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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

  •   回到云客山山脚正是午夜。
      黎怀阳弃车不用,改为步行。庆书和车夫不放心,想跟随,被黎怀阳制止。此去变数极大,甚至生死未卜,他也不忍心再让好心的车夫和心地纯厚天真的庆书为了一个曾经富贵显赫、现在却顷刻间毁于一旦的家而赔进一生。
      说了声“保重”,不顾俩人在背后叫唤,黎怀阳头也不回的踏入夜色中。

      凭着仅有的一点功夫,勉强没有惊动城门守卫而进入城中。街道上寂静无比,只有偶尔更夫的打更声远远传来。
      借着月光,黎怀阳悄悄潜入黎府,心中不无感叹,回家的感觉就像是进来作贼。以前虽然也曾半夜悄悄出门私会晴儿,回家不敢走正门,只好翻墙进家的经历,但当时只觉得无比新鲜刺激,还把它当作是对爹严加管教的一点点反叛,如今,情形却是大为不同,心境也也产生了十二万分的变化。
      时过境迁,莫过于此。

      黎怀阳谨慎的走在月光无法照射的暗影里。
      若大个府邸,没有一点人声,四下通黑。偶尔月光照射到摆动的树影,在地上、墙壁上形成张牙舞爪的暗影,显得森然可怖。本应觉得毛骨悚然的景象,竟由于黎怀阳心中有所惦念,而使其对环境所造成的非人为的恐惧变得淡化。
      走过一个个院落,入眼最多的便是粘贴在屋门上的官府封条,个别没贴封条的屋子,黎怀阳斗胆进去一看,除了满室凌乱外,别无他物。心下愤懑,却无法发泄,黎怀阳拳头紧了又紧,最后又松开。
      忽然想起爹平时都在书房理事,记帐也同样在书房,平时书房总不让人进,那么换言之,要有什么发现,最大可能也在书房。姑且先不管官府是不是重点搜查那里,去总好过不去,若什么都没有找到,至少在心理上可以说服自己。
      黎怀阳放轻脚步小跑过去。果不其然,书房门上也贴了封条。
      伏在窗边,黎怀阳用手指在窗纸不显眼处轻轻捅了个小洞,眼睛凑上前去往里看——屋内黑暗,没有月光辅助,单凭肉眼几乎无法视物。
      正准备起身绕到书房后面看能否想方设法进去时,忽然感觉身后一个黑影快速朝自己扑来。来不及躲避,当黑影子的手碰触到自己时,黎怀阳费了好大气力才克制住没有失声叫出来。压下惊慌,迅速转身,还未等看清,那人已飞快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少公子。”很小的一声,却透露出黑影人的欣喜和担忧。但只这一声已足够让黎怀阳蹦到嗓眼的心落回了原处。
      黑暗里,看不清对方的脸。
      “少公子,小的是仲安。”看自家少公子没了反应,仲安自己接了下去,“这里不安全,少公子随我来。”

      跟在仲安后面,俩人悄悄出了黎府,警惕的在街上左绕右绕,来到了一个非常偏僻,黎怀阳平时从不会踏入的一片街区——贫民窟。
      屋子一间挨着一间,低矮,破旧,屋前都堆着一些杂物,越发显得脏乱。
      仲安在其中一间门前停了下来,四下看看,直接快速推门而入。黎怀阳跟在后面也闪身进去。
      屋子很小,只有一间里间,黎怀阳跟着走了进去。烛光微弱,里间赫然还有一人,只是此人年事已高,衣服虽破旧,却很干净。见来了人,头也不曾抬一下,之后慢慢站起身,走了出去。
      黎怀阳正疑惑,仲安便解释道:“臻伯不是外人,和府上也有些渊源。前些天老爷让小的来臻伯这里避一下,臻伯二话没说就收留了小的,小的很感激。”
      黎怀阳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比起这个,他还有必须要弄清楚的事:“现在我想弄明白你来这里避风头是怎么一回事?”顾不上臻伯的事,黎怀阳更关心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随后像想到了什么,“还有,你以后就别叫我少公子了,也别再自称小的,黎府已经不存在……你就不必再拘泥于身份了……”说到后来,语气已经有些轻颤。
      “少公子……”忍不住,仲安还是叫出了口,心里无限惆怅,眼圈有点红。还不到二十岁的人,一下子就要面对那么沉重的打击,身份境遇随之发生了逆转,很多想说的话都堵在嗓眼,可仲安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黎怀阳摆了摆手,别过头不看他。
      仲安知道眼前的少公子才是今后要承受最多的人,毫不怀疑,府上出了事,伤害最深的就是他。

      用力揉了揉眼睛,仲安这才说道:“因为有人告密,祥丰盐场在不久前被官府查封了,六哥和我们几个前去泰州打探消息的人被发现,情急之下只有我从泰州逃回来向老爷报信,这时老爷就知道出事了,我们广通盐局一定逃不了干系……”
      黎怀阳很吃惊,回想当天从寺里回到府里,自己竟连一点祸事将临的气息都没有嗅到,府里上下和往常一样,再平常不过。究竟是自己过于迟钝,还是爹真的瞒住了所有的人,只为使一切都看起来合情合理以便支开自己?
      “老爷觉得我不能继续待在府里,如若真的会被抄家,我在的话,只会让全部人处境更危险,这我能想通。”如果用上极刑,仲安也没把握自己能挺得过去。
      “所以我爹就让你出来避一避,只要没有被官府抓住,那落在上面人手里的把柄就少一样,大家也就更安全一分……”
      “就是这样……老爷料得不错,后来官府的人果真来抄家了,就在您离开后的第三天。我料想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他们的动作会这么快,祥丰刚被封,这就轮到广通了……我担心您会回来,就每天夜里悄悄去府里等着。您是老爷拼着命也要保住的最疼的儿子,我怕您会一冲动就……”
      “……爹的想法我怎会不知?摊上了这样的事,可能十有八九没有善终。现在我已经无暇对爹支开我的事心存介怀了……虽然我真的不愿一个人偷生,有时甚至想着要是我也一起进大狱和爹娘待在一起就好了,可是时不待人,事已至此,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少公……公子是想查原因?”
      “从祥丰盐场被告发到全家被抄,也不过短短十来天时间,我很想知道这告密的人是何方人物,他如何知道这足以扳倒首屈一指的江南贩盐大户的私贩内幕的?”
      “公子担心另有隐情?”仲安挠挠头,多少有些明白。
      黎怀阳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自己平时并不大接触爹生意上的事,爹总说自己还没到年龄,还没有担当。即便是这样,自己还是清楚爹在生意上没少费力打通关系,而且官家的事尤为费心。和户部侍郎魏大人的交情多少也有这方面的考虑,此外除了本地,还有其他州军爹也同样很有人脉。
      很明显,生意做得越大,关系网越繁杂,而关系都是相互的,同容共亡,哪一方好坏都会影响对方。同在一条生死线上,风险大,但共享利益极为诱人,最好全部相安无事,要是其中一个捅了篓子,其他人自然也坐不稳当。
      当然,也不排除有利可图时笑脸迎人,而有难时,两手一撤,恨不得对方赶紧摔进去再也别出来,就是出来也想办法让你永无翻身之日,绝不给你机会拉自己下水,撇的一干二净。但要让人相信关系网内所有人都这么一致行动,未免缺乏说服力。
      现在自家这么大一家盐局就这样被查封,府邸被抄,这该牵扯出多少人?而奇怪的是各路关系却像销声匿迹般,实在令人费解。

      “公子,那个,我听说……举报私贩食盐者,可封官职,官员亲自捕获私自贩盐者,若达一万斤,可转一官……”
      “什么时候的事?”黎怀阳眼前一亮。
      “没有官文通告,只是我在泰州打探消息时道听途说的……”
      “还打探到什么没有?”黎怀阳问得有些急促,不论如何,首要的就是来自各方的消息,姑且不论真假与否。
      “还有就是我自己感觉的了,我总觉得这个告密的人好像知道很多似的,来势汹汹,杀得人措手不及。当初祥丰那边出问题就是这样,老爷得知消息后立刻派我们过去,可刚到那边没两天就出事了。紧接着就是广通总局这边,我刚赶回来报告,也是很快就……整个事件就像是早就策划好的一样,太可怕了。”
      黎怀阳定定的看着仲安,许久,转头望向烛火。
      烛光微弱,忽明忽灭,似乎正在昭示未卜的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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