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流年》密州山猪

3、第三章

　　沈夏突然心情大好，觉得这趟总算没白来。原本幻想简墨同学能够发扬精神英雄救美，可眼睁睁的看着他堆好了作业本头也不回的逃出办公室，她一颗芳心坠落谷底，心头充斥的全是失落，憋闷，和难以言说的委屈。
　　“沈夏同学，我最后一次提醒你……”
　　“我直接饿死在这儿那就真是最后一次了！”
　　心情烦躁的直接后果就是，沈夏再也无法对根号二喋喋不休的说教听而不闻，火山轰然爆发。
　　“你给我——出去！”根号二气的七窍生烟，停顿一下，好歹没把“滚”字喷出来，勉强保全了人民教师的光辉形象。

　　“酷！大老远就听见你愤怒的吼声了！”刚出办公室门，沈夏就被武莲抓个正着。
　　“心情不好，别烦我。”沈夏垂头丧气继续向前走。
　　“爱我的人为我付出一切，我却为我爱的人流泪狂乱心碎……”武莲嬉皮笑脸的尾随着，一路引吭高歌，引得路人频频回头。
　　沈夏和武莲，两个外貌出众的女生，一样的骄傲冷漠，一样的目中无人，大概因为了解高处不胜寒的孤寂，所以惺惺相惜臭味相投。两位美女平日一向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好像别人欠了她们多少钱似的，如今这阵势实属罕见，也难怪众人围观侧目。
　　武莲尾随沈夏来到操场，又跟她一起爬上云梯顶端，然后盯着漫天火烧云，神游，发呆。
　　初夏傍晚的风温暖柔软，好像母亲温柔的手，渐渐抚平少女心中的焦躁。
　　“说吧，什么好事？”沈夏托腮，偏过脸去看武莲。
　　“其实也没什么。”话到嘴边，武莲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哦，不说算了。”
　　“就是上次我跟你说的那个……夏辉，你还记得吗？”
　　沈夏想了想，没想起来，但这并不妨碍武莲继续说下去：“听说他要转到我们学校来了。”
　　“那恭喜你。”
　　“恭喜我？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
　　武莲做贼心虚，素白的脸蛋刷的一下就红了。人在极度尴尬的时候总会下意识的转移话题，武莲捂着嘴坏笑道：“小样儿，先别说我，你喜欢简墨吧？”
　　“关你屁事！”
　　“怎么就不关我事？我一小姐妹看上他了！不过优先权在你手上，你不喜欢的话我就怂恿她去追！”
　　“你敢！”沈夏明知她说笑，还是瞪大了眼。
　　“那你就去追啊！”武莲继续煽风点火：“就知道你是个外强中干的家伙，光说不练！”
　　追？沈夏突然有点小小的伤感。她知道他什么时间经过自己教室，她参与每一场由他主持的课外活动，她收藏了所有印有他文章的报纸，她把每一张有他的集体照放入相框……可是他呢？甚至在她挨批的时候不肯看她一眼！
　　见沈夏神脸色哀怨，武莲于是改口批判：“其实那个简墨也没什么好的，拽的二五八万的，当个学生干部有什么了不起啊，谁怕谁啊……”

　　说曹操曹操就到，武莲眼尖，立刻住嘴，推了推沈夏。
　　简墨手里拎着东西从远处走来，夕阳映着他的脸，棱角分明却红的可爱，镜片明晃晃的，眼神看不清楚。看方向，分明就是冲着她们走过来的。两人赶紧从云梯上跳下来。
　　“原来你在这呢！”简墨冲着两人笑笑。
　　“哟，就看见沈夏了，没看见这还一个大活人呢！”武莲挑起眉毛笑得妩媚，“算了算了，不招人待见我一边凉快去，你们慢聊。”说罢，晃晃悠悠溜达着压操场去了。
　　“你还没吃晚饭吧？”
　　待武莲走远了，简墨递过手里的东西，是鸡丝饼，食堂的招牌面食，沈夏的常规晚餐。据她所知，这种饼十分抢手，必须速度足够快，块头足够大才能买的到，因为苏两七无数次借此在她面前邀功。
　　简墨伸着手，两颊仍是红扑扑的，眼睛弯弯略带笑意。
　　沈夏尴尬的站着，迟迟没有回应。
　　上一次接受他的馈赠似乎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他们还是孩子。不知道从哪天起，他们似乎一夜长大，再见连话也吝啬，客套到只剩微笑。
　　“同学帮我买的，我已经吃过了。”他把饼塞到沈夏手里，立刻调转话题：“其实，我是想跟你说一件事。”
　　说这句话的时候，简墨的底气明显足了许多。
　　沈夏轻轻哦了一声，不自觉的捏紧了手里的东西，连油漫过塑料袋沾到手上都浑然不觉。
　　“市里的英语演讲比赛，Linda推荐你参加了。”
　　沈夏脑子一时没反应过来，倒是手上反应快，一猛用力把好好的一张饼拧成了两半。
　　“我……就是提前知会一声，好让你有个思想准备。”简墨低着头不敢看她的表情，公事公办的交代完工作，兔子一样拔腿就跑，一溜烟就没了踪影。
　　“嘿，你看见没，他跑顺拐了！”武莲在远处笑得前仰后合。
　　沈夏勉强笑笑，心里却并不舒坦，眼前麻烦事又多了一桩。

　　沈夏学习成绩只比科科挂红灯的武莲好那么一丁点儿，唯有英语一枝独秀。可是英语老师Linda并不因此待见她分毫。
　　“怎么？Linda女士嫁个老外转性了？懂得人人平等了？居然让你参加！”武莲对这条消息的真实性表现出极大的怀疑。
　　沈夏撇撇嘴。
　　最近Linda钓到了一个腰缠万贯的美国佬，扬眉吐气春风得意，她扬言在奔赴美利坚之前为国际文化交流尽一点绵薄之力，于是拿着夫婿的银子举行这场演讲比赛，奖金十分丰厚。
　　沈夏深吸一口气道：“上流社会不是流行慈善事业吗？人家做了阔太太当然得赶个时髦，给我这样的贫困学生感激涕零的机会不是？”
　　“那你去不去？”
　　“当然去！人家发扬国际主义精神，总得有人配合才行！”
　　“拿了奖金要请客！”
　　沈夏笑了一下，心事重重。

　　两周后的比赛，沈夏如愿以偿的拿到最多的那笔奖金，她第一个要请的人不是武莲，而是简墨。
　　周日，麦当劳里人头攒动，活像学校大食堂。
　　“不好意思，拿了奖金我也是穷人，只能请你吃麦当劳。”沈夏支肘靠在玻璃窗上，语气游移，让人听不出究竟是抱歉或是讽刺。
　　简墨握着冒冷汗的冰镇可乐，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嘿嘿，谢谢你在Linda面前替我说了好话。”沈夏盯着简墨，突然笑靥如花。她心里都清楚，没有简墨的游说，Linda绝对不可能推荐她。不愧是青梅竹马，发小儿的情分还是有的，只是这样的人情，她实在不想欠。
　　“你本身就有实力，跟我没关系。”简墨放松了下来，继续打官腔。
　　“光有实力可不够，这回多亏了David先生的国际主义精神，要是Linda当主席评委，非把一等奖塞给那斗鸡眼不可！”
　　“斗鸡眼”是沈夏和武莲私下给英语课代表取的绰号，结果习惯成自然，居然当着简墨的面脱口而出了。
　　不料简墨极其自然了接了一句：“吃人家嘴软，Linda得听她老公的，斗鸡眼认栽吧。”
　　“你知道斗鸡眼是谁？”
　　“我们私下也这么叫她！”
　　就这样，两个隔着桌子装矜持的人，意外地从斗鸡眼身上找到了默契。

　　融洽的气氛险些被一个不和谐的小插曲破坏。
　　沈夏中途去了趟洗手间，却在出来洗手的时候遇到点小麻烦。这个麻烦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她不知道怎样让水龙头出水！
　　洗手液都快凝固在掌心了，沈夏还在跟那个银光铮亮的光秃秃的水龙头大眼瞪小眼。几年前她和爸爸妹妹来吃的时候，水龙头分明不是这个样子啊！她不希望自己的窘态被别人看到，于是犹疑的四下张望一番，好在点餐处熙熙攘攘，WC却是难得的门庭冷落。
　　压，拼命的按压，水龙头冷冰冰的毫无反应；左摇右晃，水龙头还是纹丝不动。
　　沈夏有点生气，正要抽回手来，水龙头却刷的一声放水了。她毫无心理准备，猛地抽手，水珠密密麻麻的溅到镜子上，蜿蜒而下的水珠刻出一个男人扭曲的脸。
　　“哎呀！”沈夏不受控制的叫了出来，这个突然出现在她背后的男人着实把她吓坏了。
　　确切说，那人是个男孩，身材颀长，打扮成熟，却有着一张青春俊美的脸。他倚在墙上，毫不避讳的看着沈夏，抑制不住的笑。他笑起来的样子更好看，尽管挂在脸上的是不折不扣的讥笑。
　　沈夏在镜子里狠狠的剜他一眼，管他看没看到，反正自己是解了气。洗完手，她发现那人还站在原地不动。
　　“小姐，蹭厕所也要有点专业精神好不好？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嘛。”
　　沈夏前脚离开洗手池，那人后脚就走过去，打洗手液，接水，洗手，一成不变的是满脸的讥诮。
　　王八蛋，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沈夏咬牙切齿，拼命忍住没让自己当场骂出声来。
　　同简墨一起出来时，她看到那个人上了一辆很豪华的轿车，十分潇洒的扬长而去。
　　“果然是个蹭厕所的。”沈夏心中愤愤，小声嘀咕道。
　　“什么？”简墨问。
　　“没什么。”沈夏回眸一笑，阳光底下，雪白的皮肤吹弹可破。
　　简墨不记得那天他们究竟说过什么，却永远记住了初夏阳光下那个女孩明艳的笑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