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人生得意在高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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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柳欧赵体、甲骨金石篆隶草书，张无忌的一个“小自在”让我埋头书案不能自拔，不是不自信，是怕辜负这么好的景。来暖泉的几天，老康没招我陪驾，倒也乐得逍遥，小自在里温暖如春，院子虽小却设备完善，我一向最怕冷，自然是躲进小院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
无忌来的时间越来越多，浣月大多是在外面侯着，不是我不体恤而是不能老把她支的四处乱跑，反正这院中花草怡人也不冷，她绣绣花、结个结时间也就打发了。
和无忌谈话是件快乐的事，他总能找到你喜欢的话题，也懂得适可而止，自从我自报家门吐露身份后，他从没提起过三百年后这件事，只是在聊天中偶尔有“你的故事里都有什么？”这样的问题。我就当编故事，告诉他月亮是个布满浅坑的无光球，我们脚下还有地球的另一半，女人也和男人一样工作挣钱管理国家，有种东西能让两个相隔千里的人互相见面聊天……他的接受能力超出我的想象，不管我说什么他总是若有所思的说着，“哦，这样啊？听起来真的不错。”
“也不是都好！”
我用笔在纸上勾着他的侧脸，比例完美，手痒啊，好想念我的速写本，“人的能力增大了，欲望就更多，武器先进了，战争就更残酷。”
“谁能克制欲望呢？”
他的眉轻轻扯了一下，又恢复如初，看一眼我的杰作，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画得不错，你懂西洋技法？”
“呵呵，一般般啦！”
人物画是我的饭碗，但面对不懂现代绘画的古人谦虚一下还是应该的。“可惜家伙什不顺手。”我晃晃笔杆，寥寥几笔涂出漫画式的长发，放下笔用手轻轻闪着风，戏谑的说，“恩，还是这样帅，大辫子秃脑门确实影响质量。”
伸手把画抽走，走到穿衣镜前细细比对，他满脸沉重的做出结论，“确实帅！”
这到底是夸谁呢？我真是遇到强人了，说自己帅就像是宣布真理，走过去抢那张纸，“好了，臭美一下行了，拿来烧了吧。”
“为什么？”
身影一晃，他已闪到茶桌后，看那一脸不舍的样子，我忍不住笑，“不烧掉你等着被当逆贼抓啊？我画的可是长发！”
“放我这儿没事！”
他早已折好揣入怀中，一脸得意，“你送画，我也有好东西给你。”
好东西真是出人意料，他居然拿来一套素描工具，虽然只能画黑白世界，我已经很开心了，手触到碳条的那一刻，体内某处的细胞仿佛被唤醒，像种子发芽般冲动无法抑制。抱着画板在屋中转了数圈，终于说出来到清朝第一句发自内心的话。
“我想画画，带我去最高处！”
西官堡北瓮城的堡墙最北端建着一座九天阁，大约有六层楼高，两侧建有真武庙、梓潼庙、大钟楼等建筑，远远望去，就好像盖在云端。张家在西官堡的东南角，从院门出来经过长长的街巷，两旁屋檐下悬着一排排书简般的木架，仔细看才发现上面竟是整齐排列的豆腐干，难怪这些天餐餐都有它，原来暖泉人爱它已经到了痴迷的程度，不过这豆腐干确实回味无穷，吃了几天也快上瘾了。
九天阁高约五丈，进庙须经由七十二级陡峭的砖台阶小心登攀，行走时如走云梯一般。无忌在身后帮我拿着绘画工具，不时提醒我注意脚下别踩了裙脚，平常里没有香客，但我们也都自觉收敛些。
爬上到顶时已双腿发软，气喘吁吁。冬日的微风带着些许冷冽，抚过有些发热的脸颊，清冽舒服。原来人对高度的追求从未改变，站在古镇的至高点向下望去，暖泉风光尽收眼底，南面是西官堡中各式建筑，大户都聚集在东面，唯有西南角另有一处颇具规模的院落，所有大院皆为九连环式，由横三、竖三九个院子组成，俯视这些横竖排列形式相同的院落，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走在张家如迷宫。最南端瓮城中建筑各异，戏楼、寺庙、殿堂、楼阁星罗棋布，难以想象面积不大的暖泉镇竟有如此规模。
往北看就是镇中心，华严寺和佛镜把镇分为南北两部分，寺北面有一座书院，无忌告诉我此为元代尚书王敏所建，书院以泉为胜。院内建有凉亭和八角形流水井，整个院子有二十多米见方，北面一排五间大厅，门前的八棱古井，井口井壁均为青石材料砌筑，井内盈盈清泉。厅后还有一进院落，院中一方形水池几乎占据了整个院子的面积，水池清澈见底，能看得见碧绿的水草在水底下摇曳，池边两株古树苍劲，池中袅袅地冒着热气，被风吹拂着，也算得上小小的烟波浩渺。书院东北角的凉亭也叫魁星楼，为三层砖木式结构，可沿楼梯登上顶层。王敏一生勤敏好学，此书院大概是为培养家乡人才，并希望他们在科举中夺得魁星而建，隐约想见当年朗朗读书声伴着潺潺泉水的情景，不禁感叹王尚书之匠心独运。此时书院已放假闲置，只有雀鸟嬉闹其中。
再向北就是那天打树花的北官堡城墙，附在附着在城台上的氧化铁的痕迹，像是几大片枯黄的苔藓。每年元宵夜，镇上的青壮们身披浸透水的蓑衣，冒着被灼伤的危险，将融化的铁水泼向南门城台，看铁水和城砖碰撞出千万个火星，是暖泉镇流传至今的风俗。漫天的火星让人除了炫目之后，难免生出一些关于铜墙铁壁、固若金汤、金戈铁马的联想。
视线转回西官堡，从无忌手中接过画具调整位置准备落笔，突然想到一件事，不由开口，“怎么不见小自在？”
无忌在一旁已沉默了半天，突然被我问道，怔了一下，随即笑道，“被我藏起来了。”
“什么啊？”
我伸长脖子在建筑群中寻找，虽然小自在不那么起眼，但以我的视力也不致看不到吧。
“知道五行布阵吗？”
他随意的在阁前转悠，确认没人才笑得灿烂如春。
桃花岛？我脑中立刻闪出风度翩翩的黄药师，没想到这么高科技的场所，竟然让我入住了？这趟暖泉来得值！“这么说，一般人是找不到那里咯？”禁不住两眼发光，美丽设想即将实现。
“有心找是找不到的，”他敲敲我的画板角，“还不动笔？你那天不也差点撞墙吗？”
轻描淡写的语气掩饰不住笑声，惹得人牙痒。顾不上和他磨牙，知道小自在有不被偷窥的好处，我在心里偷着乐。
进入绘画状态，我的神情极度专注，无忌静静立在身后仔细的看着，一直默不作声，直到我勾完轮廓活动肘部时才发现身后的他。“你怎么跟雕塑似的？”手肘轻碰他，“你不用做事吗？整天瞎晃悠。”中场休息时我总爱胡言乱语，这是画室里的调味剂。
“听你说话也算做事啊！”拜托你不要那么真诚，让我怀疑自己语言真的魔力。掩饰的在地上磨炭条，他假装吃惊的轻呼，“这东西磨完就没了，你可别浪费！”
起身亮出磨了角度的炭条，在他眼前虚画，嘴角扬起，“计较得失也许会失去更多。”
笔尖游走，刚才还是轮廓的建筑逐渐跃然纸上，西洋画法的构图和光感表现对第一次看到的人冲击力都很大，见他眼中闪出讶异，我淡淡一笑，用拇指轻轻在画上蹭了几下，线条登时生动起来，他轻叹，“只见过洋人的绘画，总是感觉很逼真，这样亲眼见你作画又是另一番神奇的感觉。”
自从来到古代，行事说话总有许多不由衷，误打误撞的被人赞扬也都是揣然接受。今天画笔在手好像自信全都回来，虽然不是什么高手名家，但这毕竟是我触及灵魂的爱好，即便是受到一句小小的肯定也是莫大的鼓舞，我侧过去深深看了无忌一眼，唇边绽开释怀的微笑。
“谢谢你！”
语气加重些，“虽然拿这样的水平糊弄外行不怎么光彩，可我还是很开心。谢谢！”
“万岁爷您慢点！”李德全独特的嗓音从阶下传来，无忌微微吃惊，拉着我就要躲。不料有人眼尖，“穆穆也在啊？”太子啊，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无奈的探出头，“皇上吉祥，各位阿哥好！站这么高请安真是对不起了！”
无忌悄悄将画板塞进身后的门缝里，静静立在一旁默默不语，见气氛尴尬我提了裙角跑下去，嘴里还忙不迭的说着，“皇上怎么有兴致登高啊？也不带随从，早点告诉一声，我也好来端茶递水呀！”说着退到太子身后，没理会身侧两双眼发出的强光。
老康转身看我，“躲什么？嘴上说着伺候，脚却往后退！”李德全一个眼神，我忙上前去扶，嬉笑着，“皇上身子骨这么结实，还要我这小丫头扶啊？”
“哈哈哈……就你会说话！”老康步伐更有力，男人都是小孩子，需要哄啊！抬头看无忌，他一脸平静站在那儿。
“草民张无忌……”等我们走到阁前，他俯身要拜，老康轻轻一挥，“免了！”余光扫过微微动容，“穆穆这丫头住在你那有没有惹麻烦呀？”
无忌正视老康，态度不卑不亢，“回皇上，穆穆姑娘知书达理，宾主皆欢。”
“嗯~”老康微微颔首，“暖泉历年人才辈出，不知你有没有去考取功名啊？”
“草民世代经商。”无忌垂下眼睑，一脸谦卑。
“士农工商不过是陈腐说辞，为商者，只要不欺行霸市偷逃税款，就是国家之才，不必妄自菲薄。”言罢目光转向远方，轻叹道，“高处俯览果然是另一番景象，想不到这小小的暖泉镇竟也是藏珠挟玉，算得上地灵人杰了。”
“都是皇阿玛您治国有道，”马屁自然得太子来拍，我躲在后面捱时间，刚才写生余兴未了，正好偷偷研究一下几位帅哥的比例。
老康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儿子们聊天，间或问问无忌有关暖泉的事情，而我的观察也进入到无人境地。最后在心中决出最佳形象奖胤禟、最酷身材奖胤禛以及完美气质奖无忌>o<！不知三位集体给我当模特感觉会是怎样呢？
“穆穆这几天感觉可好？”老康突然将话题转向我，沉浸在无限yy中的我突然被打断，一时间大脑反应跟不上语言神经，“很好！很强大！”突然头皮一麻，侧眼看才发现数道强光以各异的形态射向自己，有探究、有暗示、有讶异、有不解、还有几分夹杂不清的情绪。
“……”老康在等解释，而我则记不清刚才的问题和答案。
“皇上问你身体怎么样？”胤禟忍不住，先亮出谜题。
胤禛眉梢轻扯，加了句，“你刚才说什么很强大？”
我心底一松，谜面谜底全解了。正要开口，无忌却抢先一步。
“回皇上，刚刚您御驾未到时，我们在谈暖泉驻军的事。她还说，这里地势很好，军队很强大。”
老康探究的看了我一眼，“你还挺关心国事！”咦？什么意思？怀疑我是间谍吗？一着急就顾不得思考，“国事人人可谈，假如百姓都各安其事，不关心国家，皇上您就喜欢吗？”
“说得好！”老康胡须轻颤，言辞间略带兴奋，朝城下一指，“我大清子民若人人心向国家，必然江山永固。”
正要窃喜就听老康对无忌说，“你既然有此抱负，为何不想法报效国家？”
“草民只懂经商，勉强养家还行，科举之道怕不行。”无忌稍稍低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推辞的决心。
众人皆是一愣，老康此言必是想带他直入仕途，谁料到他竟然找了如此直接的理由推脱。看他们表情各异，不觉眉梢含笑，无忌果然另类，心底暗暗叫好，又不免担心老爱家秋后算账。老康反应够快，立刻露出赞许的表情，“年轻人，知分寸，懂取舍，很好！国家也需要你们这些商人，人人各司其职，朝廷才能稳固，天下才能安康。”
“皇上教导的是！”
无忌的样子更谦卑，语气充满感激，“此时已入腊月，皇上还要亲临暖泉视察军情民生，是我大清百姓之福！草民不才，愿出银一万，为守驻暖泉的将士尽一点心意。”
“嗯！”老康面露微笑，像是对儿子们说道，“还是朕的子民有心啊！你们都要学会体恤百姓，关心官兵，方可保江山永固。”
“喳！”
夕阳凑趣般狂洒余晖，九天阁被染得通红，每个人都浸在夕照中，瞧不清神情。迎着晚霞，一行人缓缓下城。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人生得意在高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