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约【龙寻】》尘光微璃

2、扎根

　　『我愿意相信你……』
　　向内心的声音，许下承诺。

　　倚靠在自家门外的墙壁旁，不管自己衣服上已经沾染了多少灰尘。刚才啜泣的自己在情感得到释放后，此时正愣愣地保持着双手环抱着双腿坐在地上、下巴抵住膝盖的动作，脑中一片空白。
　　哭了大概有一阵子了吧。
　　并不太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只是自己抽噎的声音和泪痕，向自己确信着刚才莫名的哭泣确实是我的行为。低低的哽噎依旧止不住，宛若一只小猪闷声被殴打，又好像一只小狗闷闷不乐所发出的呜呜声。
　　就在我脑海中依然回味着内心的那个少女的声音的时候——
　　“咔嗒——”
　　是防盗门被突然打开的响声。
　　我正准备本能性的抬起头看看是哪家的人出来的时候，抬起头的一瞬间却看见，老妈此刻正提着装满垃圾的黑色塑料袋站在门口，瞪大眼睛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坐在地上的我。
　　“澄霖……？！！你……”老妈看见此刻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我，疑惑的皱着眉头，忍着怒气，欲言又止。
　　她眼里的我，蓬头垢面，歪着小脑袋，瘫坐在地上，蹭着墙壁的白石灰，红红的小眼还挂着泪斑，放在一边的编织袋耷拉着，我此刻整个人都透露出一种生无可恋的感觉。
　　我依旧痴愣的望着她，3秒后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画风不对。
　　“遭了！”内心忍不住对自己的迟钝感到无奈，这下一定会被老妈骂的！！已经耽误的好一段时间了啊！我想要立马起身站起来，坐太久的腿麻木着发出警告，该死，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啊！
　　于是就造成了哆嗦着双腿站起来的我，赶紧飞快提起放在地上孤零零的编织袋，东西的重量让我踉跄着歪了几下，勉强站着，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妈……”
　　尴尬的看着站在我面前的母亲……
　　“你在干什么？叫你买个东西怎么去这么久？怎么哭了？” 咄咄而出的三连炮噼噼啪啪冲我问道。
　　老妈心中此刻一定觉得我丢脸丢到家门口，厉声责问道。
　　脑中飞快的跳跃着刚刚的画面，想着怎样搪塞我不正常的行为。
　　按照平常此刻我一定早早儿回家，坐在沙发上开着电视，翘着二郎腿磕着瓜子了。
　　“妈……”我小声诺应着老妈，鼻音吸溜着，绞尽脑汁想着接下来的措辞……
　　突然一道灵光闪过，绽放出了一个小学生作文中屡试不爽的桥段。
　　“我……我把钥匙弄丢了，感觉肚子不舒服……”稍微侧过身子想盖住自己内心的不安，用手背抹了抹泪痕，一只手捂住自己腹部中间显现出我好像真的是因为腹痛才有刚才的举止。
　　不要被揭穿啊……那可麻烦了。 虽然说谎并不好啊……但是也比让老妈太过担心我好。
　　母亲刚才还厉色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暗淡，忧愁蔓延在她额上的皱纹，她盯着我仔细的看着我，让我觉得脸上一阵火辣。
　　她马上把垃圾袋扔在楼道收纳的地方，朝我走来轻微拍了拍我的背部，搀扶着我的左肩对我轻声问候:“澄霖啊…你可别吓我，没钥匙敲门就好了啊？怎么还哭啊？是不是疼的？”
　　我明白老妈虽然平时说话不客气，但实际上她也非常关心我。感觉自己撒谎就像说错了话，奏效的伎俩并没有让我觉得多庆幸……
　　不能……不能再让妈妈认为我精神压力太大了。
　　以前的时候……
　　“没事，我等会儿喝点热水就好了。现在好多了……”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感觉眼睛起了一层雾，鼻子发酸。因为哭太久而干瘪无力的浓厚鼻音配上我单薄的身子，显得我好像轻而易举就可以被风吹倒。
　　老妈拉着我的手将我领进门，示意让我坐在沙发上。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拿走了我手上提的菜，给我倒了一杯温热的水。
　　指尖轻触玻璃杯，传来一阵氤氲的温度， 我迟疑了一会儿，想要对老妈说别担心，转过头看去，她的身影已经忙碌在厨房了。
　　我朝着母亲的身影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开口了:“妈，我真没事……我去房间躺一会儿就好。”
　　抬起头咕噜一口喝完了温水，将带着温度的杯子放在茶几上。觉得身子确实有一种奇怪的劳累感，想调理下自己的感情，我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哭过了……
　　走到自己房间门口，不放心，还是朝着老妈的背影说了一句:“妈……不用买药了，我是昨天吃东西吃坏肚子了估计，别费那钱了。”
　　她的肩膀伴随着炒菜的动作轻微颤抖了一下。我觉得她是听见我说的话了，于是关上了自己房间的门，放松全身栽倒在自己床上。希望自己能够冷静下……
　　最近是有些奇怪吧。
　　就算是做梦也显得太过频繁了，那个少年……银色头发的少年，是谁呢？是暗示了什么吗？
　　世界上哪有这样的人……
　　除了……妖魔鬼怪。
　　睁开眼，停止了自己的妄想。深呼吸了一口气，“嗯——”是累了吗？因为熬夜看小说的缘故，只睡了三四个小时……
　　躺在柔软的枕头上，困意渐渐席卷了全身。我拉着早上才铺好的被子习惯性的随意盖在自己身上。小声的呼吸着……
　　温度包裹着我，我就这样穿着鞋子进入了梦乡，睡得非常安稳……
　　醒过来的时候，墙上的时钟已经指向下午两点多，空气中弥漫着尘光的味道，是特有的，阳光照射在石灰墙壁的味道。
　　我伸了个懒腰，想起我中午还没吃饭，正准备叠被子的时候，发现书桌上……放着一杯清水，一盒胃药。
　　“不是让别买了吗……”我走进书桌，拿起药物看了看说明。
　　“口服，一日3-4片……”轻轻念着说明。
　　阳光透过窗帘照射在书桌上，透过点点光晕。 外面传来一阵汽车的鸣动和人群说话的声音。我的心确一直放在手中的镇痛胃药片上。
　　心，有一阵触动……泛滥起一阵涟漪变成潮流。
　　“窗帘也是妈妈拉的吧……”仿佛自言自语般，我端起水杯，犹豫着……
　　我并没有生病或者胃痛。只是找了一个理由，反而让她更加担心了吗…… ？
　　意识到自己劣质的谎言。
　　鼻息中呼出一口气，将塑料板包装的药片扣下3片，放在自己嘴里，那杯水也咕咚几下立饮而尽。 听见耳边喉咙吞咽的声音。
　　水已经冰凉了。
　　我只是沉默着，望着空了的水杯。 我意识到，再过几个月，我这17岁的尾巴，也要成年了。
　　已经是这个时候了啊……不禁感叹道。
　　簌簌拉开窗帘，阳光一瞬间在黑暗中有些刺眼，我眯了一会儿眼睛，逐渐适应了阳光……
　　窗外，是和往常一样的景色，发灰的旧楼，此起彼伏的建筑中的楼房。
　　吆喝声，叫卖声，鸣笛声，狗吠声……
　　庞大交错的信息量，以无所不及的方式，每天穿过我的身体，传递到了我所生活的这个小世界的每个角落。
　　而我们所能意识到的只是所有感知中的极其微小的一部分。
　　蚂蚁不会感觉到地球转动的速度和大地的心跳声……

　　【无人区:深山古林】
　　不知是何处，无人开发的自然区，放眼世界只有一片葱茏。
　　静谧的森林里，偶尔传来一阵阵虫鸣和蛙叫。这里的树木都庞大弯曲，攀盘在岩石脊背，交错着无数的树根，仔细分辨，能够看见有一道旋绕向上的石阶路，周围是几块天然的圆石。
　　经过不知多少年的冲刷，青苔遍布了石阶和圆石的每个细微缝隙。阶梯由上而下，阳光透过森林庞大拥靠的枝叶，泛出树影和跳动的光点。
　　旁边有一条溪流在光照下浮动着波澜。
　　流水湍湍蜿蜒向下，碎石依偎在清澈的溪流中。
　　周围是许多叫不出名字的花草。在风的舞动下，映衬着这个无人知晓的绿色迷宫。
　　没有人来过这里……
　　远处，一只小雀正衔着一株奇特的草枝飞过这森林之上，她轻轻扇动着灰紫色的翅膀，随着风的流动在上空中暂做滑翔歇息。
　　几次起落停歇后，她轻巧的穿过这座森林构造而成的天然迷宫，顺着溪流的方向飞去。
　　来到了溪流的源头，是一处坐落在悬流汌动的瀑布下，一处清澈见底的浅湖。周围的树木靠边汲取着这里的养分，郁郁葱葱。
　　小雀放慢的速度，降落在浅湖旁的草地上，跳跃着发出清脆婉转的鸟鸣声，她起落到一处怪石上，放下口中衔住的草药。 灵活地转动着小脑袋，盯着怪石旁，连衣带裙，半身几乎都浸在浅湖中的少年。
　　少年全身有着奇怪的蓝色纹路，像鳞片一样忽闪忽暗，仿佛有生命一般在呼吸。 随着光芒流入到浅湖中，逐渐变成了银白色的光末散开。
　　他安详的闭着眼，背靠水岸的岩石上，神色淡然。
　　“菀瑶……一如既往的辛苦你了……”
　　一个温润如玉般的低沉男声轻声奏起。
　　少年慢慢睁开他那碧蓝纯粹得仿若宝石般的双眼，但白净的脸庞上显现出一种病羸的无力感。
　　下半身浸在水中的衣摆徐徐飘然，那是一种类似烟雾又像是丝绸的布料，带着一种哑光感。
　　银白色的发丝垂落在他的肩头，阳光点点透过他的眉间，周围有绿色的光亮簇拥在他身旁上下飞舞，恍若隔世仙境的神仙。
　　他修长细剑般的眉毛，是淡淡的灰色。羽毛般轻微卷曲的灰黑色睫毛伴随着睁眼的动作轻轻颤动。
　　仿佛与自然融为一体的少年……
　　方才的小雀抖动了自己娇小身躯，转身一阵白雾，已经没有那只小雀，只有一位眼眶发红，咬住下嘴唇的十二三来岁的，穿着古代罗裙，系着小辫的小小少女。
　　“泠源大人……”
　　少女怯生生的，用着颤抖的声音回答着少年。
　　“附近方圆四百里已经没有檀生草了……全部……全部都慢慢枯萎掉了……连可以替代的其他草药也没了。这已经是我能找到的，附近最后一株了……”
　　“怎么办啊……求求您赶紧回去吧……您已经……”
　　菀瑶抑制住自己想哭的冲动，憋着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捂住自己的嘴发出的啜泣声，红通通的小脸鼓起，怎一眼，以为是在生气。
　　少年脸上没有半点不安，只是微微皱着眉头微笑向她表示歉意。
　　还没来得及回答……
　　“沙沙——”旁边高大树丛里，传来一阵细弱的响声。
　　“别哭了……这也不是你的错。”这时，一个身着素灰布衣的高大身影从旁边的树丛里走出。
　　与白衣少年的平和温柔不同，他严肃的面孔透露着一副庄严感，黑色的长发系成一股。俊俏的五官刻画的棱角分明。平淡冷静的对少女吐出几个字。
　　“戕（qiang）风殿下……您回来了！”
　　少女赶紧擦拭了眼泪，收收不安的表情，端正的将双手放在裙摆两侧。
　　“麻烦你们了。”少年起身的一瞬间，水流从他的身上一股股分流散开，完全站起来的时候，墨色花边的白衣服上，没有一点滴水的痕迹。
　　湖面立刻变回了波澜不惊的模样。
　　少年右手拿起放在岩石上的檀生草，用手指轻微碾压了几下，展开微微发光的手，草药已经变成了涩绿色的粉末。
　　他用左手掀开右手的长袖，右手臂上赫然出现了紫黑色的伤痕，道道细长的伤口，支离破碎的连接着右手臂鳞片状的蓝色纹路。
　　看起来伤口已经深入骨髓了……
　　他将粉末洒在手臂上，粉末吸附在手臂上慢慢融合着，发出滚烫的滋哑声，是草药和毒素在强烈排斥的抗性反应。
　　但他面不改色，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菀瑶侧过头，紧紧拽着自己的裙子以免看见少年严重的伤口暗暗生疼。
　　而戕风的脸上，则夹杂着复杂的神情，他的双手已经握成拳状，皱着眉头，毫不眨眼的一直看着少年刚才的举动。强忍着悲恸……
　　少年重新挽下长袖，朝着他们走去。
　　“您真的打算一直留在这边吗……”戕风的双眼微弱发红，用着一种无奈的声音质问着他。
　　“嗯，直到再次遇见她为止。”
　　少年说着这样的话，闪烁的眼中充满了期待。凝视着看不见的远方……
　　“我的身体还能坚持一段时间，放心吧。我会在这具身体完全崩坏之前回来的。”
　　他淡然的微笑着，依旧是平静的神情。
　　“可是……”
　　菀瑶颤抖着身体，忍不住想要说什么而不禁向前走了一两步，戕风伸出手拦住了她。
　　“够了！这是泠源大人的决定……自有他的苦衷。”
　　戕风的双眼已经被迷雾缭绕，他的发丝迎风凛冽，抑制着悲伤和坚定的信任。
　　“你们能理解就好……”
　　他站在两人的面前，沉默了一会儿，将两只手搭在两人的额头上轻轻摩挲着他们的头发，表示安慰。
　　“我会回来的……”
　　“你们回去吧……大家还等着你们。”
　　泠源温柔的保持着微笑的弧度。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泪光。然后转过头，空气中凭空突然出现了一个气流的漩涡。
　　他没有回头，朝着漩涡的走去。
　　方才温柔的声音还回荡在戕风和菀瑶的耳边。此刻随着气流的逐渐消失，只剩下风吹动整个森林颤动的声响……
　　“要保重啊！泠源大人！”
　　气流漩涡完全消失的最后一瞬间，菀瑶已经不争气的流下泪水，朝着消失的地方大喊道。
　　好像预知着失去的少年，森林里涌动着野兽呜鸣的悲声…… 许多微弱的绿荧光色从缝隙中游走出来，摇曳的风吹动着夏日的冰冷。
　　就像预兆着我失去你的时候……
　　『霖……』
　　『你在哪儿？我想见你……』
　　你会记得我的名字吗？
　　少年回忆起曾经她天真无邪的微笑。
　　在许多年后，湿润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