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块之恋》疯梅格

6、第六章

　　我出生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天，这句话貌似很矫情，不过我想说的重点是那一年气候反常，一向不怎么下雪的南方居然连下了两个星期的大雪加暴雪。当时我妈妈在妇产科医院的窗前看到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欢乐异常地说，下雪了真漂亮啊，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外面真的很漂亮，晚上万物被白雪覆盖，反光照得和白天黄昏的时候一样明亮，天空是红色的。她说这句话三天后我出生了。她说这句话七天后大雪成灾，上级一个接一个来慰问灾情，人人闻雪色变。
　　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喜欢雪在地面上积留下来的形态，很自然优美，像白色的固体的浪一样覆盖在这不干不净的地表，好像想把一切让它感到羞愧的东西都遮起来冻起来。唯一不好的地方是雪会融化，变得湿哒哒的让人骨头发冷。也就是说，雪化作水开始死去是令人不安的。
　　以后的冬天都不再下雪了，那年好像把之后备份都用光了，这话是我妈妈说的。于是我就搬到北方去，在那里我遇到了小飞。
　　五百块关于自己的内容只说了一句：他说他出生在秋天。我们两个为冬天比较好还是秋天比较好争论了一番，最后没有分出胜负。我引诱着让他说说他以前的家和以前的学校，虽然我不是特别想知道，但他死活不愿意跟我讲也让我觉得有一点点生气。我们两个始终像陌生人一样。
　　这样很难交流的，我对他直说，可是他不理我。那我睡觉了。我转了个身。在黑暗中我看到玛菲不停地在墙脚蹭来蹭去或者稍微静下来舔舔屁股，它开始发春了。不过现在也的确到猫发作的时候了。它发出婴儿一样的叫声，猴急猴急地从缝缝里钻出去找它的配偶，和对手打架，弄得猫不像猫鬼不像鬼似的回来，还弄得一副非常满足的嘴脸来。猫真好，怎么贱怎么来，才能活得潇洒自在。而人就不一样了，不贱就得不到爱，得不到爱就会变得更贱，越贱就越痛苦，越痛苦就越贱。就算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就算死得一干二净也解决不了这种问题，唯一的办法就是不出生，或者就是习以为常、耍无赖、不去解决。
　　我忽然很伤感，于是转回去从身后紧紧地抱住了他，第一直感是我紧紧地抱住了一只小狗。被人抱和你抱人原来是非常相似的，当你不去理会你以外那个对象是什么感受的时候，只会觉得多了一人份的温暖。一分钟以后我松开手臂放了他一马，以免他被我夹死在怀里。尽管我有那么一丁点儿尴尬，不过我认为这家伙应该是情场老手了被揢一点油也不会觉得怎么样的。结果他像一只虾一样缩成一团，静默了相当长时间，弄得我无比羞耻起来。后来我听到他在我耳朵旁边轻声说，你说要是早一点认识，你还没有定你的破烂计划我也没有出来工作——会怎么样呢？我镇定了一下实话实说，那就不可能认识了，因为这样你就不会因为五百块钱来跟我搭讪，我也不会把中奖的钱给你而是会去吃喝买衣服，我们其实是由一个小运气而碰到一起的两个倒霉蛋。他说真神奇。我说一点啊不神奇，从来没有要是怎么怎么样这样的东西会发生，现实都已经发生了。他说你真死板，老把别人的好问题打回去。我皮笑肉不笑。
　　他嘟囔了一声，挺直腰板，仰面朝天卧着说，我还是觉得你有点怕我，说起来我也有点怕你。你有空来我店里玩玩就知道了，我和客人在一起的时候从来不觉得害怕，在以前的朋友面前也很无所谓，可是在爸妈面前就会害怕得不得了。前不久我陪一个客人看了一部鬼片，里面那个男的怕那个女鬼怕得要死，可是等他知道那个女鬼是他原来的女朋友之后他就不怕了，我觉得很奇怪，好像不应该是这样的，要是我是那个男的，知道那个女鬼是原来喜欢的女孩的话我会更加害怕，怕得发抖。
　　我说，嗯，觉得一样东西很恐怖的话要么就离它很远很远，远到变得跟你无关了那也没啥好怕的了；要么就是离它很近很近，近到要和它融为一体，这样也就不会害怕了。所以要是以后出现什么吓你半死的女鬼老跟着你，你把她上了就行了。
　　他看了看我笑嘻嘻地说，你这么说是不是在暗示我……
　　我说小弟弟你想太多了太敏感了，你的脑神经都是黄灿灿的吧？
　　他说我看你这么大了都不敢迈出第一步是很悲哀的，说不定内心非常欲求不满呢。
　　我叹了口气说谢谢你的同情，但是没办法。每个年代社会上都会有种群体叫“色色的处女”直到永远，合理得很。
　　他握住我的手，我们的手都热热的。握了一会儿然后又放开，然后睡去了。在他睡着的前一刻我忽然感觉到了他的失落，或者是我自己的失落？久违的冰冰凉的悲伤从我的体内泛滥出来，像白雪一样淹没我的身体，覆盖住了让它觉得不好意思的一切。很久了，我没有再感到伤心过，但我又一次伤心了，都是我没有尽快完成计划，一拖再拖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