两个人面面相觑,不明白菀菀心急火燎的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菀菀回到家,门都没关紧,就拿出信封,把里面的东西掏出来,那一打绿色东西的原来是澳币,一百的面值,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她打开信,跃入眼帘的是一笔沉着质朴的章草,她先楞了楞。小时候,母亲一定要她练习书法,字写坏了常常要打手心,她的眼泪有时候落到砚台上,正好作研磨的用途。可是母亲自己的字是毫无章法的,她当时气急了,就回嘴说:“你自己不是也没练过字,凭什么要我练。”她越顶嘴,手心里的板子就挨得越厉害。妈妈一边打一边严厉得说:“叫你练,你就得好好练。长大了你就知道要谢我了。”后来,她练字一直没有
间断过,家里因为参加比赛而得的奖杯数不胜数。
她看父亲的笔迹,一定也是从小练就的基本功。这书信的笔迹完全承袭了《松江本急就章》的特点,用笔内敛,字势刚柔兼备。
父亲在信里委婉的解释了这些年不能见她的种种原因和遗憾,照她看来,通篇废话,满纸都是借口。如果不是这字让人看着顺眼,估计她一把就撕了。信的末了还留下了一个电子邮件地址和一个通信地址。她看完后把钱和信一起放进抽屉里,拿起电话给妈妈拨了过去。
她妈妈平静地问:“见过你爸爸了?”菀菀点点头,答应了一声,两人之间出现一阵短暂的沉默,像一条深沟一般把她们隔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