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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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青的部队依然驻留在江左平原上，在他对面的是由舒芜带来的十五万楚天军队。舒芜已经尝试了用各种方式和安青交涉，安青却无论如何也不肯放这十五万楚天人继续东进前往虎背山。
“舒将军，我知道现在是由你在控制着他们，我也相信你对于局势的掌控能力，可是他们……”安青指了指在对面由于被困于此而焦躁不安地踱来踱去的陈滕和黄彭二将，“……无论如何也是舒屏的南征军。张元帅现在正在虎背山和舒屏作战，楚天的主力作战兵力是张元帅的四倍！要我再放这十五万楚天军到虎背山战场去……恕我不能够冒这个险。”
“他娘的不要跟这些南风杂军废话！全军听令！随本将军踏平这些南风军，杀奔虎背山找三皇子！”急性子的彭洌已按耐不住内心的焦躁，翻身上马就要从挡在面前的安青军阵中硬闯过去，所幸还是被更加沉稳的黄孜拉住。
“彭将军！……不可造次！”黄孜按着彭洌的肩膀，使了个眼色低声呵斥道。毕竟舒芜交待过，自己身为楚天二皇子的身份，南风人还并不知情，因此也不便明说。
舒芜左右的尹照陈滕二人看着两方面的僵持毫无进展，十分无奈地对视了一眼，而一直在安青身旁默不作声的赤水，对眼前这种局面也唏嘘不已。
“安将军，”舒芜努力地使自己平静下来，整理好烦乱的思绪，“你相信我，楚天三位将军随我前去虎背山只是为了控制局势，绝对不会对张元帅用武……”
“舒将军！”安青打断道，“你如何保证他们不对张元帅用武？他们毕竟是舒屏的直系部队，而你对他们而言又算什么？安某由衷地敬佩舒将军兵不血刃牵制了楚天十五万兵马的能力，这种战术高明程度，实乃安某生平所未见，南风能以十万兵马与楚天五十余万大军斡旋许久，舒将军首当其冲功不可没！但是恕安某鲁莽，除非你能够向我证明你对于这支楚天军有高于舒屏的控制权力，否则，我是断然不会放他们过去的！”
在一旁的尹照忍不住开口：“你要证明是么？好！我来给你证明他就是有绝对的控制权……”
“照！”舒芜在尹照忍不住讲出自己的真正身份之前愠怒地吼了尹照一声。尹照意识到了自己的莽撞，不再作声。舒芜叹了口气，“安将军，那你可信得过舒某？”
安青点点头：“舒将军，安某的一条命是舒将军和赤水先生救回来的，安某绝对地信任舒将军。”
舒芜轻轻一笑：“……那么就请放舒某一个人过去吧……”
在一旁的尹照陈滕和黄彭二将一听到舒芜要自己只身前往虎背山，纷纷显出紧张的神色。
“二……舒将军……万万不可！请舒将军三思！”陈滕急忙劝止道，一旁的其他三人也都附和陈滕的意思。
“安青！你最好识相点放我们和舒将军一起过去，否则舒将军一个人到战场上去要是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你区区一万人马，你以为我们十五万大军真的不能从你身上踩过去么！”彭洌对着安青又高声叫嚣道。
安青显然并不为彭洌的威胁所动：“这位将军说得好！将军想要从这里到虎背山的话，唯一的方法就是从安某的尸体上踏过去！”彭洌又碰了一鼻子灰，安青睨了他一眼，没有再理会，“舒将军，安某不会放他们过去，更不会放你一个人去战场上送死，请舒将军还是在留在此地，和安某一起静等战场的消息吧。”
舒芜显得有些恼怒了：“安将军！张元帅以一敌四危在旦夕，难道我等就在这里干等着他的噩耗么！”
“张元帅乃我南风一国之帅，一生戎马勇武过人！料那楚天舒屏黄口小儿定不是张元帅的对手！安某这是最后一次告诉舒将军，张元帅已然以一当四能人所不能，安某作为南风一军之将，绝不可能冒险任凭敌军的十五万的兵力再随心所欲地投入虎背山战场！”安青斩钉截铁地说道。
舒芜还想说什么，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安青打断：“舒将军请勿再言！”
舒芜将视线投向一直没有说话的赤水，赤水默默地对舒芜摇了摇头，舒芜垂下头长叹一声，没有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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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背山的南风士兵们经过两个多时辰的艰苦激战，终于在兵力对比绝对劣势的情况下，奇迹般地取得了对楚天军决定性战役的胜利，楚天四十万大军在南征军主帅三皇子舒屏的命令下，向南风守军缴械投降，这个消息在顷刻之间就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在旧属南风的泉安大地上四面八方传播开来，毕竟，无论是楚天还是南风的万千百姓，等待战乱平息的这一刻都已经等得太久太久。
然而此战的告捷并没有使得在战争中幸存下来的南风军士们由衷地欢呼起来，因为，这场胜利的代价实在太大了。
落清骑着马从战场的另一端疾驰来到舒屏和张平歌所在的地方，从他身上战袍的破损程度看来，他所在的另一战区的战斗激烈程度也绝不亚于这里。他在这场战争中指挥南风骑兵营大破楚天的无敌箭阵，这使得初出茅庐的他在南风军中一战成名，从默默无闻的张平歌的家臣一跃成为南风的将坛新秀，在今后的很长时间里，这场战斗还在南风军界传为佳话。然而现在的他，完全没有心情去理会这些。
“躲开！”落清翻身下马，朝着倒下的张平歌奔去，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舒屏。俯身探视时，张平歌左边身体已经红了一片，人也是气息奄奄，南风的军医们正在七手八脚地为他止血和处理伤口。
看到落清脸上怒火中烧渐趋失控的表情，张平歌似乎明白了他想要做什么，他躺在地上，对着落清缓缓摇了摇头。落清也明白了张平歌的意思，对着他点了点头。张平歌是要告诫落清，战争已经结束，舒屏已经投降，不要为了他导致自己的重伤而再起争端。
一直站在一旁的舒屏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对于落清无礼的冲撞，也并没有追究的意思。他只是在静静检讨着这人生的第一场失败，不只是面对张平歌，更是面对两个月以来这整场和南风的战事。和张平歌的较量，自己最终还是略逊一筹。从表面上看，是自己重创了张平歌，但是在最后决定性的那一霎那，的确是张平歌先发制人，首先控制了自己的要害，对方极为精准地点到为止，而自己却在惊慌之下错手伤及了对方……若是张平歌有意于取自己的性命，恐怕现在的自己，也只是对方的剑下之鬼而已了。而对方凭着区区十万人，坚忍不拔地同自己的五十万大军持续消耗了两个月之久，更是令舒屏觉得，这场仗自己实在是没有胜的理由。
“三皇子……”殿军龙将军来到舒屏身边，他的佩剑及早时已经按照命令交给了南风军，“东方发现了南风的安青部队正在向虎背山前来，随后而来的，是从狼晋归来的黄彭两位将军。”
舒屏有些吃惊，这两支一直在西方战线上对峙的两国部队，此时何以会一同前来？他没有作进一步的表态，缓步来到落清身前。落清转过身愤恨地盯着舒屏，极力地压抑着使自己不至于失控。舒屏重新将自己手中的三叉戟递向落清，落清眼中显出些许差异，有些迟疑地将三叉戟拿在手中。
“请阁下代我将此戟转交张平歌元帅。”舒屏沉沉地说了这句话，转身离开了。
安青和黄彭二将赶到虎背山时，已是深夜，楚天的大部分军械也差不多已经缴交完毕。整晚在江左平原彼此僵持到现在，直到虎背山战场的消息传来，说楚天兵败，张平歌垂危之后，安青才收拾了自己的军马，一路疾驰朝东方继续赶来，而黄彭二将也紧随其后而至。
“末将参见三皇子！”黄彭二将许久未见舒屏，再见时已是兵败垂成之际，自不免有些失落。
“二位将军请起。”舒屏的语气反倒十分平和。
“末将来迟，未能于决战之际助三皇子一臂之力，致使三皇子蒙此大辱，特与彭将军来此，请求三皇子降罪！”黄孜言辞中满是痛心之意。
舒屏似乎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二位将军前日被围困于狼晋山，如何得以脱险来到此地？”
“禀三皇子，都是二皇子从中斡旋，末将与彭将军才得以幸存来此。”
舒屏有点没有反应过来：“……二……二皇子？”
“禀三皇子，二皇子在南风安青军中蛰伏已久，许久以来，为南风张平歌出谋划策应对我军的其实正是二皇子本人。”
“是……是二皇兄？二皇兄一直在南风军中和我军对战？”
这个消息对舒屏仿佛是一道惊雷，几个月以来与南风的对战中种种的不可思议的奇怪状况和疑惑之处霎那间也犹如醍醐灌顶般地被解开，一切的一切放在舒芜的身上之后，就都奇迹般地能够解释得通透了。原来一直以来与自己对战斗智斗勇的，居然是他。
黄孜继续禀道：“二皇子在得知虎背山一役的结果之后，命末将与彭将军将陈滕将军的部队带来交还给三皇子，并命末将带来口信，陈将军于狼晋发动兵变实有内情，迫不得已，如今以戴罪之身，自贬去楚天国将之职，随二皇子离去，望三皇子恕其罪，许其归隐田园，此生再不踏入楚天半步。”
“离去？”舒屏急问，“二皇兄现在何处？”
“二皇子将陈将军兵马交与末将后，也自卸南风将军之职，将所辖兵马交还南风将领安青，携陈将军，近身侍卫尹照，和南风医人赤水先生径自离去了。”
舒屏由内而发一股抑制不住的强烈冲动，原来一直以来全无下落的二哥舒芜就在跟前，而自己距离他如此之近却全无察觉。他已经听不到黄孜口里还在说什么，不顾一切地夺过了彭洌的马飞身而上，再没心思顾及在场所发生的一切，只知道撒开了缰绳任凭坐下的快马朝着黄孜所描述的舒芜离去的西南方向飞速狂奔。舒屏不知道自己固执而又漫无目的地在夜幕里狂奔了多久，他的大脑里一片空白，意识之中只剩下那个因阔别许久而再不清晰的最后的回首轻侧……
“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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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芜独自坐在一处林地之中，沐浴着林间点滴下来的月色，有如一座斑驳的雕像一般。
夜色中传来莫名的叮呤……
送走了结伴而去的陈滕和赤水，此时，这方世界之外的一切已再与自己无关。当初赤水先生在孔雀的暗中安排之下找到了自己，使飘蓬无处的自己有了一处栖身之所，之后，自己以戏剧般的方式阴错阳差地来到了南风的军队里，经历了之后的一切，直到现在……相信赤水先生定能给陈滕一家一个妥善的安置。
而舒屏，按照之前的打算，原本是有可能在流沙关和他见上一面的，但是，这个不听话的弟弟啊……
张平歌……
舒芜突然觉得情绪有些控制不住，但眼睛只湿濡了一下,并未哭泣出声响……那些悬而未决的话语堵在喉咙里就停止了前进,似乎还在耻笑自己的后知后觉。
导致一个人的死，真的可以就此一走了之么？
原来一直以来装作济世人君的自己，到最后带给身边所有人的，依然是只有伤害啊……
在这片寂静无人的林地里，舒芜有些漫无目的地前行，直到意识到自己连来路都已经忘却。记忆里承载不下的部分就被自动过滤了，他轻笑了一下，就近寻着一处草地重重地倒下。
不知何时，他突然发现自己从熟睡中醒来，林间落叶被轻轻踩过，细碎的声响。
很快他从黑暗中听见了奇异的似乎只用听觉就能够感觉到的温柔。
“尹照？”舒芜侧耳倾听。
月光精巧的投射之下，一双小巧的脚尖进入舒芜低垂在地上的视野之中。
“哟……”一个熟悉而清脆，带点匪气的女孩的声音。
“……在哭咧？”
出尘……
作者有话说
第82章 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