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玉之缘》白水真人

4、离去

　　“不都和你说了么，我不会轻易病发，不必过于担心。”刚进门的蛮珂将背上的弓箭放下，给自己倒了杯水，无奈地制止齐格。自前些日子因撞见自己忘了喝药而病发的样子，齐格便这也不许那也不让的，好歹自己也是独自生活了几年的，真是大惊小怪，“去处理一下猎物吧，我要熬药。”
　　“你这小男娃，就是不听我的劝告！这么小的年纪也不知好好注意身体，要是留下痼疾怎么办？”齐格一脸严肃的神态，皱成川字的眉头再加上大胡子，活像蛮珂他爹。
　　“哎呀，就你唠叨。我这不就去熬药了吗，赶紧去处理！”
　　“好好，我不念叨你行了吧。下次出行可要告知我一声。”齐格摇摇头，有种儿大不由爹的感慨。却只能尽职转身去处理蛮珂猎回来的猎物。话说蛮珂可真喜欢猎这些小东西，像貂，兔还有大一些的鹿，不然就打天上的鸟河里的鱼。这巴楚山真是物产丰饶之地。思虑间已经将地上的两只肥兔利落地剥皮开肚，将皮毛洗净，洗去血水，收拾好内脏，便拎着兔肉进了厨房。
　　“吃炖肉吗？”打开药罐盖子看了一眼，又盖了回去。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蛮珂背对着齐格问。
　　“红烧，许久未吃红烧兔肉了。要是猎到羊羔，我可以再给你做一回烤全羊。”将兔肉放置案板上，擦干净手走蛮珂。“何时可以同我去草原走一趟？留在这儿颇是冷清。”
　　“指不定，我留在这儿是因为这儿物产丰饶，有我所需的药，冷清些也无所谓。”
　　“你的病当真是治不好了？”随手拉过高木凳坐下，看着煎药的蛮珂眼里闪过一丝疼惜。
　　“自娘胎里带出来的，怕只能是这般了。不过倒也无大碍，按时吃药便可了。怎么对这事儿那么有兴趣？蛮珂好奇地回过头问，脸上并无过多的悲色。
　　“并无，想着好了之后就能到处走走了。”齐格低头认真思索。
　　蛮珂不禁微笑，凑近齐格笑道：“我这般也可以四处游走啊，说实话我还未越过巴楚山呢，哪天带我去看西域风光？”说着俯下身与之平视。
　　齐格看着蛮珂，他的双眼里映满了自己。“当然好。”抬起手轻抚住他的肩，“到最西处时，可以看到色目人，到时候我带你一同去看。”
　　听到他郑重其事地许诺，蛮珂脸上笑意更深了些，眼里流光闪烁。
　　“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齐格忍不住伸手在他脸上摸了一把，“肌肤也很细腻。”
　　“唉，你手刚拿完肉，干不干净？贪色的大叔。”蛮珂不满地推开他的手，并用手背擦拭着自己被摸过的脸，语气里带着嫌弃之意。
　　听他这么说，齐格剑眉一挑。当即将他拉下来坐到自己腿上并整个地抱住他，“看你这小男娃就是过于爱洁，要是去了大漠哪来这么多的嫌弃挑剔，就让你适应会儿往后的大漠生活吧。稳稳地环住蛮珂，令他难以挣脱。
　　“你这蛮汉子，到底是几天没洗澡了。还来抱我，快放开！”不断挣扎着，奈何他牛高马大的，自己犹如面对大人的孩童一般，玩闹似的，完全挣脱不开，反而扑腾了一会儿，把自己给累到了。而齐格完全无放手之意，蛮珂只能待在他怀里了。
　　“怎么，不挣扎了？”齐格打趣道。见他使劲儿扑腾也跟挠痒痒一般，实在是太瘦了，抱着就那么点儿，果然还是小男娃啊！
　　“怎挣扎得过你！真是累死人。”也不想自己的块头，蛮珂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虽嘴上说着不满但整个人却是下意识地依顺着他，这种包容与关切实在是令人难以推拒。安静下来之后，蛮珂才问出了近来自己一直心里念着的事，“你何时离去？怕也是待不了太久吧？”
　　“也许就这几日吧，战局已结束，到时可汗会派人来告知我。你可要与我一同去？”
　　“难说，照着情况，好的话，也就一年多的时间便可不用喝这药了。不然可能要磨上三四年呢。现下定是不能与你一同去。”双脚轻晃动间船型花鞋在褶裙下若隐若现，小巧精致。一下吸引了齐格的注意力。
　　顺手就捞起了他的小腿，结果白皙的小腿便露出来了，“南疆的服饰果真与汉人服饰差异极大，连鞋子都如此精致。嗯...不经日晒的小腿也很细很白。”
　　“......”这人真是太老不正经了，要是这般对女子定是要被唾弃的！面色有些发红，蛮珂有些恼，“为老不尊！我该去看药了，松开。”说着踢了他一脚。
　　“没这么大年纪吧，怎么被你一说感觉我似是很老了？还很不正经？”齐格放开他，兀自摸了摸头，疑惑道。
　　轻巧地跳起来，蛮珂揪了揪齐格的胡子，“哼，就是不正经。”
　　“唉，轻点儿，胡子要断了，该去看你的药了。”齐格赶忙解救自己的胡子。
　　二人打闹间离别的惆怅也散去了些。

　　平淡的日子似飞而逝，这几日一下子便过去，齐格坐在院子里看着林梢的落日余晖。
　　这该是自己自成年来最为充实而轻松的时光了吧。可惜，终究是要归回原位了。将剩下的酒灌入肚中，齐格起身进屋里。不一会儿便身着以往的战袍走出来，而蛮珂先前为他特意做的汉式儒袍则被他视若珍宝地叠起收入囊中。
　　刚踏出小院，便已经有几名部下在静候着。
　　齐格抬头往竹林外望了一眼，问道：“他现在还在那儿？在河边洗浴吗？”
　　“是的。”
　　“停留一会儿，我去一趟。将我的行囊收拾好。”掠过部下时顺手将行囊交由他们，齐格大踏步走向目的地。
　　不同于蛮珂的漫步行走，大步伐的齐格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上次的河边。
　　此时蛮珂正坐在之前的那块大青石上，悠然地擦拭着头发。那抹浅浅的微笑仿佛和煦的春风，瞬间便暖和了齐格的心。这一切似乎与那次一样，只是，这一次是离别前的相见。
　　他走过去，步伐有些沉重，在蛮珂惊讶的眼神中再次接过毛巾为他擦拭头发。
　　“怎么过来了？”蛮珂有意阻止他的动作。
　　“让我再一次给你擦拭头发吧，在离别前，阿蛮。”绕过他阻隔的手，齐格执意继续。
　　蛮珂沉默了，从男人的语气中他听出了一丝期望。于是便安静地让齐格为自己擦拭头发。若自己是名女子，有男子愿意这般为自己几番打理头发，该是一件何等幸运之事！只可惜…“该回去了？”
　　蛮珂抬头看着远方的瀑布飞泄而下水雾迷蒙，未等齐格回答便自说自话般呢喃：“是啊，是挺久的了。阻卜军败了？真是好消息啊！”
　　齐格手上一顿，停住手上的动作，一只手用力地握住蛮珂纤瘦的肩膀，“是好消息，这次北漠可以安宁些了，回去复命后我亦有时间回来寻你。”
　　蛮珂不由一笑，随即转身抱住齐格，将头埋进他宽厚的胸膛。齐格惊愕地一顿，但随即反应过来也柔和了脸色笑着抱紧了他，真是个孩子啊！“我会回来寻你的，不必如此舍不得。”
　　“你还真像我阿吉，可惜我未曾见他几面。”蛮珂依恋般地赖在他怀里，闷闷地开口，“说来也奇怪，才认识你不久可你给我的感觉却那么熟悉与亲切。”
　　“只能说我俩有缘，我已近而立之年，也长你一辈，给你父辈的感觉也很正常。说不定我俩上辈子就是父子呢！”抚摸着蛮珂柔顺的青丝，齐格安慰着，“小男娃也想家了？”
　　“我不小了，汉人中这年纪已束发了。只是面对分离难免会有惆怅之意。”
　　齐格但笑不语。两人沉默着，周边只有瀑布的轰鸣声。
　　许久才传来齐格低沉的嗓音，“不过，我担忧正怀雄心的可汗会南征，到时候...”联想彼时，不由的带上担忧的神情。
　　蛮珂不知如何开口，说到底自己也算是半个南楚人，而且南楚还有自己的好友。若真是两国兵戎相见，难保南楚的胜势，毕竟北漠兵力如此强盛，而南楚...想起以往在南楚的经历，蛮珂不由皱眉。若真是到那时自己该如何抉择？
　　“阿蛮？”齐格见他沉默，唤了一声。以为是消息过于沉重，他一时难以承受，便缓和了语气，“我无法让可汗改变主意，但我会竭力护着你的。你，也要保重。”
　　凄然一笑，语气也有些无奈，“不是只是你的担忧么，毕竟还未发生，不必过于担心。你也要保重，此后，怕是难以相见了。”
　　齐格听此，只觉得是蛮珂过于悲观，哪知一语成谶，一别经年，物是人非。“可否留下信物予我，以备思念？”说着只看向他银光粼粼的耳环。
　　蛮珂了然地将一双珍爱的耳环摘下递到他跟前，满眼离情，“此后，尺素在鱼肠，寸心凭雁足。天涯远，勿相忘。”
　　郑重地将耳环收好，寻思无物以赠，遂将笠帽上的玉顶摘下放入蛮珂手中，“收好，这是可汗赐的玉顶，你拿着日后指不定会有用。”
　　“嗯，晓得。”握住手上的玉顶，蛮珂心知这有用会是什么时候。“不早了，你去吧。”
　　“不回去吗？”
　　“不了，我在这儿待一会，你先离去吧。”蛮珂转身面向河水，背对着齐格。
　　齐格沉默片刻，再一次轻拥住他，一会儿才起身离去。大步向前行，直至身影隐没在林间，蛮珂才敢回头去看一眼，“再见...”
　　隐隐的马声嘶鸣隐没在瀑布声中，蛮珂在河边坐了许久，直到暮色四合，才恍然归去。又是一个人了...
　　瘦弱的身躯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