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块之恋》疯梅格

7、第七章

　　于是我决定上吊。我知道有个很有名的吊死鬼叫做白无常，没死之前是个将军。有一天他和朋友出去玩，走到河边的时候下雨了，他让朋友在河边等他跑去拿伞，可是当他回来的时候却发现朋友为了守住和他的约定一直站在那里，结果被涨上来的河水淹死了。将军悲痛欲绝，找了一棵树上吊自尽，然后就变成了白无常，他那个被水泡黑的朋友就是黑无常。两人一起在阎王爷跟前做事，永远都是排挡。
　　我当时给小飞说这个故事只是因为它比较萌，“等你回来等到死”一样。现在我一个人对自己说这个故事，仅仅是为了证明我希望成为一个吊死鬼而已。
　　但其实我并不是很喜欢上吊，谁都知道舌头吐太长了是很难看的。白无常觉得没有关系是因为黑无常爱他，而且有牛头马面比他更丑；但是没人爱我，也没有人将比我这副死相更丑了，后来我干脆决定戴上面具上吊。面具是我自己画的，我把最喜欢的美少女战士的脸画了上去，虽然戴起来的时候稍微有一点点走样，不过我认为五百块这家伙还是有可能会认出她是哪一个。吗啡一个飞跃跳上我用一堆书搭起来的“上吊用底座”上面，好像想要阻止我。我有点深情地把它抱在怀里摸着它柔软的毛，把手指放到它嘴边让它咬可是它撇开脑袋不咬我。我把它扔到一边，站到“上吊用底座”上面，拿起粗粗的人家拿来跳长绳的麻绳挂到脖子上，像给自己戴上钻石项链似的。我对上吊一点概念都没有，想到等会儿一定会稍微痛苦一段时间，然后再挂在那里摇两下最后才一命呜呼。不过只要想到一命呜呼这个词语我就异常心满意足。我得快点一命呜呼。
　　在我踢掉第一本书的时候一段音乐响了起来。我的脑海里忽然起了一种本能反应，以至于在赴死之际我踮起脚站在了第二本书上。就算挂在半空中我也能依据我的那点儿对阳春白雪的虚荣心判断出那是帕格尼尼主题狂想曲。而且不是前面神经质的那几段，是慢速的第18个变奏，非常轻盈、纯朴，金色的薄暮透过细纱。不过别以为我真的懂古典音乐，我不懂古典乐，而且我现在听到的也根本不是什么古典乐，它是用手机的电子信号发出来的声音。它响了半天，我终于注意到有人把手机剩在我家了。一瞬间一堆纠结的问题盘旋到我的脑子里：要不要去管它呢？还是继续去死？我挂在那里，双手趴着绳子，双脚踮得要抽筋了。吗啡很害怕非生物的鸣叫，手机一响它就躲了起来。
　　死得早不如死得巧。看来今天一点都不巧。我拉掉面具告别麻绳的挽留跳了下来，那种心情其实是很悲痛的。我从一堆乱七八糟的被子里翻出那个唱帕格尼尼的手机。虽然我三年没有碰过该类产品，但怎么掐我还是知道的，实在不行还可以扔到水里去。
　　喂，找哪位？——所以我才会无比憎恨我自己啊……我怎么就接了呢！
　　找你，我把手机剩你那了，帮我送到店里来。——他一开口就把人当畜生使唤。
　　送你个大头，我要去上吊了，白白。
　　等等等，你一定要给我送来，今天说好有个很重要的客人要来联系我的，大概等一下她就要打来了，你快点把它拿过来。很重要！我现在在用店里的电话给你打，你知不知道我的店在哪里的？
　　不知道。
　　你去门口打个的，跟司机说去公园附近的红灯区，他们都知道的。
　　我宁愿去死。
　　你再活一会儿，我过十分钟在那边的路口等你。穿的好看点别给我丢脸。
　　我裸奔过来。
　　加一条围巾，就这样我等你啊。……唉再等下，你听到我的手机铃声了吗？
　　干吗？
　　我第一次到你那去的时候在你电脑里听到的，我问你是什么你又不告诉我，我把它下到我手机里去作铃声了，好听吧？
　　我把手机掐掉了。把它狠狠扔在地板上，接着抓起美少女面具撕得粉碎。我感到很烦躁，在那些花花白白的纸片散落下来的那个时刻我认为我的余生被什么东西给控制了，如果我继续活下去，就以为着妥协和让步，就意味着一种力量超过了死亡，但在我信念中这是不可能的。冷静了几分钟之后，我对悬在半空中的绳子叹口气。这一回阻拦我的人居然是拉赫曼尼诺夫，这就没办法了。白无常做不成了，为了摆脱那种患得患失的情绪我只能听从手机的指示去给五百块再做一回牛马。
　　外面出奇地冷，我裹了一件最厚的大衣，戴了一顶20岁时我妈给我打的圆帽。我对着司机招了一下手，然后坐进又温暖又臭的车厢里，对他讲我要去公园红灯区。他给了我一个奇怪眼神接着笑了笑问我怎么收费？我的确宅到三年没有打过的，但我没有蠢到完全不理解他说这句玩笑话是什么意思。我很无趣地说我不是老鸨也不是卖的，我是去找人。他还是笑说到那边去么肯定是去找人了。我说我也不是嫖客。他说好了好了大家都是普通老百姓，我又不是要把你送到警察局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我想问他可不可以去撞前面那辆车然后我跟他一起死，不过我正要问的时候帕格尼尼又响起来了。
　　喂，我快到了。
　　请问你是谁？——我耳朵不太好，但我马上反应过来打电话的是个女的。
　　呃……那个谁把手机剩在我这里了我现在帮他送回去。你是他的客人吧？他拿一下手机之后就回店里等你。
　　我马上就要到了。请问你是他的什么人？
　　怎么他的每个客人无论男女都问这个问题呢。我说我是他室友。
　　哦不好意思，我以为那里全都是男公关，没想到还有女的。
　　我什么也没解释直接要和她说白白。
　　你也一起来吧。她一把抢过我的话。
　　嗯？我愣了一下。
　　三个人也很有趣，我在旅馆包了房间，就这么决定了。说完她把电话按掉了，当我想要解释的时候她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
　　我的脑海中出现了许许多多弯成圈套的绳子，就等着我伸脑袋。生人二十多年来我第一次感到如果不去死就要面临着被一辆灵车活生生送入火坑的感觉。我已经远远地看到五百块露着一张匪夷所思的笑脸站在路口迎着西北风等待我了。他看上去苍白、干净、但暧昧不清，好像第18变奏的金光洒到白色的玉上。我就要下车了吗就要降落了吗就要上岸了吗？离开了我的房子我的电脑我的吗啡这么遥远，这里完全是一片陌生，如果我是一条狗这里就意味着根本不是我撒尿的地盘。而且就算死就算要完成计划也必须要在自己的房间里才行。我感到无限恐慌只想拿手蒙住司机的眼睛或者挠他的痒痒。我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