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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暮归平歌 ...

  •   这一天傍晚的虎背山下,旌旗四动,鼓角争鸣,楚天与南风的主力交战已然进入白热化的阶段。最初齐整严明的战阵已经由于战事不断地升级发展而不复存在,红色的和白色的人潮早已不分彼此紧紧交织在一起。随着渐浓的斜阳,所有的人身上都披上了一层桔色的光辉,而战衣上由于彼此杀戮而造成的残破与鲜血,则由于仍在持续的鏖战继续层层累加。
      喊杀声遍布四野,金石的碰撞激荡在整个战场,山脚下战争的声响惊起了山林间归憩的飞鸟,由于大地强烈的震撼,它们迟迟不敢回入巢中,只能够哀号着在战场的上空来去盘旋。
      沸沸扬扬的战场仿佛是一锅煮开了的沐汤,数十万浴血奋战的战士相互之间组成了无数条曲折蜿蜒的战线,前后翻涌,纵横交错。漫天的尘土裹挟着刺鼻的浓腥,氤氲地随着夏天入夜依旧蒸腾着的温度升上高空,然后被穿过山谷呼啸而出的疾风一路带走,将这场正在发生的残酷的战争的气息带到更远的地方,为这一个即将到来的夜增添摧心噬骨的恐怖。
      每一个人都由于身边另一个人的消亡而越加疯狂。无数通体鲜活的人,在他们的精神与□□燃烧到他们生命极致的时候突然地被冰冷的利刃冻结,而体内来不及冷却的热血便一股脑地冲向体肤间绽开的那条裂缝,冲破一切的桎梏,以最为华美的弧度喷涌而出,同时也为这个曾经在世上精彩演绎了几十个年头的血肉丰满的角色划下句点。
      此时依然在战阵之外保持着整齐的队形的,是楚天的无敌箭阵,面对着眼前如火如荼的厮杀场景,这些战士们的眼睛依旧是冰冷的,而他们内心由于经受强烈的精神刺激而充斥的躁动,也早已不声不响的注满了全身的每一个神经细胞。他们的生命就如同他们手中的那张积蓄着无限张力的弓,蓄势待发。
      “弓箭手预备!”
      楚天的弓箭手们以训练有素的利落身手从背囊中抽出一支羽箭,搭弓上臂,拉满弓弦,将冰冷的箭锋准确地指向正在战场中拼杀的南风战士的心脏。只要一声令下,这些战场之外幽灵一样的狙击者手中的箭簇就会准确地朝着目标飞去,一击致命。
      “放!”
      风声被凌厉的唿哨声划破,战场中无数南风战士们的胸膛绽开了血色的海棠,之前似乎永远不知疲倦的他们此时一霎那被无比强大的困顿吞噬,视野中原本就通红的一切在这一刻变得更加通红。他们的对手面对着将死的他们,眼中没有怜悯,只是面无表情地在他们的要害又补上一记绝杀,果决地了解了他们的生命,然后转身与下一个对手作生死交锋。战场之上,本来就是绝对不存在怜悯的。
      楚天的箭阵又一次张开了狙杀生命的强弓,在他们的眼中,又一批南风的战士即将陨落。
      猝不及防,由于过于专注于自己的目标,他们完全没有意识到南风的一支轻骑已经从他们侧翼的方向一路掩杀过来,马蹄过处寸草不生,南风的骑兵们势如破竹,手中的长枪迅速为自己的战马开辟出一条由哀号和鲜血铺就的道路。楚天强大的箭阵在一霎那分崩离析,这些惯于百步穿杨的战士面对及至身前的高头大马,完全失去了之前的那份沉着与坚毅,只能四散逃窜着,最后滚落于奔驰的马蹄之下。
      战场的正中,仿佛始终存在着一股最为强大的龙卷风,它时而向左时而向右,所过之处,彼此杀伐着的双方士兵们都不禁四散退避,由风暴中心向外的二十步以内,始终都保持着一片开阔的空间。而构成这股风暴的中心的,正是这场战争的两个最高统领者,舒屏和张平歌。
      舒屏在他的有生之年,从来没有尝试过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与同一个人交锋,因为以往他所遇到过的所有对手,都是在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里就被自己制于马下,从而甘拜下风。
      最初看起来不甚打眼的张平歌,时至今日已年过半百,然而舒屏万万没有想到,这个自己认为从来都只存在于前尘旧事的传说中的男人,到了今天的战场之上,同自己交手时的表现居然大大的超越了传说中的程度。
      一个时辰的激战当中,舒屏虽然在兵器的长度上占有显着的优势,但却始终未能从年长自己一倍的张平歌身上占取半点便宜。若是在常人开来,舒屏那超乎人类承受极限的攻击强度和速度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招架的,而张平歌借取自己在数十年戎马生涯中所积累的作战经验,以及相对于舒屏的高大刚猛而更显轻捷的步法身手,一次次地以自己浑圆精湛的技巧化解了舒屏来势汹汹的攻势。
      这种势均力敌的鏖战反倒令舒屏愈加的兴奋,对他而言,能与这位自己一直崇敬有加的军界前辈一较高下,实在是由衷地感到欣喜至甚,毕竟,这样的交战才是对于自己这么多年以来从事军旅活动的一次真正的考核,也是对自己毕生所学成就的最高肯定。与张平歌的交锋令舒屏感到的是酣畅淋漓的痛快,此时的自己第一次能够毫无顾忌地使出全力,激发全身每一寸的精神,调动自己所有的智力与体力来投入这次战斗,因为张平歌在一次又一次巧妙化解自己杀招的同时,其稳健的攻势也是见缝插针无孔不入,如果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全力应对的话,稍有闪失,自己就会被对方制住要害。
      而此时的张平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击败舒屏,用自己所有的力量击败他!击败他楚天的军队就失去了最重要的大脑,楚天的所有威胁就会在顷刻之间化为灰烬,形势就会扭转,南风就会因此而得救。自己的士兵们都在全力战斗,他们要照顾着自己的主将不被楚天的优势兵力所围攻,为此他们每个人都要抵御四倍乃至五倍于自己的打击力量!由于麾下这些勇敢的战士们以超乎常人的毅力为自己掩护,张平歌始能专注地对付舒屏而不必去应付额外的压力,然而他已不能再奢望任何人来协助自己,相反,自己的战斗每增加一分时间,身边的战士们就更多一分难以招架的疲惫。
      又一名南风的战士倒下了,从开始到现在,他手中的南风帅旗一直在混战的人潮之中猎猎招展,他一路紧随着自己的主将来回奔袭,忠实地坚守在一旁,随时等待着主将发布新的号令,自己便能够第一时间向自己的军队做出传达,虽然夜幕已经降临,而帅旗也已经在黑夜的笼罩之下变得不再鲜艳。
      因为楚天战士凭着优势人数的突袭,他左侧的防御被敌人突破,而他本人则被三五个抢先进来的楚天战士用兵器袭取了要害,高大的身躯顿时失去了支撑旗帜的力气。在最后一丝生命消失之前,一股劲风带过,染着他鲜血的帅旗脱离了手中的旗杆,仿佛他的灵魂脱离了他的身体,朝着离去的方向渐渐飘去。
      飘摇的帅旗被风送到了正在激战的张平歌和舒屏身边。舒屏又一次将手中的三叉戟带着杀气送往张平歌的颈间,对面的张平歌突然双眼隐隐地闪了两下,左臂飞速张开擒住身后左上方向正在飘落的帅旗,顺手朝着舒屏送来。舒屏直觉性地迅速用戟锋扫过飞来的旗面,挺戟再战时对面却已没有了张平歌的行迹,前方只有夜幕中在远处厮杀的士兵。舒屏霎那间感到左侧方向的黑暗之中一阵寒气袭来,心里暗叫不好,双手回戟朝左侧横切过去时,颈下早已被冰冷的剑锋贴住。
      舒屏左侧,锋利的戟尖刺中了张平歌的左胸,血流如注……
      相互拼杀着的战士们渐渐地停止了动作,整个战场持续了一个多时辰的喧嚣,此时终于慢慢沉寂下来。
      舒屏的戟锋缓缓从张平歌的伤口中拔出,沉重的落地声,舒屏在战场上,第一次面对敌人放弃了手中的武器。
      他败了。
      张平歌没有理会胸膛上的伤口,用不可抗拒的威严开口道:“带着你的军队回去,永远也不要再踏入南风的土地。”
      舒屏全身都在不住地颤抖,但这当然不是因为恐惧:“楚天三军听我号令!”
      在场所有的人都在夜色中沉寂,等着他即将出口的命令。
      “手中兵刃,向南风张平歌将军所部,尽数归缴!即日回军北上!永不南犯!”
      张平歌默然回剑入鞘。
      舒屏从地上捡起了自己的三叉戟,对着张平歌俯身一鞠,双手奉上。张平歌伸出右手接戟,还未触及戟身,指尖一颤,向后颓然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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