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惹尘埃》柳音惜苏颜

4、第三章 彼岸花

　　自三楼十一号房进了结界，施玉和流白便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此处一片暗色像是从未见过天日，山脉却绵延不绝，东北方不远处有大片的红一直延伸到一条十分宽敞的河边，河水的尽头是一处瀑布，河水便是从那里流下来的。
　　流白皱了皱眉，有些迷茫道：“我好像记得这里。”语罢，望向不远处的一座城微微眯起眼，忘川河水贯穿整座城市，一股股强烈的阴气由城中逼来，城中微亮的烛火若隐若现。
　　施玉也没多问，只同他解释道：“这里是罗丰山，也就是凡间所谓的冥界，你看的那个地方是酆都城。死去的人的灵魂便进入这冥界里，进行转世轮回，你若是要找那位妇人的灵魂，便收起你的气息跟我来。”
　　流白皱了皱眉，一双桃花眼依旧冰冷，道：“你若不快点，我就杀了你。”
　　施玉想此人应该极为讨厌被骗的，是以刚刚被那两个阴差骗过之后变得这般小心翼翼，她抬手抚了抚自己身上的血渍，终究还是弯了弯唇，轻声道：“你若已经决定跟我来了，何必担心那么多呢。”
　　流白看了她一会儿，又看了一眼她的白玉镯，然后渐渐收了自己的气息，跟着她步行起来。
　　幸好流白只是单纯地刺了一剑，施玉好歹是仙体，肩上伤口愈合的很快，只留了衣服上一大片暗红的颜色，显得略为狼狈，她静静走在流白前面领着路，流白似乎也忘了刺过人家一剑，心安理得的跟在后面。
　　一路无言。
　　不会儿，一大片鲜红的彼岸花盛开着迎接两人的到来，两人的容貌惹得黄泉路上的鬼魂好一阵骚动，施玉冥府的人都是认识的，个别阴差看到施玉肩上的伤，感觉到她身上半分仙气也无，看出了些端倪。
　　一阴差不由得冒险上前，防备的看了看流白，感觉不出他的气息，便对着施玉用询问的语气道：“上仙……”
　　施玉摇了摇头，微笑道：“你只需做好自己的事，不必管我。”
　　阴差闻言只得点了头，回身继续同另一个阴差继续押解魂魄。
　　“你跟这里的阴差很熟。”
　　施玉笑了下：“这里有个老熟人，我每年都会来拜访，自然大家也就认识我了。”
　　彼岸花的尽头是忘川河，鲜艳的颜色一直连绵到忘川河边，十分美丽，而河的彼岸是一大片的叶子。
　　遥遥望去望乡台上的那名妇人，正是流白要找回的那个，一道白影迅速略过奈何桥，守在桥边的阴差还没反应过来，守在望乡台上的阴差倒是上前拦住了他，然而也被他挥手甩在了地上，下一秒他便到了妇人身边，妇人两眼仍有着刚刚望乡台上残留下的泪，现下一片茫然的望着他，前面的魂魄事不关己般一个接一个安静的入了轮回，后面的魂魄却顿时乱成一片。
　　望乡台边有一位容貌姣好的黑衣女子，世间的人们叫她孟婆，孟婆正给一个又一个的魂魄舀着汤，却见前面的人忽然不动了，抬眼望去，才明白是一名身着白袍，长得十分妖孽美丽的公子拦住了前面一个魂魄的去路，导致整个队伍忽的都停了下来。
　　她不悦的看了看被甩倒在地的阴差，瞥见见奈何桥一抹藕红色的身影渐近，方才放缓了神色，冲着那名白衣公子厉声道：“有话去旁边说，别在那堵着。”
　　施玉欠了欠身子，歉然道：“惊扰婆婆了，”
　　孟婆摆了摆手，道：“无碍，快些便是。”
　　这厢施玉走了过去，见流白十分迷茫的望着妇人，施玉问道：“这便是你要找的人么？”
　　“是”随即他又摇了摇头：“又好像不是，她不认得我。”
　　“即便她是，你待如何？”
　　“把她带回去。”
　　“她此番已经喝了孟婆汤，不记得你，也不记得你那个朋友了。”
　　流白将一张好看的脸皱了起来，显得有些困惑，
　　“你现在带她回去，魂魄在阳间经久不入轮回便会魂飞魄散，那时你的朋友即便是寻遍天地，也再也见不到此人了，那时他会更伤心。”施玉望着流白又继续道：“但若此番入轮回，也许她同你的朋友下一世还可以再见，续缘。”
　　流白依旧不语，他觉得似乎有道理，但又不想放弃。
　　不知何时，周围越来越多魂魄不停地抬头望来，小声的窃窃私语，
　　“你瞧，那两个人真好看，这冥府竟还有仙人哪，”
　　“对啊，我此生都未看过”
　　流白听到这些觉得有些吵闹，抬起一双妖媚的桃花眼却是含着一记冷眸，众鬼都禁了声，过了会儿，他终是退开，妇人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两眼木然的朝前走去，入了轮回道，
　　流白犹自在望乡台边站了一会儿，施玉在旁边看着他，不知他在想什么，她猜约莫是等会儿怎么同他的那个朋友解释云云。
　　望乡台时不时传来鬼哭之声，有些十分舍不得的鬼魂不愿就此喝下孟婆汤，便向阴差申请回家三到七日，到时再来转世，施玉静静叹息，流白却好似周围的一切都同自己无关一般。
　　不知过了几个时辰，他起身来，抬头看向某处，然后微微一愣，施玉顺着他的眼神望去，看到了一个身着棕色布袄的中年人，正在四处张望寻找这什么，待走到孟婆处看到流白，微讶，随即问道：“可看见云儿了？”云儿，是那位妇人的名字。
　　流白指着前方的轮回道，道：“她刚刚进去了。”
　　中年男人憨笑道：“幸好，还来得及的，她素来怕黑的，我不放心。”他接过孟婆汤，望着汤道：“这一世我们俩相依为命，我答应过她下一世还要娶她为妻的。”
　　流白呆呆的看着他，道：“对不起”
　　中年男人摇摇头，笑道：“早猜到你不是寻常人，不过，我不后悔。”语罢连望乡台也不去，直接将孟婆汤一饮而尽。
　　忘川这岸的曼珠沙华依旧开得鲜艳，施玉站在三生石边，流白静静的看着忘川的流水，时不时会有一两个残手从河中伸出，过了会儿又恢复平静。
　　“那是什么。”
　　“不愿喝孟婆汤，不愿转世的人，他们执念太深，最后入了忘川，连自己都忘了。”
　　“你好像什么都知道。”
　　“我说了，我每年都会来拜访。”施玉蹲下身，欣赏着曼珠沙华，它的花朵同其他的花都不一样，颜色鲜艳却不娇媚，她叹息道：“再过几个时辰它们就会变成叶子，对岸的叶子就会变成花。”
　　花叶生生两不见，听起来很忧伤，却是冥界最美的风景。
　　流白看了看整个罗丰山，低声道：“我觉得这很熟。”
　　“也许你从前来过。”
　　他摇摇头：“或许吧，我不记得了，我醒来的时候，只看到刚刚那两个人，柴夫救了我，我一直未报恩。”
　　施玉笑笑，她没告诉他，原本那对夫妻可以在那个村落相守到白头，是他的出现，破了司命星君写的命格，那柴夫家里才会失了火，失火时来不及救那妇人，便成了现在这样，因果轮回。
　　“你若不追捕阴差，阴差不会急于让妇人转世，那妇人和柴夫其实还可以在地府再见一面，不过他本身就是有福气之人，又救了你，下几世他们都会是夫妻，并且会过得很好，你无须想太多。”
　　“你想告诉我凡事不可强求，当顺其自然，否则可能会达到相反的效果。”流白笑了笑，一双桃花眼微微勾起，眼波流转间带了几丝不经意的风流，十分好看。
　　看着他笑，施玉道：“我想告诉你凡事有因必有果，有舍便有得。”
　　他道：“你真的知道的很多。”
　　施玉转身，一眼望进他的没有温度的眸中，轻笑：“我还知，你没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