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玉之缘》白水真人

18、沉痛的再会

　　先一步离开南楚回到北漠边境军营的齐格，未想到会这般快再见到骆蛮珂，也未想到，会是以这般方式见到心心挂念的小男娃。
　　暗自前来商议的人显然是赵勤和赵颖的人，但他们却并非空手而来。
　　是夜，看到严实包裹的棺椁送到自己面前时，一向坚毅的齐格不禁脸色惊变。
　　“阿察汗，这是靖王与燕王能为骆公子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就是将他带到您身边，请您带他北上。”朱执向齐格抱拳行礼，眼里闪过一丝同情与感慨。
　　“我的阿蛮…怎么死的？”挥退所有侍从的齐格大力地打开密闭的棺椁，看着里面安静闭着眼的人，忍不住颤抖地伸出手去抚/摸那人苍白冰冷的脸。憔悴了，更消瘦了，怎么可能…
　　朱执不忍地开口解释，“是皇上，假借骆公子勾结阿察汗之罪，赐下毒酒，骆公子…他给您留了信。”
　　“所以赵勤兄弟就是用这番诚意来与我商议的？”齐格仍旧半跪在棺边轻柔地抚慰着那人的脸、侧颈，仿佛那人只是睡着了一般。他想将棺里瘦弱纤细的人搂进怀里，但却害怕会破坏他的美丽。这棺中尽是保存阿蛮的药材，他不敢乱动。
　　齐格冷静到极点，没有流泪，没有嘶吼，但这更令朱执担忧，不论是关于接下来的商议抑或是对骆公子的情感。“对于骆公子之事，两位王爷以及在下都感到愧疚与悲痛，但皇命难为。况且，阿察汗要明白一点，骆公子是为了让阿察汗顺利离开南楚，才不得不留下的。不然阿察汗以为真是这般容易离开南楚？而在下此次前来商议之事，更是骆公子所望，如不然，骆公子便是白白牺牲。”
　　“南楚之人当真是伶牙俐齿，想来阿蛮也是如此。”听他这番话语，齐格大致已经明白之前自己为甚会突然受诏赶回北漠。阿蛮，你真是好算计。“那赵勤兄弟欲将赵远瞻如何处置？”
　　“若阿察汗愿与吾等结盟，南楚可以一直保持与北漠的边境贸易互通，并为北漠提供五年份的五十万两的偿银作为西征的粮草之需。”朱执不急不慢地道出早先便商议好的条件。“至于皇上如何，还请阿察汗为天子留些颜面。”
　　“既然赵远瞻让阿蛮喝毒酒而死，那就让他也尝尝这酒的味道吧。你看如何？平封侯。”齐格对朱执的为难置若罔闻，用不容置喙的语气问道。
　　“…”果然，朱执未料到这阿察汗果真如燕王所言，会提出这般要求。他不可察地叹息一声，“还请阿察汗莫要食言，吾等必竭力而为，兑现诺言！”
　　“自然。你出去吧，我要与阿蛮单独相处一会儿。”
　　“靖王已经为骆公子服下凝尸聚香丸，阿察汗不必过于担忧骆公子的躯体，但若要更好保存，还请减少开封，用寒冰保护。”朱执不想齐格这般轻易便答应了要求，本有更详细的议案，但见他周身淡漠黯然之态，只好先行告退。“要事改日详议，在下先行告退”

　　“阿蛮…”等帐内只剩下他与骆蛮珂了，齐格才显露眉间的痛苦，额角青筋暴起，他轻柔地将骆蛮珂半抱起，将他纳入怀中，不断地抚摸着那已显枯燥的头发，哑然低喃：“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我的阿蛮…我竟然还将你作为筹码，与南楚讨价还价，阿蛮，你识错人了…你怎么值得，为我这样的人付出自己的性命？”
　　数十年未曾掉眼泪的齐格此刻眼角发红，目眦欲裂，但手下的抚/慰与口中的话语却无比轻柔。
　　他抽出骆蛮珂手中的信封，将信纸拆出摊开，逐字阅读。

　　“齐格：
　　当你看到此信之时，怕是你我已阴阳相隔，抑或是，你我是相拥一同看这封信？
　　你莫要过于悲伤，自你出使南楚之时，我便料想到了这般的结局。知道我的存在后，南楚皇帝是不可能放我活路的。比起迟早要丢去的性命，我更在意你的安慰。所以我与靖王、燕王和议，赶在皇帝动手前助你安全脱身。而我必须留下来，我若与你一同离去，莫说你我安危不得保障，就连迟府也将遭难。我不愿你们受害，更不愿见到如皇帝之愿两国开战，南楚算我半个家，我希望它安好。莫要与南楚交战可好？你说过北漠可汗欲与南楚结盟，减少西征之阻。那何不思量最为有利的情形呢？蛮珂一人之性命与此些相比着实微不足道，蛮珂也愿意为此付出自己的性命。
　　我只是可惜，你我难得的缘分，我还未好好感触珍惜，便要离去。我还未见过北漠的风光，还未见到你所说的色目人……齐格你可知我是多么希望自己仅仅是个普通人，能有父母的宠爱关怀，能够不顾一切跟随着你的步伐，踏遍脚下山川。但我已无法做到此些种种，只希望你能将我的躯体带到北漠，至少让我灵魂能够与你更近。
　　临别即在眼前，我心中纵有千言万语想与你诉说，然而时间不等人，你只需要知道，骆蛮珂是怀着纯粹真挚之心爱着新楚特齐格的。若你与我心意相通，只盼来世你我能再度结识，终成眷侣。
　　虽璞玉已碎，然情坚不悔。生不能同衾，但求死同陵！
　　蛮珂绝笔”

　　“你明知我无法为你报仇，又何必以此来减少我内心的自责愧疚？”读完信的齐格终是忍不住泪流满面，“阿蛮，聪慧如你至死也不忘宽慰我，这是何苦？我何德何能啊！”
　　齐格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如此窝囊身不由己之时，竟要靠自己喜欢之人的遗愿，来减轻自己的愧疚，来掩盖自己的无能。
　　漫长一整夜，齐格都跪在棺前抱着骆蛮珂，未曾松手。眼里比起之前，似是少了一份明艳之光，像是饱含雄心欲展翅翱翔的雄鹰，猝然被折断了羽翼般。
　　也许，自晨曦的光亮透入帷帐之时，这世间的柔情怜爱之心便又熄灭了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