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猫）恓惶》传世青轩

5、章四

　　章四雁儿何处是仙乡？来也恓惶，去也恓惶

　　展昭向来是安静的。

　　白玉堂很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但却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痛恨这个人的安静。

　　他就那样静静的躺在床上，不言不语也不动。若不是不时起伏的胸口证明这个人还是活生生的，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尊玉般的雕像。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却不要这般的如玉。

　　白的里衣，白的脸颊——每一样都白的让人触目惊心。

　　公孙策告诉他说，展昭中的是一种罕见的奇毒。当时宫变，正在轮值的他在饮下了含着这种药的毒酒之时，就知道了这里面究竟是些什么东西。

　　那些人知道展昭的武功对他们的威胁最大，但是又打不过他，就给了展昭一杯毒酒以及三条路：一是将这酒交给皇上，加入他们这一边，而是陪着皇上在这里和他们拼个鱼死网破，三，则是他喝下这杯毒酒，他们放他走。

　　展昭当时仅是微笑，然后毫不犹豫的选了第三条路。

　　十日醉。

　　醉过十日，魂消梦断。

　　用尽全身的功力抑制着毒素的扩散，展昭昂着头离开宫门，以最快的速度通知了镇守城防，尚且不知道宫中生变的狄青大将军事态变化后，只来得及回到开封府，写下了一封给白玉堂的信，又嘱咐了几句，便一“醉”不醒。

　　那些人以为这药足以让展昭无幸，却没想到他竟然坚强至此，当真赶去找了狄青——只有公孙策见到，展昭的左臂划了四道血口，一直到回了开封府，那血口还在缓缓的流血——很显然，他是籍着手臂的剧痛来让自己保持清醒。

　　随后，宫变平息，皇上无恙，展昭却再也没醒。

　　十日醉有解药，但解药难求。皇上已经派人前去求取，能否求到，还是未知之数。

　　其实众人都知道，展昭是抱了必死的决心饮下的那杯毒酒——或者从一开始，他求生的意志就近乎于无……

　　听着这些话语，白玉堂的心中有的只有悔。

　　“所以你才会写下了这首词送给我吗？就是笃定了我没办法找你问个清楚？”

　　他轻轻走到那人的身边，伸手触上了他的脸颊，像是想要试着将那白色染上些许荤红——以往他若是将手贴到这人的脸上，这人定会迅速的脸红，然后恨恨的对着笑得一脸痞子的自己横眉怒目。

　　他常常会说：“白玉堂，你！”

　　然后红了双颊，也不知是羞得成分多些，还是恼的成分多些。

　　……

　　猫儿……

　　醒来可好？

　　我还有好多话，好多话想要和你说。

　　你知道吗？那天我真的很恼怒，我怕你就此丢下一切，包括和我相关的事情。我刻意在你面前一再提起我与良庚的交情，就是想要你注意到这一点——我想你用不同于其他人的目光来看着我，我想在你的心中占的一个不同于其他人的位置……

　　但是我更怕，怕你深陷庙堂，离我越来越远——我很自私是不是？很没用很愚蠢是不是？愚蠢的只知道保护自己的骄傲，甚至看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为了什么而生气——知道的太晚，明白的太晚，也——来的太晚……

　　那天之后，我真的很后悔。我不想你恨我，但是我伤你太多，多得让我自己回想起来都觉得难以喘息……

　　猫儿，醒来可好？

　　我一直是这样浑浑噩噩着，我活得太轻松，轻松的刻意不去探寻许多早该去想通的问题。

　　其实我早该知道的，从知道梅儿不会属于我的那天起。我对她的感情就维持在兄妹的程度上——多么可笑？我竟误将自己的恋妹情结当作了男女之情，还执着的相信这就是真相……

　　早在我不由自主的记住并习惯了一种不属于我身上的青草气息时，我的心就已经沦陷了，沦陷在了一个自己都没想到的人身上。可笑的是，因为习惯，我竟一直没注意到自己的真正想法。只是一如既往的放歌纵酒，全然没见到自己所带来的伤害……

　　那天娘忽然提出让我娶梅儿的时候，我的第一个反应竟然不是欣喜，而是想着要推脱——我应该是喜欢梅儿的不是吗？为什么那一刻脑海中浮现的却是你的身影？

　　其实，答案早已显而易见……

　　猫儿，醒来……可好？

　　其实我真该狠狠地摇醒你的！你真的很自私，你知道吗？明明对我有情，却一直为了撮合我和梅儿而努力……你自私的以为我只要和梅儿在一起就会幸福，而从来不想到你自己。

　　你这笨猫，什么时候才能真正为自己着想？什么时候……

　　包大人告诉了我实情，那天皇上叫你前去护驾时，曾给过你选择，一是替他饮下毒酒，二是装作不知的出去找救兵——你选择了第一条，只因为第二条风险太大，很有可能未等你找回救兵来，皇上已然被害……

　　你真的很自私！

　　既然饮下了毒酒，为何还要写那样的一封信作为我的新婚贺礼？

　　是了，你早已知道。我不可能与梅儿成亲对不对？梅儿的所有事情我都有告诉你，以你的才智，怕是早已猜出梅儿和我成亲只是一个计谋，为的是引出李儒这家伙对不对？

　　你是在笑我终究梦醒一场空吗？

　　不，我知道你不是这般想的。

　　这其实是你心中所想是不是？你就算是死，也要在我的心中留下一道痕迹是不是？

　　是不是？

　　展昭……

　　你醒来，醒来看看我可好？

　　我……爱你……

　　为什么我竟迟钝的到现在才发现？

　　昭——

　　别用离开我作为惩罚……

　　……

　　展昭其实一直清醒着。

　　十日醉，醉红颜，红颜易醉，好梦难醒……

　　他听着那人在他的枕边一句一句呢喃着的话语，想动，想哭，想伸手去摸摸他的脸，亲手为他倒杯酒……却终究只能静静的躺在那里，什么也不能做。

　　直到那人带着哽咽的说出那句他一直不敢说出来的话为止。

　　两行清泪，先后溢出了眼角，濡湿了紧阖的羽睫。

　　雁儿何处是仙乡？

　　来也恓惶

　　去也恓惶

　　来去无由，终究化作泪两行，被那人清浅的吮去——就像那一夜，那个禁忌的让他不敢去碰触的记忆。

　　他在心中轻声唤着：

　　玉堂。

　　玉堂……

　　……

　　解药永远是在最后的关头才会到来，当白玉堂亲手将那粒朱红色的药丸喂入那人口中后，终于全身脱力的倒在了一旁。

　　多日未曾合眼，是疲累，更多的，却是如释重负。

　　伸手轻轻执起那人的手，十指交缠，暧昧摩梭。

　　他说：猫儿，我们从新开始，可好？

　　从今天起，从现在起……

　　他缓缓睁眼，对着他，淡淡一笑。

　　依旧清浅，却缠绵入骨。

　　（全文完）

　　后记：

　　这曲《一剪梅》，小生品了又品，最终所有的味道与感悟，都凝缩在了这“恓惶”二字之上。恓惶，恓惶，来来去去均无所留，是怎生得凄凉！

　　从一开始就渐渐引着这篇文向意识流上发展，写到后来，几乎几句话就凝结着一个答案，一个故事，一种情感。小生是切切实实流着泪做的结，然后重拾心情，写的后记。

　　本文的灵感来源于这首词，最后一章的意境则来源于阙大的《传奇》十，那里面似梦非梦的那一段温馨的让人想哭，所以在写的时候，就不自觉的带入了这种感觉，也不知道大家读起来是否也有所感。

　　其实说起来，这首词用作写悲文是最合适的，但是小生颇有些惊恐的发现，这篇文若真的写成了悲文，很可能就会发展成相忘于江湖的那种！！所以小生在第一时间被吓到了……也就有了这样的结局，一切从头开始，不也很好吗？

　　五爷和昭昭，很难说清谁对谁错，在有些时候，感情是很难武断的下判断的——至少某个感情上完全空白的书生就说不明白。

　　好了，言尽于此。本文如何，还望各位品评轻拍！

　　——传世青轩字

　　戊子年甲寅月乙酉日亥时
　　（公历2008年2月15日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