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贞——会呼吸的痛》双笙

23、许七七（22）

　　看得出贺老师今天很高兴，而且眼神时不时瞟向我。
　　上课已有五分钟了，他却还没有开始讲课，这可不是分秒必夺的他的习惯。
　　果然，校长，教导主任，数学老师都过来了。
　　贺老师把讲台让给了校长，校长兴奋的时候不用话筒比用了话筒还响。
　　“上次我们班有三名同学参加了市奥林匹克数学竞赛，大家表现得很好，全部都榜上有名。现在我已经拿到了市奥林匹克数学竞赛中心发来的成绩单以及奖金奖状。”校长从教导主任手里拿过一叠红色的本子，扬了扬。
　　大家都开始鼓掌，从老师到同学。
　　“奖状呆会儿下课班主任会发给你们。”校长顿了顿又说，“在本次参加竞赛的三名同学中，尤其要表扬一名同学，那就是许七七同学！她以六题几乎全对的优异成绩获得了本次竞赛名次第一名！现在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恭贺她。”
　　第一名？
　　我还没反应过来，掌声已经响起。
　　校长带头鼓掌，一双眼睛穿透了厚酒瓶底一般的眼镜，瞅着我，笑起来，脸上的皱纹一层一层的。
　　我侧脸看了看季侑，他面无表情地鼓掌，一张脸似乎被定格了，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现在有请许七七同学上台领奖。”校长又说。
　　不是吧？他刚才不是说东西等下课了再让贺老师发给我们吗？怎么现在要亲自发了？
　　老校长好像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妥，还是一个劲地笑，用眼神鼓励我。
　　我迟疑着，站起来，又犹豫了一下，急得贺老师只剩没有冲上来掐我一把了。哪有这样呆若木鸡的学生，简直丢他的面子嘛。贺老师手下的大将，应该是一个一个都把拿奖当作家常便饭的，获了奖面不改色的，怎么会出了我这样一个例外？
　　“还不上去？”仿佛有人说了一句。
　　我的腿突然一疼，低头，是季侑拿纸团砸中我。
　　一看就知道是他捏的纸团，永远都那么难看，没有长进。
　　我又看了他一眼，他还是那样面无表情，眼睛已经看向窗外。
　　这一次输给我，一定对他的打击很大吧？前一阵子还听他在班级里宣传说，如果拿到一等奖的高额奖金，他就请所有男生去网吧打一盘CS，那时候我满心不耻，如今这钱，却落在我手里。
　　钱在我这里，会比在他那里用的更有价值。
　　我得意地笑笑，走上讲台，从老校长手中接过奖状和奖金，道谢。所有的老师比我还激动，还感动。数学老师更不用说，只差热泪盈眶了，估计今年评优秀教师不成问题了。
　　一下课，许多同学都借了我的奖状去看。
　　我看了看旁边的季侑，他已经在复习下节课要上的内容。
　　“你不是说，你会赢我吗？”我坐到季侑的课桌上。
　　他头也没抬地说：“你很厉害。”
　　我故意装作很得意的大声说：“那当然，你季侑不可能赢得过我的。”
　　“许七七，你会报考哪里？”季侑突然问我。
　　“嘎……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什么报考，难道说高考？我脑子打结。
　　“我是很认真地在问你。”季侑抬起头，眼睛盯着我，我有点心慌。
　　“应该会是北大或者清华吧。”我想了一下，给他一个答案。
　　“那就是北大数学系。”他说，如此笃定。
　　“呃……季侑，你什么意思？”北大数学系啊，那可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地方，梦寐以求的专业，分数高得吓人，所有的学科都几乎要满分才可以达到要求。
　　“北大数学系啊，这是我们的约定。”他站起来，很严肃地望着我，这件事显得隆重起来。
　　“约……约定？那要不要交换信物什么的，到时好认。”我结巴起来。
　　季侑一笑，手心托起我的长命锁说：“要么，你把它给我？”
　　“不行！”我一把把东西夺回来，让它在我的脖子上晃悠。看到它，我心里就开始痛，另一个长命锁的主人，夏九九，我们之间，好像划开了无形的鸿沟，我看不见她，她也看不见我。每每在学校走廊里遇见，也总是，一个眼神就把一切的话都拒绝了。
　　“那还要什么，不过是一个高考的约定，又不是婚约！”季侑打个哈哈，把双手枕在脑后。
　　“你……占我便宜！”我从桌子上跳下来，一拳打在他胸口。
　　“许七七，我说真的，如果我们在北大数学系遇见，那么……”季侑抓住我的手，没有说下去，也许有些隐喻，他看着我，认真地眼神让我的心越发跳得飞快。
　　这是好学生的约定，一切都建立在学业的基础上，所有的悸动都被埋藏，我知道，我们彼此都会为之努力。
　　夏天悠长而难耐，燥热的天气让那些美丽的一切都慵懒起来。
　　我也是慵懒的，夏九九也是慵懒的，我们居然一个假期都没有联系，在忙些什么，天知道。
　　九月一号，传说是凤凰花开的日子，然而在启明，只看到枝子上生有倒刺的月季，开满整个校园，美得残败。还有一些洁白的栀子花，从窗户外面探进教室，在幽暗的角落里散发清香。
　　这是个恼人的夏末，进入高二，学习任务更加沉重起来。
　　我很明显感觉到肩膀上负担沉重，似乎愚公把他家门口的两座大山移到了我身上，我一个人顶着，压力越来越重。
　　我依旧没有原谅夏九九和罗结，我拒绝与他们说话。
　　季侑转学了，我是高二上课两天后才知道的，我们的约定滞留在他离开的瞬间，我们会在不同的地方为了共同的目标不断努力。
　　整个暑期，我都在一个网吧打工。表面上收银开机，照顾成排的电脑，实际上每天都窝在一台满是油垢灰尘的电脑后上网，搜索千面人，至今仍无所获。
　　邻座换人了，是一个戴黑边框眼镜的女孩子。为什么突然怀念起季侑，难道是因为那一场电影？
　　但我终于明白那时季侑所说的约定，属于我和他的约定。
　　也许，我们的故事会在大学里有所后续，也许不会。
　　许多孩子都说，没有恋爱的高中生活将是枯燥无味的。
　　我相信那些孩子的话。
　　也有个人说过，校园里的所有感情都将是一场烟花灿烂，它们都将无疾而终。
　　我不相信。
　　但成了事实。
　　走了罗结，走了季侑，一场风花雪夜的幻觉。
　　这句箴言也许只有在大学校园里才会被摧毁吧？
　　事情隔了那么久，邢乐乐终于跟我和好了，依旧住在我的下铺，还是那个帮我擦床板的可爱女孩。
　　“七七，放学后陪我去新华书店逛逛好不，我想去买书。”邢乐乐喜欢扯着我的手臂撒娇，我默认了她的专利。她是夏九九之后第一个接近我的女孩子，如果我们能这样快快乐乐的，有什么不好吗？
　　新华书店，我想起和季侑的第一次正面的冲突，不就是从那里开始的吗？那个地方，那排书架之后的角落，奠定了我们继续交往的基础。
　　“七七，你陪我去好不好？下次我请你去汇泽看电影。”邢乐乐又说。
　　汇泽，电影，那是我和季侑的第一次约会吧，如果他承认是约会的话。邢乐乐怎么总是提起一起触动我记忆的东西？又或者说也许是我的问题，完了，为什么提到什么我就想到季侑，难道我生病了？
　　“许七七，你到底有没有听我在讲话？”邢乐乐生气了。
　　“当然有。买书嘛，我陪你去。”我笑嘻嘻地安慰她。
　　“七七，你真好。”邢乐乐笑，笑起来像一朵花，校园里的女孩子都是那么单纯，那么可爱，没有谁比她们更年轻，更纯洁。
　　那么，夏九九呢？
　　她不是校园里的人。
　　她身在校园，心不在。
　　她是和我们不同世界的人，可是她的眼睛里，总是那么痛，那么痛，像一湖深水，倾泻不尽。
　　我又想起夏九九，想起她银白色的高跟鞋，紫水晶的戒指，黑色的衣服。
　　她说，七七，我想变成一条鱼，在海底行走。
　　她捏着我送给她的长命锁，站在阳光下，全身开满绝望之花。
　　我们之间，横了个罗结，我们之间，被青春的恋情划伤。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够彼此原谅？
　　我连苦笑的力气都没有了。
　　从书店回到寝室我就看到有人躺在我的床铺上，似乎已经睡着了，巴掌大的脸上布满隐忍的悲伤。
　　除了夏九九，还会有谁会在我床上肆无忌惮地睡着。
　　我没有叫醒她，独自坐在邢乐乐的床上，翻看才买回来的书。邢乐乐去上晚自修了，顺便帮我请了假。
　　我不想去上课，其实是想自己安静一会。
　　没想到居然会看见夏九九，在我的寝室里。
　　夏九九的手机突然像鬼一样叫起来，吓到了我，惊醒了她。
　　她没有接电话，而是直接按掉。她轻巧地跳下床，像一只没有重量的黑色蝴蝶，赤裸的脚在地上一点，立刻钻进了她的银白色高跟鞋。
　　“你回来了？”她一边穿鞋一边说。
　　“饿不，只有面包。”我说。
　　她摇了摇头：“七七，我是来跟你说对不起的。”
　　我淡笑：“不需要，我们是朋友，不需要。”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其实，九九，你不知道吗？我早就原谅你了。我们两个人都没有错，爱和不爱本来就不是我们的错。
　　“七七……”
　　“九九，我们之间不需要对不起不需要原谅，我们会是永远的朋友。”我说得很真诚，我真的是这样想的。
　　夏九九使劲地点头。
　　她说：“七七，明天你来找我吧，我带你去看一个人。”
　　一个人？
　　什么样的人？
　　我想问夏九九，不过她似乎没打算告诉我答案。
　　“到了就知道了。”她说，看起来忧心忡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